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白老師的青銘,有兩分檔案。

    第一份是十五年前。作為代課老師的白曦。他的簡曆至今都還在紅星中學中。宋玉成廢了一番力氣,才被允許查閱教室檔案。

    當然,他所花費的力氣。一大半都用在了繞開容嘉嘉那邊。

    為了繞開容嘉嘉,他不得不去求助了沈柏良。

    他和沈柏良私交不深,但是在他交代了自己所知曉的部分和來意之後,沈柏良同意了這件事情。也答應了幫助他暫時繞開容嘉嘉那邊的要求。

    因為加了暫時二字。

    宋玉成的時間其實並不多。

    沈柏良隻有自己的看法:“你我都是血肉之軀,還沒有任何旁的能力,”他講的含蓄,宋玉成也聽得懂,“所以,到最後,肯定要讓容氏知道的。”

    沈柏良安慰他:“你是好意,為嘉嘉考慮,嘉嘉會了解。她還算有腦子。”

    宋玉成一時之間不知道這是否算是誇獎容嘉嘉的話。

    但是沈柏良接下來的一句立刻襯托了上一句的善意:“雖然嘉嘉是個戀愛腦。”

    宋玉成現在可以肯定,上一句是誇獎。

    代課老師白曦,畢業於申城大學,申城戶口。七零年後生人。戶籍上的地址屬於集體戶口,如今早已經拆遷成了一片單價高昂的商業住宅。

    他無父無母。戶口上也隻有自己的名字。當年青銘的代課時間很短,前後加起來不到一個月。當時功課緊張,老師們嚴陣以待,無暇也沒有空餘去探聽這位英俊老師的八卦。所以對於和他當時同一個辦公室的老師來說,白老師其人,有印象,溫和,好脾氣,好說話,找他換課很容易。然後也就如此而已。

    白老師不是外向的性子,不可能一個月時間就和同事們打成一片。

    唯一有深入接觸的,便就是招聘他進來的校長。

    校長姓衛。沈柏良母親那邊的親戚。可惜三年前病故。倒是找到了聘用書。

    聘請理由簡單。因為白曦白老師是大學生,主修文物修複。聽前校長夫人迴憶,這位白老師能夠來短暫待客,純粹是因為友誼。

    白老師和衛校長,是同窗。

    衛校長,加州伯克利分校曆史係高材生。

    衛校長迴國,被聘為紅星中學校長。之後,請了昔日同窗好友前來短暫代課。聘書上,白老師的大學,也同樣是這所。

    這所大學,宋玉成眼熟的很。

    他包裏裝著南嘉大學教授白矖的履曆。倒也不是說白矖也畢業於這所大學。但是,白矖的父親,也是是這所大學的校友。

    難道白老師白矖名義上的父親?但是名字不對,年齡也對不上。

    且白矖的父親雖然是伯克利分校畢業,但是學的卻是上學,而且是休學迴國,參加抗戰。他是一名抗戰老兵。愛人與他是戰友。生白矖後過世。白矖是獨生女,在白矖考上申城大學之前父親也故去。給白矖留下了足夠生活的資金,白矖靠著這筆遺產繼續讀書,白矖申城大學畢業,研究生同樣在申城。後來到南嘉大學工作,留校,結婚,婚變,至今。

    她和伯克利大學毫無關係。連出國交流的時候都沒有去過那裏。

    宋玉成已經亂了。

    至今還在情況外的沈柏良倒是還尚且存在一絲清醒。

    他說:“有沒有可能。這所大學和那兩位白老師有關係?比如說,據點什麽的。”

    沈柏良聯係自己看過的可以令他產生聯想的電影來舉例子:“比如說,吸血鬼如果要在人間生活,就會有一些身份,遮掩的身份。畢竟從古代開始,老百姓要正常生活就得有戶籍啊房產啊什麽的。時間越近,這些要求就越詳細越複雜。像電視劇裏麵,隨便找個山穀就生活的,太理想化了。”

    宋玉成順著他的聯想接下去說:“所以,你是覺得,這個加州的大學......其實是神在人間的落腳點?”

    沈柏良聳肩:“也不是不可能。”

    宋玉成說:“那衛校長也是這所大學的,還是他聘請的白老師,那豈不是......”

    “不可能!”

    沈柏良打斷他:“這是我媽媽那邊的親戚,我們衛家是容氏的掌燈人,我這位親戚可能也是某一位容氏的監護人。我們被三令五申不可能接近任何的神靈。怎麽可能?”

    他說:“我這位親戚肯定是不知情的。”

    他將心比心:“若是我知道,我早就逃得遠遠,最起碼看到他都要抖兩下。”

    好吧。

    過世之人不可追。現在討論也毫無用處。

    宋玉成且先把這位過世的衛校長設定為了不相關無線索人士。

    宋玉成說:“難道要去伯克利大學借調十五年前白老師的檔案?”

