不光是這個有意思。

    沈柏良一邊開車一邊說:“不是有那句網絡上用濫的話麽?‘年少時候不要遇見太驚豔的人’......我其實一直對這句話很是不屑。為什麽不能遇到?太驚豔的人是招誰惹誰了?怎麽就不能遇到了?何況圈子相吸,跨階層跨圈子相遇的可能性實在是太低了。年少時候會遇到經驗的人的少女,長大之後的相遇之人,必然不可能遜色。”

    就以容嘉嘉舉例。容嘉嘉年少遇到青銘。之後是沈安良,沈安良的溫吞和平和緊緊隻是無趣在同類圈子中,就好比衛微微眼中無趣的沈北楊,一旦換到一個場景,沈北楊可做一個少女的夢中情人。這一點在沈安良身上也可以做同理論處。何況容嘉嘉當時喜歡沈安良,沈安良的處境要好過沈北楊的單方麵的相思。容嘉嘉遇到沈安良的溫柔,再是顧長河的浪漫和野性,再到宋玉成的理智。兜兜轉轉,又迴到了那個年少驚豔的夢。

    而這一切的相遇和故事。都是容嘉嘉身上尋常的經曆。就好像網上另外一個用濫的段子:我在發我的日常,你卻覺得我在炫富。

    容嘉嘉在過尋常不過的日子,遇見隨處可見的人,過著每一個容氏的人會經曆的一生。而旁人卻覺得她在拍電視劇和做夢。

    這也同樣很有意思。

    青銘讚同這種有意思的定論:“若是如此,感激之情既然可以變異成愛情,日後也會變成親情......也可能兜兜轉轉,重新變成恩情。”

    沈柏良卻聽著不妙,他沒偏頭,而是專心路況:“你這是什麽意思啊?你別告訴我,你根本不喜歡嘉嘉?就是想等她膩了然後再主動和你劃開界限?”

    沈柏良講的飛快,顯然是有點急了:“白老師,不對,現在改叫你青先生?算了我還是叫你白老師吧,白老師顯得禮貌又不算生分。青先生青先生的聽著像是我在生你的氣.......”

    事實上沈柏良確實算是有點生氣的,這青銘的這套做法,不拒絕,不迴應,這不就是應了他之前的猜測,妥妥的渣男嗎?嘉嘉這一輩子,遇到的人雖然不算少,可是也不多,可是每一個,包括自己的弟弟沈安良,包括顧長河包括宋玉成,可是沒一個渣男的。容嘉嘉還說自己運氣好,完美避開了每一個女生一生中會遇到一次渣男的詛咒。

    結果事到臨頭,原來容嘉嘉最先遇到的就是渣男?不對,渣神仙。

    所以不是運氣好的緣故,而是隱藏太深了?

    沈柏良說:“嘉嘉可不是這種人啊......或許是宋玉成這件事情上令白老師對嘉嘉產生誤會,覺得嘉嘉可能是見一個愛一個......並非如此的。”

    沈柏良此時心中,萬千情緒波瀾起伏,被一萬隻羊駝帶著馳騁在心頭的平原上,帶出一連串的煙波和吐槽。太亂了,一堆的羊駝帶著一堆的吐槽,沈柏良還要忙著開車,一時之間都不知道如何領它們排好隊,一一給青銘解釋和呈現。

    沈柏良含糊講來:“嘉嘉有兩段感情很短,一段是和我弟弟安良的,一段是宋玉成的。和安良的是初戀,十六歲。沒多久,容若的親姐姐容易在和他們旅遊的時候失蹤了。容易呢原本是作為繼承人培養的,結果容易失蹤,嘉嘉就成了繼承人。她再也沒心思談什麽戀愛。”

    “......和宋玉成嘛,白老師知道。我也不再多說。但是嘉嘉真的對每一段感情都是認真的。而且我相信嘉嘉猜到你的身份比我更早。我知道是因為白老師坦白的,可是嘉嘉呢?嘉嘉又不是傻白甜,白老師十五年前和十五年後模樣一絲未改.....嘉嘉沒懷疑你是靈鬼就不錯了。”

    說道這裏,青銘倒是想起來一樁趣事。如今說起來,也已經不算是告狀了。

    青銘說:“嘉嘉曾經懷疑過我,她當時十五歲,故意逃課接近我,然後說著請我喝咖啡,其實那咖啡杯裏裝的是醬油。”

    沈柏良聽著有那麽一點意思:“那你喝了?”

