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城立刻不吭聲了。

    他不是沒看過那個星際穿越的電影。每個星球的時間不同,男主人公隻是在一個星球長處停留了片刻,迴到自己的飛船上之後,不光隊友已經生了白發,連上一秒還是幼童的女兒如今已經成了大人模樣。

    那一秒的在電影院中給予他的震驚到現在還停留在他的腦海裏。這部電影結局不算圓滿,男主人公雖然拯救了世界,給人類發現了新的家園,可是他失去的東西卻根本無法衡量。

    那是特殊情況才會做出的犧牲。如今天下太平的很,很有自知之明的容城本能的拒絕選擇男主劇本。

    既然拒絕了男主劇本,同時也就表示可選擇的劇情就少了很多。作為路人甲,不管是在影視劇還是遊戲支線中都是乏味的。乏味的如同眼前的不是黑就是白。

    容城頓時失了興趣。

    早知鬼界如此,打個卡就走了算了。反正也沒有機會拍照。

    容城道:“那我們迴去吧。”

    “不著急。”青銘腳步不停,一直在穿越重重的白霧,“我帶你去個地方。反正都出來了。”

    “什麽地方?”

    “有趣的地方。”

    “有趣的地方?”青銘之前一直在給容城灌輸這鬼界不過如此的訊息。好容易容城接受了這個訊息,青銘卻又賣起了關子。容城偷偷看了青銘一眼,發現青銘的臉上依然是一片平靜,沒有什麽什麽太大的表情變動。他沒有辦法從青銘的臉上推斷出來即將去往的地方的性質。

    那就去唄。

    於是就去。

    穿越濃霧。

    濃霧未散。但是漸漸,前方隱約可見燈火。還不是那種一燈如豆的燈火,而是燈火輝煌的燈火。

    容城無端想起那首中國的詩句,‘驀然迴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前方若是有燈火闌珊,難道......青銘是帶他去見那人?不對,這裏是鬼界,就算是有,也是那鬼。

    前方確實燈火闌珊。但是那燈火闌珊處沒有立著那鬼,反而是一處酒吧。

    走近才看到,那穿透的燈火其實酒吧裏的光。

    酒吧的門的隔音效果似乎相當好,站在門口,隻見燈火,不見音樂。若不是裏麵五彩繽紛,容城還以為是一家慢酒吧。

    青銘在容城前麵帶路,很是順手地就拉開了酒吧的大門。隨著大門縫隙的拉大,震耳欲聾的音樂灌入了容城沒有絲毫準備的耳朵裏。

    容城當下來不及捂住耳朵。差點聾了。

    這居然是忘川途嗎?確定不是走到了暫留居?

    容城捂著耳朵朝青銘嘶吼:“這裏是哪裏?”

    青銘道:“忘川途啊。”

    容城嘶吼:“忘川途怎麽還有酒吧?”

    青銘說:“剛開的。”

    青銘看容城吼的實在是費力,於是伸手輕輕捂了一下他的耳朵。隻一瞬間,容城耳邊嘈雜的音樂就消失了。似乎有個減號,降低了酒吧音樂的分貝。雖然他眼前依然還有各種隨著音樂搖動的鬼影,但是至少在他看來,像是在看刻意調低分貝的非禁止畫麵。

    青銘領著容城走到吧台。熟練敲擊一下桌麵。朝那個正著表演高空拋接花式調酒的酒保示意一番,酒保領會,立刻奉上兩個酒杯,把調酒器中的酒斟上了。

    青銘推了一杯到容城麵前。

    容城看著麵前琥珀色的酒液皺眉,這酒看著就是烈酒,中間還擱置一個圓球狀的冰塊,隻微微少許酒在酒杯中。容城一口沒碰,隻靠近就被酒氣熏染到。

    容城一臉懷疑看向青銘:“你帶我來喝酒?忘川途的酒?”

    容城實在是懷疑青銘帶他來這裏的目的。首先忘川途會出現酒吧就已經讓他狐疑半天了,結果他居然還帶他來喝酒?如果他沒有科普錯,這忘川途的一切,應該都是出自忘川水吧?一杯盡前塵,這是要怎樣?讓他一樣脖子下去,當個十九歲的白癡嗎?