    沈柏良說:“這就更不容易了。容家的手,伸不到那麽長。”

    他講的克製又含蓄:“這邊有......歸容氏管,那邊有......不歸容氏管。容氏過去,很容易會引來敏感問題。”

    這句話說的含蓄,可是好懂的很。做律師的,最容易秒懂敏感問題。於是宋玉成秒懂。

    他不僅秒懂,還發散思維:“既然是這樣。那相對應的。那邊應該也不會是白老師身份的據地了。既然有那個,也會有另外一個。所以,同樣會引來敏感問題。”

    沈柏良聞言,若有所思點點頭。

    有道理。

    於是事情又繞了迴去。

    沈柏良又想到另外一個可能:“有沒有可能,他們那一種......和容家一樣,同樣是家族產業?就像容家都姓容。那神,可能就都行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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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點意思,繼續說。

    沈柏良接收到宋玉成的信號,於是繼續說:“容家是覺醒的。每一代不是所有的人都是指路人。”

    宋玉成險些要成為容家的女婿,與其一知半解,不如索性講個明白。

    反正當時相女婿的時候,容家沈家衛家就已經把宋玉成的底給掏了個明明白白。

    別說廟,和尚都跑不了。

    也就什麽都不怕。

    沈柏良繼續講明白:“就拿之前出事容城舉例子。容城是旁支。那支旁支三代才出了一個容城。到了容若這一支,他和他親姐姐都是指路人。容嘉嘉那邊的直屬親戚隻有嘉嘉一個。而他們這一輩,似乎隻有這幾個......聽說還有個更遠方的。但是他們那個旁支準備充分,不需要本家介入。於是容大伯那邊也就妥協了。但是即便加上那個遠方的親戚,這一輩也是個位數。在這之前,他們一直都是以平常人怎麽過日子他們就過日子。”

    這就是俗話說的眼不見為淨。覺醒前的嘉嘉和容若,一樣走夜路會慌,看恐怖片會怕,萬聖節迴頭撞到鬼臉,照樣本能一個巴掌過去。

    那麽,有沒有可能,同樣作為特殊性質的存在,白家也是這樣呢?有的覺醒,有的沒用。沒覺醒的一生都是平凡人,讀書,工作,正常的社交。性格不一,有的熱血,有的溫柔,有的可以為了愛情遠走他鄉,有的也會為了信仰拋頭顱灑熱血。

    這也不是說不通。

    神鬼神鬼,有神有鬼,這才公平嘛。

    宋玉成卻提醒他不合理之處:“咱們這邊的白老師,可是長生不老,十年如一日的容貌。”

    他胡亂指了指另外一個方向:“讓我死黨魂牽夢繞的白老師,可是看著和常人沒區別的。她大學同學也和她一樣,在南嘉工作。我認識那位白老師也好多年了。一點端倪都沒法發現。我隻是覺得,果然是象牙塔裏的老師啊。快四十了,還是那麽青春。背著包不化妝,看著跟大學生似的。可是這不是理由啊。古玄武也是這樣啊。難道古玄武也是他們同類?”

    最後一句聽著像是提問。其實他根本沒有指望沈柏良做出什麽迴應。

    因為他自己就迴應了:“你不覺得扯嗎?”

    沈柏良不覺得,他說:“胡思亂想是破案的重要過程。”

    宋玉成說:“胡思亂想是我們律師的大忌。”

    沈柏良說:“發散思維是藝術家創作的根本。”

    行吧。

    宋玉成決定按照成年人的方法去了解真相。

    對此沈柏良隱隱約約有些擔心:“真的要這麽做嗎?”

    宋玉成點頭,說:“是對方先找到的我。”

    沈柏良倒退一步:“誰說不是呢!”

    宋玉成說:“我不是容家的人,也沒有附屬關係。而且.......而且這事因我而起。我總是不能置身事外做無辜狀的。”

    宋玉成語氣輕鬆,表情卻凝重:“若是......那啥了。幫我照顧汝於吧。不,你讓古玄武照顧吧。到時候指不定他多難過呢。讓他轉移注意力也好。”

    這個思維簡直就像他勸說離婚後悲痛欲絕的女士一個套路:“為了孩子為了孩子都要努力過日子啊。”

    古玄武,到時候,就算為了宋汝於,你都不能借酒澆愁頹廢人生啊。

    抱著這樣的念頭,宋玉成去單獨見白矖的時候,莫名的帶上了一絲的悲壯。

    他在南嘉大學的湖邊等白矖。

    這個湖邊是宋汝於每次來的時候都拒絕過來的地方。因為湖邊有個霸主,是一隻極其囂張霸道的白鵝。據學校的師生說,這隻大白鵝原本可能是餐桌上的美食,不知為何出現在馬路上,搖搖晃晃逃進了校園。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小鵝瞬間激發了學校女生的護幼情懷。於是和校方申請,把這隻鵝養在這片天鵝湖中,跟著天鵝一起生活。

