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畫說的文縐縐又十分繞口,容若卻又不傻,當然聽得懂他的話,他心裏不讚成,嘴裏也在反駁他,說:“你少和我拽詞,阿堵物難道不重要?吃喝拉撒什麽離開得了你說的阿堵物?老百姓是離不開阿堵物的,這是物質生活的保證。沒有健康的肉身,沒有阿堵物,用什麽來支撐有趣的靈魂呢?古人都會講,飽暖思那啥,連溫飽都保證不了,有趣的靈魂能當柴燒嗎?還是能當大骨棒子啃?”

    容若問他:“這個道理,你不是更比我清楚嗎?”

    他意有所指,入畫卻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說:“這個明亮,算不得什麽有趣的靈魂。”

    容若說:“靈魂的特殊在於不可取代,不在於有趣與否,她就算是再無趣,她也有活在這個人世間的權利。你就算是再無趣,你也是入畫。無人可取代你,也無人可以取代她。”

    “入畫不過是個一個名字。”

    “什麽?”

    “沒什麽,”入畫說:“你不覺得,這個事情,其實是給另外一個明亮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嗎?她已經如此努力,你忍心,就這樣毀掉?另外那個明亮又做錯了什麽呢?她不過是遇人不淑而已。她也沒有自殺放棄生命,她是發生了海難。當這個世界重新給她一個機會的時候,她也牢牢抓住了,而過的很精彩很豐富。”

    入畫替那個明亮解釋:“我都聽到了。她說的,她說當時她和成言分手,並沒有想過要去死,她明白生活的全部並非都是愛情,她還有相依為命的姐姐。她不過是想去國外散心旅遊,誰想到乘坐的那個看海的船太過陳舊發生了事故,她是不想死的。何況,她不是也壽數未終嗎?”

    容若看著他,神色有幾分認真,說:“若是在那個世界,有人替她尋到指路人或者掌燈人,她或許還能有一線機會。可惜了,若是那個世界也有指路人,不管指路人如何追魂,都追不到一絲一縷的魂魄了。或許那個世界的容家會把這件事情記成懸疑案例。”

    容若看入畫沒再說話,反問他:“你說,這算不算也代表一種命運?她若是沒有取代這個明亮,可能還有別的機會的。這個機會,是她自己錯失的。”

    入畫沒再說話,隻直勾勾的盯著他。

    容若無奈,並不確切的明白這算不算是三觀不合。

    入畫是容若在一個卷軸裏麵發現的鬼,那個畫卷的內容的是一個深穀裏麵的小樓,畫工看著還不錯,很多細節都顧及到了。畫卷沒有名字,也沒有落款,倒是保存的還可以。畫卷中唯一出現的三個字就是那小樓牌匾上的名字。入畫就被關在這個小樓裏,容若當時非常巧合的手指撕了一個倒刺,倒刺上微弱的一點血跡不知道打破了什麽,就放出了一個鬼。

    大概是被關了太久,靈魂有點不穩,時顯時隱的。等這種狀態成了常態,容若也變得見怪不怪了。

    這鬼沒有名字,容若就把小樓的名字給了這個鬼。

    容若說,這是被關在入畫樓裏的入畫。這樣也不錯,好像這個小樓就是你的,一下子成了戶主呢。

    他是個男鬼。模樣不醜,很乖的長相,眉眼幹淨,是個普通少年的打扮,青衣短褂,千層底鞋,十四五歲的模樣。大約死的時候實在是太小,還沒有長開。可是容若也想到,古代人普遍早婚,入畫這個年紀,也不是沒可能已經當爹了。

    他十分老成,總有獨樹一幟的見解。喜歡追劇,看廣告。入畫並不是秘密,在容家,想藏個人容易,可是藏個鬼卻難如上青天。

    入畫在第一次現身的時候就‘見了家長’。容家的家長覺得入畫應該是某位老祖宗的朋友,或者是掌燈人,可是年代太久,連鬼都老糊塗了。也隻能慢慢來。

    他很不記得自己的身世以及為何會被關在畫卷裏。連容家都找不到這幅畫卷為何會存在在庫房裏。也不是什麽名家收藏,鑒定一下卻發現真的算是古物,如此漫不經心的存放之下居然保存的很不錯。也隻能是千言萬語,都歸結成緣分二字。

    既然是緣分,那就珍惜好了。那鬼雖然年代久遠,資曆厚重,可是到底還是個少年郎的模樣,看著和容若相仿的歲數。少年郎和少年郎多少還有那麽一點共同話題,於是就交給容若去慢慢引路。

    容若家長還叮囑過,‘不必建立太過身後的友誼,畢竟殊途。’

    “何況我們指路人,本身就是最常體會‘萍水相逢’四個字的味道的。”

    這種‘殊途’,容若也是慢慢切身體會到的。畢竟生長環境不同,教育理念也不同,想要三觀契合,也太難了。他表姐容嘉嘉說過,人越長大,身邊誌同道合的朋友就會越少,他貌似有那麽一點點的理解。或許等他長大,他也會在現實中遇到如入畫那樣和他堅持不同堅持的人的,真正的人的。

    容若給入畫講道理:“你看,我自己就是個不有趣的人。如果我萬一有一天出事,然後被另外一個世界的有趣的容若給取代了,我都不知道我自己當時會是什麽感受。可是,難道不有趣是我活該嗎?還是說,不有趣是一種罪過呢?這個世界上有趣的人如此受歡迎,不正是因為無趣的很多才顯得有趣的人可貴嗎?如果有趣的人多,不就反而無趣了嗎?”

    容若問他:“我這麽說,你懂不懂?”

    入畫低低嗯了一聲。

    入畫嗯完那一聲之後又補充一句:“你其實可以再孩子氣一點的。你和我不一樣,你是真正的小孩。”

    容若不在意,他就當這句是講和了。

    最終是沈柏良這個掌燈人代替容家與‘明亮’見麵。

    沈柏良去約見那個‘明亮’的時候還有那麽一點忐忑。

    他昨天晚上獨自去看了個恐怖片。當時看的時候沒什麽感覺,現在青天白日裏,所有昨天記憶力的恐怖元素都湧上心頭。

    而電話裏‘明亮’生硬冰冷的語氣也像極了恐怖片裏麵未出場就開始渲染恐怖氣氛的兇手:“我知道你的目的。可以見麵,其他的我毫無興趣。”

    他對此憂心忡忡:“你說,有沒有可能那個明亮已經和成言結盟,準備在我自投羅網的時候一舉把我幹掉?”

    容若聽了簡直要翻白眼:“我剛剛看了課程表,今天成老師足足有四節課呢。可分不出精力去利用課間操時間殺個人。”

    沈柏良驚恐:“你以為殺人要多久?一下子就可以了!”

    “那分屍呢!”

    沈柏良捧臉做尖叫小人同款表情包:“你還想到了分屍?!那明亮和成言豈不是連不在場證明都打算好了?”

    容若掏出手機:“我要去找替補掌燈人。”

    沈柏良立刻按下容若的手機:“我就是開個玩笑,活躍一下氣氛,活躍一下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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