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尚書崔敦禮舞弊!


    短短的幾個字讓屋內死一般的寂靜,宋老大人的臉色急劇變幻,有震驚、有憤怒、有不甘。


    這正是他剛剛想說又不敢說的話,禮部主管全國的禮儀、祭祀、科舉、外事,雖不如吏部、戶部那樣有很大的實權,管著官、管著錢,可禮部的聲望卻是六部中最重要的,因為所有求學士子都要經過禮部所主持的科舉,禮部中的一些官吏也是成名許久的大儒。


    若是禮部尚書舞弊的消息傳出去,你讓全天下的學子怎麽想?他們寒窗苦讀十載抵不過別人的一句話,你讓以後的大涼學子如何相信這座朝堂?


    不願相信,又不得不信。


    涉及會試的整個流程,涉及這麽多的禮部官員,除了崔敦禮,別人絕無可能辦到這件事。


    宋慎如努了努嘴想說點什麽,最終卻又低下了腦袋,這陣子一直精神抖擻的他第一次露出了一種疲憊感、無力感。


    顧思年就這麽看著老大人,輕聲問了一句:


    “聽說這是大人第二次擔任春闈的副考官了,上一次的情況如何?”


    “也有疑點,也有不公。”


    宋慎如喃喃道:


    “但就像你說的,沒有證據隻靠懷疑是沒用的。”


    “我就知道。”


    顧思年目光平靜:“當初定下主考副考人選的時候,大人就流露出了不甘之意,果然啊,這樣的情況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一個禮部尚書,竟然有這麽大膽子,勾連十幾位官員徇私舞弊,想想就令人發指。”


    “單靠崔敦禮一個人,絕不敢做這種事的。”


    宋慎如抬起了頭,蒼老的腰背似乎更加佝僂了:


    “他的背後,還有人!”


    “噢,宋大人似乎知道點什麽啊?”


    顧思年目光閃爍,他想聽聽宋慎如的看法。


    “顧將軍,就憑你剛剛說的那些,老夫願意把心裏話講給你聽,就當是豁出這條老命了。”


    宋慎如麵無表情地說道:


    “上一屆的會試中榜之人中有這麽十幾二十人頗有疑點,老夫在暗中觀察了他們一下。


    三年來這些人的升遷速度明顯較常人要快上不少,要麽和東宮走得近,要麽與齊王府眉來眼去,總之都有背景。


    老夫有一個大膽的猜想,會試舞弊的背後正是太子與齊王,他們借科舉安插門客、心腹進入朝堂,大肆擴張自己的勢力。


    崔敦禮不過是他們手中的一顆棋子罷了。”


    老人的語氣極輕,可這幾句話一旦傳出這扇房門,宋慎如就會人頭落地。


    顧思年眉頭微挑:


    “朝堂之上分為兩派,東宮與齊王府鬥爭多年,表麵上看起來和和氣氣,一旦牽扯到利益就會鬥得你死我活。


    禮部尚書看似不偏不倚,實則他與東宮關係密切,按理來說他應該隻幫助東宮才是。


    為何春闈中榜,大人會覺得是兩家聯手呢?”


    “因為此事太大,利益又大,任何一方都不敢獨吞下這塊蛋糕,聯手是必須的。”


    宋慎如麵色陰沉的說道:


    “可恨啊,天下寒門的晉升之路被他們一隻手就給攔住了,莘莘學子寒窗苦讀十餘載,就這麽成了他們黨爭的背景!


    區區三百中榜名額,光是現在有疑點的就有十幾二十人,實在是駭人聽聞!


    老夫決不能容忍此事發生!我一定要上奏陛下!”


    宋慎如越說越氣,屁股已經從凳子上抬了起來。


    “宋大人!”


    顧思年陡然喝了一聲,攔住了越發憤怒的宋慎如:


    “上奏陛下,你想怎麽說?


    在無憑無據的情況下指責他們插手春闈會試?那可是太子,是齊王,是陛下最寵愛的兩個兒子!


    別說您現在定不了他們的罪,就算捅出去陛下也絕不會真的因為此事罷黜太子與齊王,這一點您老看不懂嗎!


    到時候麵對太子與齊王的怒火,老大人承受得住?”


    “老夫可不怕!大不了就罷了我的官!”


    “罷了你的官然後呢?春闈就公正了?榜單就公平了?


    大人,唯有留在朝堂上,才有可能揭開會試背後的黑手!”


    宋老大人的拳頭死死攥緊,這些道理他又何嚐不明白?但他實在不願意不管不問。


    老人突然看向顧思年:


    “顧將軍,您既然發現了他們徇私舞弊,為何沒有當場戳穿保留證據?


    是為了掩蓋崔敦禮的罪行還是說懼怕他背後的太子與齊王?換句話說,你顧將軍是否也參與了黨爭?”


    “嗬嗬。”


    顧思年用幾乎默認的語氣說道:


    “這不是我顧思年想不想參加的問題,而是入了這座朝堂就別無選擇。”


    “這麽說顧將軍也參與了。”


    宋慎如的眉頭皺了起來:


    “不知您是齊王一派還是東宮一邊的?”


    老人的臉色似乎有些不悅,甚至是憤怒。


    “大人可以猜猜。”


    “猜?容老夫想想。


    此前賑災出了一個兼並土地的案子,倒了一個戶部左侍郎陶玉鼎,他是太子的人,若是我記得沒錯,此人好像因為撫恤銀一事與顧將軍有怨。


    如果這件事與顧將軍有關,那你應該是齊王府的人。


    但前次的鹽運案,又是你陪著太子殿下狩獵,扳倒了一個刑部侍郎沙義,看起來與東宮的關係也很好。


    連起來看,顧將軍與兩邊都有瓜葛,但並沒有明確倒向任何一邊。”


    顧思年的目光微微一驚,這位宋大人還真是心思縝密啊,短短幾句話就將兩位侍郎的倒台聯係到了自己身上,要知道自己可並未深入參與,隻不過是在這些案件中露了個麵。


    這位老大人比想象中還要聰明的多。


    宋慎如豎起一根手指:


    “顧將軍肯定在想,老夫為什麽把這兩樁案子跟你聯係到一起?


    其實很簡單,剛剛你說你參與了黨爭,你受封平北將軍之後朝堂上總共就出了這麽幾樁大案,肯定與你有關!”


    “哈哈哈!”


    顧思年坦然承認:


    “猜對了,確實與我有關!”


    “可老夫卻看不出你顧將軍幫的是哪一位。”


    宋慎如眉頭緊凝:


    “東宮還是齊王府?”


    顧思年微微一笑:


    “都不是。”


    “都不是?顧將軍在說笑吧。”


    宋慎如白了他一眼:


    “陛下雖然有多位皇子,但隻有太子殿下與齊王從政,黨爭也一直是他們兩派,其他幾位皇子都不理政事、久居深宮。


    顧將軍出自北境,怎麽可能會結實其他皇子?”


    在提到北境二字的時候,宋慎如的話音戛然而止,用一種極為震驚的語氣說道:


    “北境!”


    “你支持的竟然是六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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