    它還有個名字,醜小鴨。

    當然它不醜,反而萌。一切動物的幼崽都萌,就連鱷魚也是如此。小鱷魚十分萌。當然隻介於小時候的鱷魚。長大之後的鱷魚,哪怕再賣萌,也會令人膽戰心驚。

    而這隻醜小鴨的萌點居然也隻存在在小時候。長大後的醜小鴨沒有如童話故事中那樣基因突變變成白天鵝,規矩的長成了每一個養鵝長的白鵝固定的樣子。十分肥美,且戰鬥力英勇。

    成年後的醜大鴨很快發動政變。通過幾場羽毛亂飛的戰鬥,奪走了領頭鵝的地位。它大搖大擺,橫衝直撞,要吃要喝,不給就啄。

    宋汝於第一次來的時候不知。帶著饅頭過來喂‘可愛的小天鵝’。被‘小天鵝’追著啄了一條街。哇哇大哭,險些造成心理陰影。

    這片浪漫的天鵝湖,成了大鵝湖。

    浪漫沒了,約會情侶也消失。誰也不想你儂我儂的時候,屁股被單身鵝爆發性的啄一口。

    什麽事情都有雙麵性的。

    這裏危險,又安全。不必擔心偷聽,因為鵝會驚醒的。別當他不知道,人家農村的人,都養鵝看家護院呢。

    他想,若是白矖真的是和青銘一樣,想必鵝也會給她麵子.......吧?

    白鵝很給麵子。

    換句話說,很給他倆麵子。

    他等候的時候安靜,白矖來的時候也安靜。安靜到宋玉成懷疑是不是那隻惡名遠播的白鵝已經被食堂的大師傅給燉了。

    白矖過來。

    她依然如每一次所見的那樣,素顏,散發,她穿牛仔褲,平底鞋,一件白衫穿的溫柔恬靜。

    “玉成?”

    宋玉成聞聽迴頭,示意:“白矖,好久不見。”

    宋玉成想:“在一切揭開之前,她還算是我兄弟的女朋友的。”

    白矖也在長椅一邊坐下。她顯然是下了班直接過來,身上還帶著鼓囊囊的包,手上的資料也沒處放。她直接放到了中間的空處。

    宋玉成不囉嗦,開門見山:“你是否認識青銘?”

    白矖也不囉嗦,她連一個驚訝的表情都沒有。她隻浮出笑意來。

    “認識的。”

    她說:“他的名字還是我給的。”

    她歎一口氣,如談家常:“那年,我路過忘川途,遇到青銘。他把名字給了我。”

    “他沒有了名字,無法買路。就去不了不歸地。”

    她說:“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若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

    白矖迴頭看宋玉成一眼:“名字就是買路財。而且,一旦給出,就不會收迴了。他給了我,我也還不迴他。”

    她麵露惆悵:“可憐我當時告訴他,走過這片黑暗,再睜開眼就是新的清白人生了。”

    宋玉成聽得愣神:“所以這就是青銘成為鬼神的原因?”

    白矖點頭:“我把我的名字給了他。讓他有了半神的靈格。在這個過程裏,我在想辦法,讓他可以上路。”

    宋玉成沉默半晌,說:“青銘想要迴他的迴憶。”

    白矖道:“你不是告訴過他嗎?”

    宋玉成說:“這能一樣嗎?他沒有迴憶,聽自己的人生如聽故事。而且這故事,是個坑。——到最後,他的弟弟青合都沒有找到。”

    說到這裏他忽然眼前一亮:“那你是神吧?你說你把名字給了他,他就有了半神靈格,那你一定是神。既然如此,青合的下落你一定知道!?”

    白矖確實是知道的。

    “這是個另外一個,說來話長,悲壯的故事了。”

    ......

    沈柏良也悲壯:他負責引開青銘。

    事先時候宋玉成和他說過,青銘會讀心術。心中想什麽根本瞞不住。到時候千萬千萬不可以腦洞大開。泄露天機。一定做到心如止水。心中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阿彌陀佛。

    青銘莫名其妙被沈柏良請來喝咖啡。

    喝的還是冰美式。

    這個熟悉的顏色令青銘有了很可怕的迴憶。

    他不動聲色的決定遠離那杯黑色液體。

    沈柏良朝他微笑,再微笑。

    微笑時間持續很久,到青銘再也按捺不住心裏的好奇:“你為什麽要一直默念大悲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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