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她的話幾乎算得上溫情脈脈,“你感覺怎麽樣?”


    葉形有點難過,但忍住了,“還好吧。”


    他不清楚這麽迴答是否太過油鹽不進,比如透漏出壓根沒在反省之類的,不過冬卉悄悄鬆了口氣。


    “不要想太多,”她和善地安慰道,“暫停工作這種,就當放個長假。”


    ……yuki可是判了他無期徒刑,不僅停工還停薪。


    葉形腹誹。


    “謝謝冬卉姐。”心口不一的答複。


    對方像是輕笑了一下,也有可能隻是短籲一口氣,聽筒傳來小小的爆破音,他揣測著冬卉的表情。


    “不過話說迴來,你不要真的當作放假,”她比剛才略嚴肅些,“也請你稍微反思反思你的所作所為你打亂了計劃,讓大部分工作無法進行,添了很多麻煩。”


    葉形放任他躺下,望著天花板,他所不熟悉的視覺角度。


    “嗯。”


    “我們暫停你的工作,不是要懲罰你,而是想讓你冷靜。”


    “……我理解。”


    “你理解就好,”冬卉不打算糾結這一點,“你要配合公司。”


    她的嗓音非常好聽,容易入耳又平易近人,讓葉形有種溫暖的感覺。


    “……謝謝你,冬卉姐。”


    他脫口而出,對麵顯然愣了一下,“怎麽突然這麽說?”


    葉形側身,這讓他隻能把手機平放在腦袋旁邊,冬卉的聲音變得特別遠。


    “沒,”他喃喃道,“隻是……想不到該說什麽。”


    這次冬卉是真的笑了,帶著輕快的律動感,


    “這兩天會不會無聊?”她問。


    “……是有點。”


    “那最好找點事做。”冬卉說,有一絲微妙的引導意味。


    “呃……”


    “如果你擔心上網會看到有關新聞”她拖長了句尾,儼然在思索,葉形在心裏讀秒,1、2、3,“那稍微寫點東西,怎麽樣?”


    來了。


    葉形翻身坐起。


    “我也是和老閻聊天的時候想到的,”冬卉輕快地展開話題,“你記不記得,之前和你講過,公司想做一個‘藝人矩陣’?”


    葉形點了點頭,片刻後說:“記得。”


    “本來準備早點啟動的,不過後來……暫且擱置了,”她含糊其辭,“其實這個計劃不難做,如果有比較方便展開的核心話題,再加上合理潤色,起步應該不算困難。”


    葉形聽著,意識到冬卉絕非靈光一閃。


    所謂“聊天時想到的”隻是個借口,用於掩蓋處心積慮的意圖,減弱攻擊性。


    “所以,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把這段時間的想法啊,一些……感悟,或者心路曆程寫下來,”冬卉循循善誘,她不下達命令,隻是單純地提供建議,“寫好了發給我們,要是不好意思給經紀人就發給我,我們找公關方麵的老師幫你潤潤色正好現在文字相關的顧問很多再看看能不能發出來。”


    葉形聽懂了。


    藝人矩陣,那個利用“特殊事件”往湖麵投入石子,蕩開漣漪,最後擴散開去的計劃。


    “所以,就是活用我……我的話題度?”


    一個好用的炮灰。


    電信號將疑問傳到對麵,冬卉迴答:“類似,但我們不會否定你自身的……價值,”她調整著措辭,顯得十分在乎葉形的想法,“目前討論你的人雖然多,但我們作為同公司的藝人,難以就事論事發表評論。”


    葉形捕獲到她話語中的線索。


    誠然,他們不能就事論事,不管怎麽行動都會像落井下石。更何況負麵熱度不該分散,這種事故難以惠及同伴,壞事一人承擔便可,妄圖讓人共苦是百分百的大逆不道。


    可與之相對的,這份熱度又燙得格外吸引人,如果不加以利用,簡直是暴殄天物。


    熊熊燃燒的炭火自然無法接近,若是在外層套上隔層,那就隻剩恰到好處的溫暖。


    就像石油及其衍生製品。


    這才是b-plus想要的。


    葉形說:“你們需要一個評論的立場。”


    “你願意嗎?”冬卉問。


    葉形想了想,“我會考慮的。”


    聽筒對麵的安靜變成絕對停滯,過了很久,她說:“盡快給我答複。”


    葉形說完“好”就掛斷了電話。


    於是時間繼續流轉,循環仍然存在,第七十個小時降臨,他開了窗,室內充滿了暴風雨來臨前的潮濕氣味,烏雲滾滾的天空讓人辨不清時間,饑餓感迫使他從床上轉移到存在食品的空間。


