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年在葫蘆城中僅僅停留了一天,麻煩便來了。


    事情也很簡單,那就是城中出現了謠言,說是官衙要收走所有人的土地,然後重新分配給百姓,這樣一來城中大大小小的地主就全都不樂意了。


    誰得得多?那不就是他們這些大大小小的地主嗎,現在官府一聲不吭就要把他們的地收走,這不擺明了要他們的命嗎?


    更有一種流言,說是官府這麽做不是為了百姓,而是縣衙的官員自己要收禮,到時候誰想分到土地就得給當官的塞銀子,誰塞的銀子越多,分到的地就越多。


    總而言之,各種各樣的謠言滿天飛,對官府各種造謠誹謗,就連縣令杜成鳴在他們嘴裏都成了天字第一號大貪官,弄得很多百姓都開始慌了,難道自己想種點地、討口飯吃就這麽難?


    從今天一早開城,就有大量百姓聚集在縣衙門口鬧事,要縣令給個說法,然後還滿城遊行,將官府貶低的不值一提。


    “真是熱鬧得很啊。”


    顧思年麵無表情地說道:


    “沒想到巡查剛剛開始,就遇到這麽一出好戲,看來想要推行吏治、讓耕者有其田比我想象的要困難得多。”


    他的耳邊現在還迴蕩著大街上的吵鬧聲,令人不勝其煩。


    蘇晏清朝屋外看了看,沉聲道:


    “外麵鬧事的那些可不是尋常老百姓啊,我看都是些青皮無賴還有各家大戶的家丁護衛,虛張聲勢。”


    “我知道,尋常百姓還沒那麽容易信他們的話。”


    顧思年冷笑道:


    “這些大戶鼓動這麽多人上街遊行,怕是花了不少銀子啊。


    寧願花銀子來與官府對抗,也不想把侵占的良田給吐出來,真是可恨至極!”


    蘇晏清已經有些習以為常了:


    “這情況絕不止發生在葫蘆城一地,北荒各縣都有這種事發生,不下大力氣,可摁不住這些小人的貪心。


    這就是我之前跟將軍說的,要想恢複吏治,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說白了,北荒失陷這麽多年,很多人的眼裏已經沒有律法了,隻認拳頭和銀子。


    兩人正聊著,杜成鳴就臉色鐵青的走了進來,沉聲道:


    “大將軍,蘇大人,出事了!”


    顧思年眉頭一皺:


    “又出何事了?”


    “前天分到田畝的那些百姓昨天一夜之間都被人打了,有黑衣人半夜潛入了他們的家中,暴揍了他們一頓,臨走前還放下狠話,說第二天誰敢去官府登記造冊分田,領取新的地契,他們會接著來,打到他們不能下地為止。


    剛剛下官已經去幾戶人家看過了,傷勢雖然不致命,但下手都挺狠的,把那些百姓打得鼻青臉腫。”


    所謂的新地契就是官府重新登記造冊的地契,以後就是證明田地歸屬的憑證。


    “竟有此事?”


    顧思年的眉頭一皺,好家夥,軟的不行來硬的,硬的來不過又玩黑的。


    杜成鳴憤憤不平地往椅子上一坐:


    “擺明了是王福搞的鬼,老百姓們受到了驚嚇,現在無人敢來縣衙登記田畝,領取新的地契了。”


    “情有可原。”


    蘇晏清冷著臉道:


    “對那些老百姓而言,為他們出頭的官員隨時都會走,不會一直為他們撐腰的。但是王福不會走,這種惡霸為非作歹的太久了,害怕是人之常情,誰也不想把他給得罪死。


    說白了,還是要官府先解決王家,才能穩住民心。”


    “沒錯!”


    杜成鳴怒氣衝衝地說道:


    “我已經派人去叫王福來縣衙了,定要為老百姓討個公道,我就不信北荒之地真的沒有王法,縣衙真的治不住這些人!”


    “那就先跟他聊聊吧。”


    顧思年喃喃道:


    “若是他有自知之明,就給他一條活路,若是沒有。


    嗬嗬~”


    ……


    縣衙正堂,王福老神在在地坐著,手裏捧著一壺茶慢悠悠地喝著,身後還跟著兩名身材壯碩的家丁,畢竟他現在不是囚犯,沒人敢給他上鐐銬。


    “王家主,你倒是自在得很啊。”


    杜成鳴緩步從內堂走出:


    “怎麽,把我葫蘆城的縣衙當成你王家的大宅了?”


    “害,瞧杜大人這話說的。”


    王福滿臉笑意,抿了口茶道:


    “小人又沒犯法,是大人請我來縣衙問話的,難道喝杯茶都不行嗎?


    話又說迴來了,您這茶葉太次了,迴頭我讓下人送幾斤好茶葉給杜大人,省得杜大人拿著個茶待客被人笑話。”


    “砰!”


    王福將茶杯隨意的往桌上一擱,從頭到尾都沒有用正眼看過杜成鳴,在他眼裏自己才是葫蘆城的地頭蛇。


    “哼,那我還真要謝過王家主如此慷慨了。”


    杜成鳴冷笑一聲,坐在了位子上:


    “今日請王家主來別無他事,就是想問問,昨夜有黑衣人潛入民居,毆打了老百姓,而這些百姓就是剛剛從你王家拿走土地的那些人。


    敢問此事和你王家有沒有關係?”


    “被打了?哈哈哈,打得好啊,這些刁民肯定是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惹來了報應。”


    王福笑的前仰後合,然後才在杜成鳴的黑臉下拍著胸脯說道:


    “不過小人可以向大人保證,此事絕對與我無關!”


    “與你無關?”


    杜成鳴眼眸微凝道:


    “那怎麽就這麽巧,前腳他們從你王家拿走了田地,後腳就被打了,還遭到了威脅?”


    “哎,杜大人,您才是縣衙的官,查案是您的事,犯不著問我吧。”


    王福一本正經地迴答道:


    “說不定就是有人路見不平、為我王家申冤呢?


    總之,大人想要定我的罪就要拿出證據來,口說無憑,我王福行得正坐得直,不怕大人去查!”


    王福那叫一個正氣凜然啊,可嘴角又帶著一種極為輕蔑的笑容。


    “王福,你莫要太過囂張!”


    杜成鳴強忍著心頭的火氣,咬牙切齒地說道:


    “這麽些年來,你王家的日子過得夠好了,讓百姓吃口飯就這麽難?


    得罪官府,就不怕自己惹下天大的麻煩嗎!”


    “麻煩?”


    “哈哈哈!”


    王福仰頭大笑,指著縣衙外的吵鬧聲說道:


    “杜縣令應該想想,自己的麻煩怎麽解決。


    忘了跟你說一句。”


    王福突然將嘴巴湊近了杜成鳴的耳朵,低聲道:


    “在葫蘆城,我王家說一,那些刁民誰敢說二?


    我看誰敢拿你官府發的新地契!”


    “我們走!”


    一語言罷,王福帶著兩個家丁大搖大擺地走出了縣衙,留下一臉鐵青的杜成鳴。


    而站在屏風背後的顧思年與蘇晏清也徹底冷下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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