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試有人舞弊!


    短短的一句話就讓屋中陷入了安靜。


    如果此言出自某個考生口中,或許還能說是自己沒考好,發發牢騷,但說這句話的可是國子監的祭酒大人,此次春闈的副考官。


    這句話要是放出去,足以引起震動,甚至是一場驚天大案。


    顧思年平靜的看著宋慎如,隻說了兩個字:


    “理由。”


    “很簡單,一些不該中榜的人出現在了名單之上。”


    宋慎如拿起了書桌上那份名單,憤憤不平的說道:


    “就比如這個南平伯的兒子馮力,他可是在國子監求學的,有幾斤幾兩老夫再清楚不過了。


    別說會試中榜了,他連走進貢院考試的資格都不應該有。


    再比如工部侍郎的兒子何倉,與馮力是同樣的貨色,平日裏他們除了去青樓尋花、欺辱良家女子什麽正事也不幹,這樣的人怎麽可能中榜?


    還有這個叫李晨的家夥,在考場上的時候老夫就注意過他,整整一天一字未動,寫個名字都扭扭捏捏,最後卻交上了一篇頗為不錯的文章,怎麽可能呢?


    像這樣的人還有多少老夫不知道,但一定還有!


    國子監前來參考的學子中有幾名是學識相當不錯的,超過馮力這幾人遠甚,他們為何沒中榜?


    若說這次春闈沒有貓膩,打死老夫都不信!”


    老人越說越氣,最後重重的拍了一把桌子。


    他在國子監教書育人,辛辛苦苦磨煉出來的學子落榜,最後上來的卻是這些個貨色。


    怎麽可能不死?


    怎麽可能覺得公平。


    “大人說的這幾個我也認識,學識確實不怎麽樣。”


    顧思年反問道:


    “可大人所說的隻不過是推測,若想說他們徇私舞弊,該有證據。


    我大涼朝講的是國法,絕不是猜測。


    你有嗎?”


    “我……”


    宋慎如被噎了一下,氣鼓鼓的說道:


    “若是老夫有證據,早就上奏陛下了!”


    “那宋老可猜得出他們是如何舞弊的?”


    顧思年又問了一個問題:


    “從彌封、謄錄到對讀、閱卷,哪一步出問題了?”


    宋慎如沉思許久,最後還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會試的整個流程他也在場,也四處巡視了,確實沒發現什麽異樣,要不然也不會坐在這裏生悶氣。


    “宋大人猜不出是吧,那就讓顧某來告訴你。”


    顧思年的神情在這一刻陡然變幻:


    “會試第一天分發蠟燭,以備考生晚間所用,這蠟燭就是第一個出問題的地方。


    看起來每一支蠟燭都一樣,隨機發放,但禮部官員在分發的時候都有各自的順序,考生的座位也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也就是說隻要有心,完全可以做到蠟燭想發給誰就發給誰。


    我們做個假設,有人買通了禮部官員,將寫有答案的紙條塞進蠟燭體內,再放好蠟燭的位置,刻意發到某個人手中,不就可以幫那人舞弊了?”


    “這,這……”


    宋慎如很是錯愕,憋了半天憋了一句:


    “就算你說的可信,不也還是假設?”


    “不是假設,發給馮力的蠟燭中就塞著紙條,這是我親眼所見!”


    顧思年斬釘截鐵的迴答讓宋慎如目瞪口呆:


    “你,你……”


    這位宋大人突然發現自己看不透麵前這位年輕的鳳安伯,他似乎藏著很多話沒講。


    “大人稍安勿躁,且聽我說完。”


    顧思年背著手,娓娓道來:


    “首先我們來看彌封,這一步的作用是掩藏考生的信息,至關重要。


    看似糊上封條、蓋上大印很是穩妥,實則不然。


    我仔細觀察過,絕大部分的彌封紙的寬度與長度都是一樣的,但少數是有區別的,要麽長了一點要麽寬了一些。


    大人試想,如果彌封紙的長度是一種提前約定的好的暗號,後續的謄錄官、對讀官、閱卷官是不是就可以通過彌封紙的大小來確定考生的身份?


    其次就是謄錄,負責謄錄的官員雖然書寫的字跡都是一樣的,但是同樣可以在考卷上留下記號。


    比如用手掌微微沾點墨水,塗抹在卷紙的邊緣,這樣也可以用來辨識身份。


    對讀就最簡單了,碰到有雙重記號的考卷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管不問。


    到了最後一步閱卷,先前的記號才會發揮最終的作用,事先被收買的閱卷官會給這些留有記號的考卷打高分,從而確保其中榜!”


    顧思年最後冷冷的說了一句:


    “會試四步流程皆可舞弊,再加上一開始用白燭透露答案,想要強行塞幾個人中榜簡直易如反掌!


    這麽來看,馮力、何倉這些人能夠中榜也就不奇怪了。”


    宋老大人的表情從一開始的愕然變成震驚,直到現在眼眶都快突出來了,他以為毫無疑點的會考流程被顧思年這麽一講簡直是漏洞百出。


    宋慎如磕磕巴巴許久,問道:


    “這些是猜測,還是你親眼所見?”


    “當然是親眼所見。”


    顧思年微微一笑,慢吞吞的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紙遞到了宋慎如的麵前:


    “會試結束的後的每一天我都在貢院中溜達,從彌封、謄錄、對讀,我都在全程看著。


    這上麵是我記下來的可疑官員名單,這些人大概率就是被收買了,幫著一起徇私舞弊。


    當然,肯定不止這麽多。


    宋大人難不成以為顧某每天待在貢院中就是瞎逛?


    既然蒙陛下欽點當了副考官,用的做點實事吧?”


    這時候了顧思年還有心情開個玩笑,宋慎如是哭笑不得,然後用仔細掃了一遍顧思年遞來的名單。


    宋老大人的神情又是一變:


    “人數可不少啊,彌封官、謄錄官都有,足有十幾人。”


    “對,名單上麵的十有八九有問題,顧某看得真切!”


    宋慎如的眉頭皺了起來:


    “可這也說不過去啊,就算要舞弊,知道的人應該越少越安全,收買這麽多人不是腦子有問題嗎?


    再者,這上麵幾乎都是禮部官員,有的品階還不低,尋常顯貴人家可沒這麽大本事收買他們。


    最後就是顧將軍所說的閱卷,十八位同考官負責閱卷,就算他們被收買給了一個“取”字,可他們上麵還有一位主考官啊。


    除非……”


    說著說著宋慎如突然閉嘴了,有一句話他吐到了嘴邊,又硬生生的咽了迴去。


    他想說,又覺得太駭人聽聞,不敢說。


    顧思年冷笑道:


    “除非是禮部尚書崔敦禮也參與了舞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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