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在一個很冷清的茶莊等沈柏良。眼下不是周末,也不是旅遊季,這個茶莊冷清地非常合理,店主也極為佛性,連看門都懶得看門,沈柏良進門的時候,她就趴在收銀台的桌上打盹。見他進來,也隻抬起半邊臉,懶洋洋問他一句:“買茶?喝茶?”

    沈柏良說:“喝茶。”

    “喝什麽茶?”

    沈柏良不差錢:“最貴的。”

    那姑娘似乎有一聲冷哼,問他:“一千八一泡的頂級肉桂,要不要?”

    沈柏良說:“要。”

    那姑娘稍微打起精神:“成。您稍等。”

    連尊稱您字都用上了。

    沈柏良請隻點了一杯冰紅茶的明亮喝一千八的肉桂。

    肉桂茶屬於岩茶,香氣濃鬱,掀開壺蓋的一瞬間,立刻把紅茶的淡香給逼退,十分霸道和富貴。似乎連一絲一縷的茶香都在迫不及待的叫囂:‘我很貴!’

    沈柏良精心倒了一杯很貴很囂張的茶,推給了‘明亮’。

    “明小姐。請。”

    “多謝沈先生。”‘明亮’十分客氣地道謝了,他們之前在電話裏已經互通過名姓,真正見麵也省了客套,反正,應該也不會有下一次就見麵的可能性。

    沈柏良一時之間找不到什麽合適的開場詞,索性直說了:“明小姐,大概能猜到我此次來的目的?”

    “不必猜就知道,”‘明亮’臉上浮起一絲很淡的笑意,沈柏良甚至在她臉上看到明顯的解脫意味,“你已經是第三撥過來的人了。我隻是很奇怪,為什麽一開始不來找我?非得過了六年,我已經開始習慣之後,才一波一波的來找我。”

    沈柏良對他屬於第三批的次序感到好奇。他隻知道,容若之前找過這個‘明亮’,為此還被他的老師成言抓包。可是當時,容若也沒有說過什麽,他隻是隨意談天,容若當時的目的不過是去確認‘明亮’是人罷了。

    當時更加可疑的,實際上是成言的態度。

    成言的反應,實在是太大了。

    按平時的道理來說,一個學生遇到未來的師母,在馬路上聊幾句話,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何況成言之前並沒有隱瞞自己的婚訊,他和明亮在大學時候的戀情也不算低調。

    這就更顯得成言奇怪。

    難道?難道成言也是穿越的?

    沈柏良被自己忽然冒出來的腦洞驚到,忘了自己正在喝茶,嗆了一下。

    沈柏良掩飾性地咳嗽一聲:“第三批?”

    ‘明亮’點點頭,似乎有點不耐煩,她本來也有點火氣,所以迴答的時候也懶得去糾結語氣:“第一次是個成言的一個學生,第二次是個比你年輕的男人,第三個就是你......”她看一眼沈柏良,“會不會還有第四個?如果按照這樣的順序排序下去,那可能我就要等來一個老人家了。”

    ‘明亮’原本並沒有把容若列為懷疑對象。畢竟當時是她在下班等紅綠燈的時候容若乖巧過來問好,嘴巴很甜,笑容又非常的陽光,他還看玩笑問她,是不是可以提前叫師母?

    誰不喜歡乖巧的孩子呢?何況還是那麽好看的一個少年。‘明亮’不自覺就微笑和他聊天,少年還十分紳士,表示要替老師盡責一下紳士風度,送女士過馬路。作為答謝,她還請了容若一杯奶茶。

    這算是一段讓她非常愉快的插曲。她下班後和成言吃飯,還誇成言的學生怎麽如此乖巧嘴甜。小小年紀就如此討女士歡心,長大不知道怎麽了得。成言卻說,容若的家和她的公司並不在一個方向。她當時不以為意,說以為誰都像你,家和學校兩點一線。

    當時成言說什麽?‘現在是三點一線,還要加上你家。如果你想,我們可以盡快縮短成兩點一線。’

    她是什麽時候懷疑容若的呢?準確來說,是教堂遇到青銘之後。

    青銘問他,重新擁有心愛的人,是不是又歡喜又害怕?

    那個時候在過馬路的時候,容若小心又紳士地握著她的胳膊,隨意地和她聊天,‘你要和成老師結婚,是不是又開心又緊張?’