    葉形想要考慮冬卉的建議,卻始終無法思考。


    沒準是潛意識的抗拒。


    遙遠處隱雷乍現,雨在下個瞬間立刻降下,頃刻間,暴雨如注,不過是幾秒鍾的事。


    就在他關窗之前,門鈴聲響起。


    夾雜著雨聲,宛如砂石滑坡間隙的不和諧音,他糾結了一會兒,好奇誰會在此時登門拜訪。


    然後,就在列車駛過般的唿嘯聲裏,他匆匆拉開門,疲倦地掃視前方,看清來人後的那刻脈搏加速,血液又經心髒泵至全身。


    他看見陸於則站在門外,有些局促,不安地變換著身體重心。


    他們都沒說話。


    葉形本能地停住了,此刻室外的動靜隨空氣傳導進屋內,每一滴雨都用力敲擊著頭蓋骨,讓水平麵上升,防汛舉措全線崩潰,暴雨淹沒一切。


    陸於則的黑發亂糟糟的,彎起的眼睛正在閃爍。葉形盯著他,知覺敏銳到前所未有,慌亂到快要喊叫。


    他無需確認心中所想,僅僅發現陸於則站在他麵前、發梢微濕就足夠瘋狂。


    “你”


    這是葉形在門口所說的全部台詞。


    陸於則緊張了一秒,或許想解釋,或者作出某種聲明,因為他壓低聲線,半是澄清似的說:


    “我隻是突然想到……”


    沒頭沒尾的,又迅速結束了,像極了他聽過的借口。葉形覺察到他手裏好像拎著什麽。


    那是非常非常小的、已經被泡軟了的紙盒子。


    大概發覺了葉形的視線,陸於則緩緩抬手,紙袋發出綿軟的摩擦聲。


    “生日快樂。”陸於則孩子氣地微笑,但葉形不知道為何有點想哭。


    第73章 幼稚


    葉形不太確定事情是怎麽發生的。


    前一秒他還在認真思考該如何履行待客之道,但是下一秒,陸於則就已經在他眼前了。


    門在他們身後闔上,通風量驟減,隻留下窗簾還在空蕩蕩地飛起,又落下。


    葉形給浸透的紙袋找了好幾個位置,最終才確定下合適存放點,每當轉身的時候都能看見陸於則,帶著夏日的潮濕氣息,四下張望,或者凝視著他。


    “外麵應該沒有人。”陸於則說。


    傾盆大雨交織成幕布,昏暗的街燈亮成朦朧的一團,窗戶沿軸線自動關閉時,還有細密水汽飛舞著逃入室內。


    “真的要這麽不解風情嗎。”他聽見鎖窗的哢噠聲,隔絕外界。


    陸於則抬眉,好像為這句話感到驚訝。他的視線始終沒從葉形身上移開,當這份注目久到足以讓人感到羞澀,他才開口。


    “新聞,我看到了,”陸於則說,“你說你是”


    “自願的。”葉形接口,“一上來就要講這個嗎?”


    陸於則沉默著。葉形的反應大概出乎他的意料,導致原本遲疑的開場白被切得十分果斷,猶如過分鐵腕的黃金檔節目。


    “我們說的是同一件事吧?”葉形補充道。


    陸於則點了點頭,停了一會兒,接著困惑地蹙起眉心。


    “為什麽?”他問道,“你該給出相反迴答。”


    他們早就談過了。


    葉形抬起頭,對抗般地說:“因為那不是真的。”


    雨點打擊窗沿,在這種惡劣天氣出門的人不是有強大意誌力驅使就是純粹腦子有病,葉形不確定陸於則屬於哪一方。


    他從個人角度認為陸於則兩方都略占一些。


    “你看上去心情不壞。”陸於則這麽評價道。


    葉形收下正麵評價,不知為何想到了冬卉提及的“隨便寫寫”如果要將此刻的情緒落於紙上,該如何提筆。


    估計是一大堆沒營養的廢話,如果一個人的心情真的能那麽容易就寫就,那麽所有讓人產生共鳴的靈光一現也不必存在於世了。


    “還行吧。”他迴答,“誠實是讓人心地輕鬆的良藥。”


    有暗指陸於則此前不誠實的嫌疑,但葉形不太在乎這點。


    b-plus對發下的“陸於則接觸禁止令”大概率仍處於有效期內,但是現在他們再次同處一室他有一點新奇、興奮、心虛,或許也有恐懼,但除此以外,占比最大的居然是期待。


    他突然很想知道,情況到底還會壞到哪兒去。


    “這不是誠實與否的問題,”陸於則反對道,“對你而言,這不是最佳策略。”


    葉形歪過頭,“對b-plus而言,這不是最佳策略,”他糾正般地重讀了b-plus,“可對我來說這才是真實。”


    他語氣稍顯滿不在乎,雖然心下有一絲忐忑。他確認著對話人的反應,陸於則居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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