    青銘說:“喝了啊。我在成為神之前飲了忘川水,前塵往事忘了個幹淨。而且我命數到此,並非枉死,所以我天人五感失靈。當然分不清咖啡還是醬油的味道。”

    沈柏良講:“所以那個時候我請你喝冰美式,你動都沒動?”

    沈柏良當時招待不周,他受宋玉成囑托任務在身,難免緊張萬分,一切的待客禮儀和周到細心直到事後才覺察出來不足。他想起來青銘當時一口未動的冰美式。除了懊惱自己失禮之外,隻覺得青銘大概不喜咖啡。想著青銘為神,大概做派老式,這才之後奉上茶水。

    結果現在殘酷現實告訴沈柏良,招待神靈,涼白開即可。

    沈柏良默默反對:怎麽能夠招待給神仙涼白開呢?最起碼也得是礦泉水啊.....法國依雲礦泉水。

    敲定了日後待客產品。沈柏良又迴歸正題:“所以白老師......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你真的對嘉嘉沒那個意思.....不然和她說清楚。”

    青銘也迴歸正題:“你們容家和沈家,都很奇怪。你們是豁達至此了嗎?就算是我有心,嘉嘉和我,現實嗎?”

    沈柏良樂了:“現實?現實這種東西,怎麽可能會存在在指路人和掌燈人之間呢?若是真的要現實,我為何要迴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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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柏良說:“我們三家是最遠離現實的。每一天每一秒,都是活在雲裏一樣。夠不到天,踏不了地。等著哪一天這雲散了,就把我們三家跌下去活活摔死。”

    沈柏良起初將來,語調中還有這很明顯的逗趣成分。可是這種逗趣的成分隨著每一句話的出口而逐漸削弱,等到最後一句話,最後四個字出口,那逗趣的成分已經完整轉換了自暴自棄的認命。

    這個想法,這種情緒,一直是從青銘出現之後而壓抑在沈柏良心頭的重石。

    沈柏良也知道,眼下並非是談這個事情的時候。可是,究竟什麽時候是時候呢?

    沈柏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好好講話,忽然就發了脾氣犯了固執。難道是容若說的男性更年期?胡說,男性更年期起碼要到五十,他還遲著。

    沈柏良說:“白老師,您這一趟來凡間,是為什麽呢?”

    沈柏良不等青銘迴答,又接著說:“此時此刻,我反而是希望,你是專程過來一趟,和嘉嘉談一場戀愛的......就像南嘉的那位白矖老師和宋玉成的死黨那樣。”

    說到白矖和宋玉成的朋友古玄武。宋玉成從南嘉歸來後就一直憂心忡忡。看得出來,宋玉成那趟行程,除了聽了一個悲劇的故事之外,對於現實中的收獲幾乎為零。

    宋玉成承認,自己有著本能的,屬於生物基因中潛藏的,對於強大而為止對象的恐懼。

    宋玉成當時恐懼過青銘。如今,也恐懼白矖。

    哪怕白矖和他有過多年的點頭之交。

    哪怕他的朋友是白矖的戀人。可是也依然蓋不住他對於神祗的恐懼和敬畏。

    宋玉成在麵對沈柏良相問的時候麵色一片蒼白,他的手有細微的,可察覺的顫抖。宋玉成也覺察出來,更何況是沈柏良。宋玉成自嘲,且解釋:“這是後怕......”

    宋玉成說:“我單獨去見的白矖。玄武不在。他還不知道。”

    沈柏良關心後續:“你打算讓他知道嗎?”

    宋玉成沒迴答,反而問沈柏良:“你說,白矖作為神格,來人間的目的是什麽呢?是和古玄武相愛嗎?”

    宋玉成這個想法並不算幼稚,甚至有理有據,他還引經據典:“這古時候的牛郎織女,現代的仙凡戀愛......等等等,神仙下凡,不都是衝著談戀愛去的嗎?”

    宋成玉一直手按住自己的另外一隻手,試圖壓抑住後怕,並且說服自己:“做人不能太雙標,不能說自己不是主角,就不覺得自己的朋友不是主角。這電視小說的男主角還有路人朋友呢......不是嗎?”

    沈柏良一直沒說話,就是在聽宋玉成說個不停。

    宋玉成一直在說話,也可以說,宋玉成一直在試圖說服自己。可是他也同時在不停的推翻自己。

    “那如果白矖是專程下來和古玄武戀愛。那白老師是來做什麽的?來充當王母的戲份嗎?”

    沈柏良終於開口:“如果是這樣,為什麽要扯容家下水呢?”