    青銘似乎是看出他的不快和不解,青銘微笑說道:“我既然請你喝,那麽這酒就一定不會是忘川水釀的。你嚐嚐。”

    麵對依然保持三分懷疑狀態的容城,青銘很是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

    這個眼神把容城原本三分的懷疑態度加深了兩層,變成了半信半疑。

    容城謹慎,又猶豫,思量一番,還是用手指沾了一滴酒液放在舌尖。

    果然是烈酒。醇香,不辣,是清香型的酒,隱約還能品到一絲果香和麥芽的甜味。確實算是好酒。但是這依然無法打消容城的困惑。

    眼前是神情溫柔似笑非笑的青銘,一邊還有激烈搖擺聲音調低的非靜止畫麵,加上那個靠在吧台邊笑眯眯的酒保。轉變和第三者的視角來看,也分辨不出來這畫麵算是什麽劇情。

    青銘看了他一眼,輕聲說:“你對這個酒,有沒有熟悉的感覺?”

    容城搖頭。他十九歲,雖然到了法定允許喝酒的年齡,但是他不常喝酒,哪怕是和同學聚會,選的也是啤酒。而且很不巧,他有輕微的酒精過敏,適量還好,但是一旦沒有控製,他身上就會起紅斑。

    青銘說:“這個地方,你昨天來過。”

    容城聽這句話,本能反應就是一臉懵逼。

    “我來過?我又不是失憶。怎麽可能沒印象。”

    青銘笑:“你不是失憶,而是這個地方變化太快。不是你熟悉的場所罷了——這裏是你昨天白天來看過的麵攤的原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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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城吃驚:“麵攤?那個夥計的攤子?”

    見青銘點頭,容城又左右打量一番,“那那個夥計呢?怎麽成了酒吧了?”

    還沒等青銘迴答,話題就被那個笑眯眯的酒吧給插了進來:“原先的主人沒啦!這裏就被我接手啦!”

    那個夥計模樣生的美,男生女相的樣子,年紀輕輕的,留著柔順的卷發,鬆鬆地綁成個馬尾,長得比女孩還要精致和漂亮。但是不管是誰一看還是會知道他是個男孩子。

    漂亮的酒保對著容城和青銘展現他漂亮的笑:“我原本還不想接呢,結果等我過來盤點的時候才知道,原先那個主,在這地下埋了好多的酒!”

    酒保一臉撿了大便宜的笑:“我本來還不知道要在這裏做什麽生意,我可不想繼續開個攤子,太low了。後來看到那些酒,我就想,既然已經有久了,那就是天意啊,命中注定,這兒地有個酒吧。”

    容城好奇:“你在這裏開了酒吧,到了白天怎麽辦?暫留居的呢?”

    這個問題酒保早就考慮過:“我這裏是深夜酒吧。隻供夜鬼盡情搖擺。”

    容城又隻那片非靜止畫麵:“那些是?”

    酒保滿不在乎:“都是假的啦。這裏啊,除了你們二位先生,隻能讓入卷魂進來飲酒醉。”

    酒保長一副笑臉,似乎天生就能夠適應這個環境。他笑眯眯看著容城,極其容易和任何一方展開一段輕鬆愉悅的對話,他又生的漂亮,聲音也脆,實在是令人挑不出毛病,又十分輕鬆。

    酒保講:“入卷魂進來,想要什麽環境都有,客隨主便嘛。”

    容城道:“我可不想要這樣的環境。剛剛差點就聾了。”

    酒保聳肩:“您又不是客人。”他緩緩眯起一雙眼睛,他的眼睛在睜著的時候圓圓大大,眯起來的形狀卻如彎月,呈笑意,“等到這位客人成了入卷魂,您要什麽樣的環境,我這都有。不過不急,這位客人呢,看著年輕地很,時間還多著。”

    一副笑臉的酒保看不出年紀,但是從表麵上看其實和容城應該相差不大,二十歲出頭的模樣。用這個臉說滄桑的話,還不如之前那個夥計來的有說服力。

    容城又起了好奇:這樣的年輕者,是犯了什麽罪呢?

    若是以往的容城,這樣的不解和好奇也不過是在他的腦子裏過一過走個過場就完了。他是天生的容家人,天生對於好奇心沒有如此的多。但是剛剛那滴酒液似乎格外的醇厚,由著他無法控製的強烈後勁。這種後勁激發他作為一個年輕人該有的求知欲。他對於自己控製不住的好奇有些微微吃驚。

    他皺眉,聽見自己說:“你犯了什麽罪?為什麽會到這忘川途來?你不應該在暫留所嗎?”

    酒保古怪的笑了笑:“我是自殺的。”他抬了一下胳膊,給容城展現了自己手腕上道道痕跡極其重的疤痕,“我本來應該去不歸地當個睜眼瞎的離朱。不過多虧了某個人,讓忘川途缺了幫手。我就來啦!”

