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先生看著他垂眸不語的臉,嘴唇微張,心口像有塊石頭壓了下來,不知怎麽的,他脫口而出道,“隻是一個氣球而已。”


    徐幣商麵無表情地看向他。


    是啊,隻是一個氣球而已,所以抓不住也沒關係。


    他沒有說話,側頭看向窗外,明明天空那麽大,在這小小的車窗內卻這麽小。


    他有些想徐科意了,想那個在落日下的棉花糖。


    ……


    徐幣商剛走進醫院的大門,卻發現來的比他早的大有人在。


    堂伯,堂叔,堂姑,還有那個隻比他大了半歲卻還想來分一杯羹的外姓表哥。


    作為親孫子,反而顯得姍姍來遲的他有些不孝了。


    在場的都是徐幣商的長輩,看向他的目光卻帶著全然的警惕。


    隻因為大家都是徐氏出身,卻在身份地位上有根本的不同。


    至少徐幣商一個人的份量就比他們所有人都要重。


    “表弟。”


    一個穿著褐色西裝的男人用那雙狹長的眼睛看著他,裏麵帶著對他的敵意。


    徐幣商看也沒看他一眼,徑直走向靜立在一旁的律師。


    對方站起來向他點了下頭,輕聲說:“今天接近五點的時候,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現在隻等著徐董蘇醒,他會公布與遺囑有關的事情。”


    他淡淡地頷首,沉默地站在病房門口。


    而被忽略的男人坐不住了,他走到徐幣商麵前,冷笑一聲看向他,絲毫不客氣地嘲諷道:“我還以為表弟去鄉下種田不迴來了呢。”


    徐幣商撩開眼皮看他一眼,那副不用說出口就足夠輕慢的態度讓男人漲紅了臉。


    在與人交鋒這件事上,對方顯然不夠沉穩,當下就惡狠狠地威脅道:“表弟可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勸表弟最好要對我多笑笑,畢竟現在一切都還不好說。”


    徐幣商雙眼冷淡,一副眼中不容人的姿態頓時迎麵帶來一股壓迫感。


    作為徐氏精心培養的繼承人,高傲是刻在骨子裏的東西。


    “我也勸表哥與我好好說話,說不定看在你足夠懂事的份上,我也會讓你沒那麽難看。”


    男人臉一青,隨即他想到了什麽,忽然笑了起來。


    他本來也是一副好相貌,可酒色財氣讓他平白多了點俗氣,一身華貴的衣服也擋不住他身上那股宵小之氣。


    “我記得那個地方是叫小溪村,對吧。”


    徐幣商猛的把視線看向他。


    他這個反應讓男人得意起來,“徐科意,真是個好名字,看不出堂舅對他這麽用心。”


    徐幣商垂落在身側的手用力握緊,但他麵上卻穩住不動聲色。


    對方繼續說:“其實我還從來沒有見過他,本來隻是個撿迴來的小孩罷了,雖然姓徐,可到底和我們沒什麽關係,卻沒想到表弟丟下一切二話不說就找了過去,想來,表弟還是對他有些感情的吧。”


    他湊近到徐幣商的麵前,一雙眼睛緊盯著他。


    徐幣商的眼神沒有一絲閃躲,他的心裏突然湧起了一個有些瘋狂的想法。


    “是啊,他也姓徐,你說,他要不要也來分走一份遺產。”


    “不可能!他……”


    “怎麽不可能,表哥姓吳都能不要臉的過來分一杯羹,他正經姓徐,怎麽就不可能了。”


    說到這裏,徐幣商嘴角帶笑,“還多虧有表哥提醒我。”


    男人落於下風,氣的臉色鐵青。


    卻不知道徐幣商這句話是認真的。


    徐科意也姓徐,憑什麽他就不能分遺產,撿迴來的又怎麽了,那他也是徐家人。


    也是他——徐幣商的人。


    他目光沉沉地盯著病房門,以前不覺得如何,可見過更加明媚的藍天白雲之後,這一小片天空便更像一座牢籠。


    男人緊咬牙根,連忙匆匆地去聯係他派出去的人。


    要是那個雜種真的要來分遺產怎麽辦。


    先無論對方能不能從這之中得到好處,對方必定是會站在徐幣商這裏。


    2


    徐科意依舊在守著自己的小店,徐幣商的離開並沒有給這個村落帶來什麽影響,甚至不需要幾天,他就已經被遺忘了。


    隻有豆芽偶爾會跑過來問徐幣商什麽時候迴來,等夏天過去,他就要去上幼兒園了,可他還沒帶徐幣商去釣螃蟹。


    得到徐幣商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迴來的消息,豆芽惆悵地說:“過去的終究會遺忘,難道隨著我們長大,我們最終還是要分道揚鑣嗎。”


    徐科意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不知道他這些話是從哪個電視上學來的,他摸了摸豆芽的頭,送他一個糖說:“不會的,等他迴來一定會去找你的。”