    沈柏良告訴宋玉成:“白老師十五年前就認識嘉嘉了。比起沈安良,比起顧長河和你。都要早得多。”

    青銘有一個得天獨厚的條件。就是他的神格身份。

    他和容嘉嘉的初次相遇,時間並不是正確。錯誤的時間會影響正確的人。於是青銘在錯誤的時間離開,其實止損。又在正確的時間歸來,再續前緣。

    他不畏懼時間,他永遠高大英俊,溫和有禮,風度翩翩。

    而在這個時候,當年十五歲隻知闖禍和啼哭的少女,已經出落地亭亭玉立,獨當一麵。她經曆過悲傷,經曆過生死,經過沙漠凜冽的風,粘稠的血,溫柔的人。時光的盡頭,終有一個影子在等她。

    他是她瞬息萬變的時光中永恆而不變的終點。

    .....

    容嘉嘉目前看不到盡頭,可是現在她的心情很不好。或許是為了每個月特殊的那幾天的到來,也或許是因為青銘的失蹤,也或許是為了宋玉成的吞吞吐吐。也或許是為了容若的受傷,也或許是容城父母的到來......

    每一樣都是問題。青銘失蹤是問題,宋玉成忽然對她吞吞吐吐也顯得很奇怪,容若和容城被厲鬼襲擊,容若傷勢不見好轉不得已要去鬼界,容城的父母此時因為之前容城的落水而來,和容家爭執,堅決了要帶容城離開的決心。

    每一件事其實都可以解決,沒有一件事情是無解的。青銘失蹤,可以好好諮詢宋玉成也可以給青銘打電話。容若的傷勢已經在鬼界得到了治療,容城原本就要迴去,隻要加快給容城安排好掌燈人。大可以等到容城畢業,再迴本家。

    一切都好商量,好解決。

    不是難事。

    但是這些事情紛紛接踵而來,還是叫容嘉嘉掉下了眼淚。

    容嘉嘉難受地很,又挫敗,和宋玉成一番爭執無果,一人迴到了家中。家中果然空空蕩蕩,鑰匙丟在玄關的大碗中,力道過大,又反彈出來,掉到外頭。

    容嘉嘉把高跟鞋甩到一邊,終於氣哭了。

    她趴在沙發上不停掉眼淚。也沒有聽到鑰匙輕輕歸置迴碗中的聲音。

    她肩膀動的厲害,哭聲哽咽又委屈。沈柏良打來電話,被容嘉嘉一把掛掉。沈柏良不知為何,又打來,又被掛掉。若是在平時,沈柏良定然知道此事時間不對,會令選時間打來。可是今日不知道為何,連沈柏良都成了她今日眾多不如意中的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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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她今日不如意已經如此之多,真不怕再多一件。

    容嘉嘉索性接了電話,她預備衝著電話那頭吼一嗓子。卻被阻止。

    電話被拿走,青銘溫和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卻不是對她說話:“......我迴來了.....對,見到嘉嘉了。她在家呢......好的。我讓她晚些聯係你。......不要緊。”

    最後三個字終於還是點燃了容嘉嘉半途而至的怒火,容嘉嘉帶著哭腔嚷了出來:“......怎麽就不要緊了?!!!要緊!!”

    青銘來不及掛電話,容嘉嘉的哭聲被沈柏良聽了正著,沈柏良當機立斷把電話給掛了。

    手機黑屏。被容嘉嘉搶過來摔到了沙發上。在沙發上彈滾了幾圈,最後以一個頭朝下的姿態立在角落不再動彈。

    容嘉嘉大哭,她眼眶都是淚,衝著眼前模糊的青銘發脾氣,問他:“你去哪裏了?!”

    她的眼淚原本就已經充盈了眼眶快掉下來,不開口還尚且能撐住,一開口,那兩串眼淚頓時就被震落,在青銘麵前撲梭梭掉個不停。眼淚掉完,眼前的青銘也變得清晰起來。

    可恨的是,容嘉嘉都哭成淚人,眼前青銘依然還是帶著那和煦完美的笑容,看容嘉嘉的表情,仿佛眼前是個無理取鬧愛哭的小孩。

    容嘉嘉哭的更兇,她這下徹底不明白自己哭的原因了。

    她於是就哭。

    哭的青銘開始無措。

    容嘉嘉看到青銘對她做出一個擁抱的姿勢,她想著不要擁抱,不稀罕擁抱。可是她這個微弱的想法在被青銘擁入懷中的時候,隻剩下不絕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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