    ......

    沈柏良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出神,他隻覺得膝蓋中箭。

    為什麽到他後麵就是老頭?他明明還算是個青年人?人家報紙上都說了,二十到五十歲,都算是青年。

    ‘明亮’似乎終於看出他明顯受傷打擊的神情,又補一句:“其實別看我這樣,我其實也三十五了。”

    他們坐在茶莊的花園裏喝茶,‘明亮’透過雕花的玻璃窗,看裏麵那個依舊在打盹的小姑娘。她說:“年輕可真好。每次成言和我說他快要奔三我都想笑,我好幾次都想說好好珍惜青春人越往後越會覺得時光飛逝這類的話,都到嘴邊了才覺得不符合我的人設。這個身體才二十五,確實不是個會感慨青春逝去的年紀,相反,她應該盡情的揮霍青春。所以,人不老,心已老,也實在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我,那個人,第二個遇到的人說過一句話,他說‘一個砝碼上,怎麽能夠承載兩個靈魂?’他還問我‘你真的以為自己是迴到了過去了嗎’?這兩句話一直在我耳邊反複迴響。”

    ‘明亮’問他:“所以,這個我,其實並不是過去的我嗎?現在這個成言,也不是我曾經的成言嗎?”

    沈柏良看對麵的‘明亮’眼中有點點淚光,他有些不忍,然而最後還是艱難地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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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淚順著她的麵頰劃落下去。‘明亮’十分失望,她又立刻顯得很灑脫。她一邊的臉迎著陽光,陽光把她一半柔軟的發絲襯地微光茫茫,顯得十分溫暖。

    她說:“既然如此,那也就無所謂了。”

    沈柏良很奇怪:“什麽無所謂。”

    ‘明亮’說:“什麽都無所謂。你們要怎麽處理都行,是把我送迴去我的世界,還是直接送我到地獄,都可以。反正,我也沒什麽可留戀的。”

    沈柏良說:“你難道沒有一絲的不舍?”

    “明亮”;“既然不是我的東西,再留戀又有什麽用?何況那個人說,說我霸占了別人的人生。我想了一夜,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是可能代表,這個身體的明亮其實還在?既然她的靈魂還在,那就把這個身體和這個人生還給她,還好我沒有做過壞事,這個明亮也還是個好人,我還給她考下了畢業證。找了一份好工作。至於成言,她要是不喜歡,也就不喜歡吧。我不管是哪一輩子都沒有搶過別人的東西,我們家窮,可是我姐姐說窮也要有傲骨,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是你的要緊緊抓住,不是你的就別去偷別去搶。”

    沈柏良忍不住問:“你難道不喜歡成言嗎?”

    ‘明亮’終於看他一眼:“女人的愛情是很奇怪的。你們男人不懂。”

    沈柏良:“......”

    “就用上輩子說吧,我上輩子被他傷的太深了,我十九歲和他在一起,我大學的時候我姐姐就已經知道成言的存在,我姐姐給我帶東西的時候也會記得給成言帶一份。他家境好,父母寄來的東西也更好。可是他也收,也把父母寄給他的給我。我那個時候覺得,十分甜蜜。我覺得愛情可以超越一切,可以突破一切的阻礙,隻要我們相愛,我們就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

    “可是十年,十年來,他都沒有把我帶迴家過。我當時問他原因,他說怕他父母傷害我。因為他太了解他父母的控製欲了。你看,連他的懦弱,他都要打著為我好的旗幟。似乎這樣,錯處就全是我,如果不是我,是另外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孩,他就不會有這樣的顧慮。你知道嗎,我當時真的是有這樣的自責的。為什麽我家境不能好一些呢?為什麽我不能更漂亮一點呢?為什麽我就不能讓他父母喜歡呢?”

    “我知道他是為了緩和他母親的怒氣才去相親的。可是我真的,真的已經太累了。我說我們應該冷靜一下,就請了長假去了國外。這六年來,我有時候也在想,他會不會後悔?會不會自責?或者說,會不會為了我再也愛不了其他的人?我甚至曾經把這個事情當做故事一樣講給以為是過去的他聽。”

    ‘明亮’說:“就是我有一個朋友的俗套開場,或者是我從網上看到一個故事,你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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