    “所以你應該感謝那位某人嗎?”容城有了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他忽然笑起來,“原來鬼界製度如此放鬆?該去不歸地的離朱都能留在忘川途?怪不得我弟弟還會在人世間被厲鬼傷到。”

    容城轉身,盯著青銘的雙眼,一字一句:“你說鬼界隻有你。所以。厲鬼到人世間,是因為你,我弟弟被傷到,也是因為你,而離朱居然可以不去不歸地,也是因為你。”

    容城頭還在眩暈,這種眩暈並沒有叫容城感到太多的難受,反而有一種輕微的快意,既然一滴就能夠給他帶來快意,那兩滴豈不是雙重享受?

    容城又用無名指沾了一滴已經有些冰的酒液再觸到舌尖,他舔舔嘴唇,對那個依然笑眯眯的酒保笑眯眯:“你想去人世間嗎?超簡單的,你什麽時候見到一縷魂魄,吃了它就行。”

    他朝酒保招手,示意酒保靠近一些,方便他咬耳朵。

    酒保剛剛湊近。容城就用超大的音量模仿大聲公:“厲鬼!當厲鬼就好啦!”

    他聲音震地酒保耳朵嗡嗡響。他又立刻壓低聲音道:“別遇到我們,否則,魂飛魄散!”

    容城說完這句話,果然見到酒保臉上的笑意已經褪地一幹二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詫異之色,隱隱約約,還能看到一絲驚恐。

    容城看他一眼,伸出一根手指,豎起來給酒保看:“我們容家,專門殺厲鬼。還有離朱。”

    “知道為什麽離朱不出不歸地嗎?那是因為,容家去不了不歸地,所以離朱隻能躲到不歸地才安全。”

    容城支起上半身,伸手去夠酒保,酒保本能往後仰,卻慢了一拍,還是被容城捏住了下巴,他左右打量這張年輕的臉,嘖嘖出聲:“好好的人,長得那麽漂亮,活著不好嗎?幹嘛想不開啊......”

    容城道:“我看你剛剛那態度,好像也不怎麽有反悔啊?怎麽?這世道變成這樣了?自殺還能新潮了?我不知道你當人是什麽鬼樣子,不過你眼下真的成了這個鬼樣子,好像樂嗬的很啊?啊?”

    容城的手下無端多施加了兩分力道:“你樂嗬什麽啊?”

    酒保一臉錯愕,他似乎根本沒想到事情發展會到如此詭異的程度。他第一天開門,迎來引路者就算了,這是常規操作,引路者帶來一個少年也就算了,結果居然是容家的。這容家的少年,脾氣似乎很是古怪,陰晴不定。剛剛還是一副小白兔的懵懂模樣,兩滴酒下肚,局勢就掉了個頭。成了眼下這樣子。

    酒保被容城捏住了下巴,他不敢動,主要原因是吃不準青銘的態度。這少年是引路者帶來的,而從剛剛開始一直到這少年發作,青銘一直神色都不變,一直都是旁觀態度。他越是平靜,這氣氛就越是古怪。

    這種古怪的感覺充斥著酒保的腦子,堵住了酒保腦迴路,令他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去迴答容城的話。直接就沉默了下來。

    他沉默。容城等他迴答,也沉默。

    .......

    不長時間的沉默之後,酒保忽然講:“這位客人,您,您喝多了......”

    這樣一句俗套的台詞似乎帶著萬分的笑點,直接引得容城哈哈大笑,他的笑聲壓過了之前被刻意調低的背景音樂,伴隨著背後無動於是依然不停扭動的舞池鬼影,這一幕在第三視角看來,詭異莫名。

    容城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他似乎覺得這個笑點實在是精彩,不和旁人分享一下實在是不夠誠意,他麵對青銘:“我第一次聽說,兩滴酒能醉的.......”

    青銘配合地給了一個笑意。

    就這一點短暫的笑意被酒保瞄到,更令他頓時感覺手腳發涼。

    此時,更令酒保冷意上頭的,是容城漸漸轉寒的麵色:“你為何要放棄自己生命啊?既然你都放棄了,幹脆連來生一起放棄算了......你覺得怎麽樣?”

    酒保瞠目結舌,一時之間一句話都說不出口,隻能瘋狂搖頭。

    容城卻根本不吃這一套。冷笑道:“現在怕了?你怎麽不怕地早點呢?現在怕?你怕什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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