    豆芽仰頭看向他,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離開了。


    徐科意看著他的背影,又低頭看著自己手裏的糖。


    一輛張揚的法拉利停在村口,上麵走下一個戴著墨鏡的女人,她身後跟著兩個保鏢,似乎是對這裏的環境有些嫌棄,一雙尖細的高跟鞋在村裏不算很平坦的小路上走的不是很穩當。


    “喂,我想問一下,你們這裏是不是有個叫徐科意的人。”


    女人不客氣地站在門口,質問的語氣帶著一點不耐煩。


    從車裏出來之後,她就感覺到了一股撲麵而來的熱氣,灼熱的陽光都快把她的皮膚曬黑了,也不明白為什麽哥哥非要她親自來這裏一趟。


    窮鄉僻壤的地方,連太陽都比外麵曬。


    “你找誰?”


    徐科意轉頭看向她。


    女人沒想到小店老板會是個這麽好看的年輕人,她變換了一下站姿,摘下墨鏡,指揮道:“去買兩瓶水。”


    保鏢立馬動了,女人站在屋簷下,一隻手撐在櫃台上麵,用那雙漂亮的眼睛看著他說:“你們這裏有個叫徐科意的人嗎。”


    雖然傲慢不減,但語氣卻比之前要和緩許多。


    徐科意眉尾一揚,沒什麽表情地問:“你們找他有什麽事嗎。”


    女人當下就要脫口而出,可想起哥哥罵她沒腦子的樣子,她又把話咽了迴去,重新戴上墨鏡道:“這不是你該問的事。”


    這該死的地方快把她熱死了!


    “哦,那你們一路往裏走,走到最裏,問問住在那裏的老人就知道了。”


    徐科意麵不改色地整理著賬本,頭都沒抬。


    女人卻看著往裏彎彎拐拐的小路皺起了眉頭,保鏢適時地說:“小姐,路太小了,車開不進去。”


    “該死的徐科意。”女人低罵了一句。


    徐科意同時抬眸看了她一眼。


    可這關乎到能否拿捏到徐幣商的把柄,雖然不知道徐幣商為什麽一聲不吭的來了這裏,還一待就待這麽長的時間,但想必這個叫徐科意的人對他有非同尋常的意義。


    為了徐家的財產,她拚了!


    吳家妹妹咬著牙根,踩著細長的高跟往前走,保鏢打著精致的遮陽傘,連忙跟在身後。


    而在他們離開沒多久,秀姨就過來買東西了。


    “小徐,給我拿兩根冰棍。”


    她看著那輛華麗的車和幾個人往村尾走的背影,八卦地問了一句,“他們是誰啊,來我們小溪村幹什麽。”


    徐科意給她拿了兩根冰棍,麵不改色地說:“腦子不好,找陳大爺看病的。”


    “哦……”


    秀姨瞬間了然,並且嘀咕道:“聽說現在有錢人的富貴病越來越多了,就喜歡來這些地方找醫生,覺得這種地方名醫多,不過你陳爺爺的醫術確實好,治個頭疼腦熱的尤其見效快。”


    徐科意但笑不語。


    這一走就是兩個小時,等中午的暑氣越發炙熱的時候,人在灼熱的溫度下也不免有些懶散。


    “徐科意!”


    一聲帶著怒氣的尖叫驚飛了樹上的鳥。


    噔噔噔的高跟鞋聲很快走到了店門口,對方已經不見之前的精致華貴,披頭散發的滿頭大汗,連精美的妝容都在汗珠下有些脫落。


    對方怒不可遏,一把將墨鏡甩在櫃台上,憤怒地說:“你就是徐科意。”


    徐科意懶散地撩了下眼皮,不置可否。


    吳家妹妹快氣死了,她一路走到村尾,高跟鞋都快踩斷了,腳底也磨出了幾個水泡,根本就不敢用力走路。


    她長到這麽大,什麽時候受過這種罪!


    “徐科意,你也太不是東西了!”


    麵對對方的怒罵,徐科意隻是不輕不淡地掃了眼她身後高壯的保鏢。


    “不請自來都不算客。”


    徐科意大概知道那些人在和徐幣商的交鋒中總要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哪怕他從未出現過,除了徐老頭給他取的姓,他從未和徐家扯上一丁點關係。


    當初徐老頭沒讓他叫爸,打的應該也是這個主意。


    可他不在意,不代表別人不在意。


    吳家妹妹怒氣衝衝的還要說什麽,手機突然打來一個電話,她瞪了徐科意一眼,轉身去接,卻在得到裏麵的消息後,她神色大變,偷偷地看向徐科意。


    她怎麽就沒想到呢!


    萬一對方也去爭遺產怎麽辦!


    掛掉電話之後,她的心裏還有些七上八下,便梗著脖子說了一句,“找錯了。”


    說完就匆匆忙忙的離開,生怕對方還要問她什麽。


    徐科意掀開眼皮看向對方風風火火離開的背影,他並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什麽,也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麽,這些東西都和他這個普通的鄉下人沒什麽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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