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做為一個國家的基礎,從來都是嗅覺最靈敏的,朝堂上剛剛準備開始北伐,百姓們就從稍稍升高的物價和都城的氛圍察覺出異樣,這些時日茶鋪和飯館裏的小道消息滿天飛。


    有說皇上打算開疆拓土的,也有說蠻人又要來靖海搶糧食的,總之什麽說法都有。


    原本三天一大朝,如今改成一日一大朝,文武重臣們甚至下了朝也不能迴家,在衙署裏處置公事,隨時準備皇帝召見。兵部幾個大老更是幹脆住到了衙署裏,惹得家裏妻妾怨聲載道,每每想要多打探幾句,就是再受寵也要被喝罵得哭哭啼啼。


    忠勇親王府裏更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護衛們輪班值守,別說外人,就是蒼蠅想飛進來都要檢查一番。


    不時有校尉飛馬趕到,又飛馬跑出城去,一道道明令送到各地,很快,就有精兵依照命令開赴北地和西疆。


    如此忙碌中,半個月又過去了。


    這一日,王府書房裏,巨大的靖海帝國地圖掛在牆壁上,各色標記密密麻麻,左元昊一身玄色長袍,白發隨意綰起,修長的手指在地圖上輕輕劃過,心裏盤算著兵力如何分布。


    洪公公輕手輕腳走進來,瞄了一眼已經沒了熱氣的湯碗,心下歎氣,剛要端上去熱熱的時候,外麵卻是突然有護衛來報——


    “王爺,北疆急報!”


    “呈上來。”左元昊扭身,眉頭微微皺起。按理說,五千精兵已經抵達預定伏擊位置,隻要不暴露藏身之地,靜等戰事爆發就好,怎麽還有急報送迴,難道另有突發之事不成?


    果然,一個風塵仆仆的兵卒由兩個護衛架著,跌跌撞撞走了進來,一見到左元昊那兵卒竟大哭起來,跪地稟告道:“王爺,我家將軍和伍千兄弟剛出邊關就被沙羅兵圍殺,將軍派遣小的拚死迴來給王爺送信,沙羅人有備而來,怕是如今已經在攻打邊關了。”


    從北地飛馬迴來最快也要七日,就是再激烈的戰事這會兒也結束了,不必說,一萬精兵怕是已經成了亡魂,怪不得這兵卒哭得如此悲痛,也許他是全軍唯一活著的人。


    左元昊猛然一拍桌子,憤然起身,冷聲問道:“你是說,大軍一出了邊關就被沙羅人圍殺,可是你們大軍暴露了行跡?”


    “絕對沒有!”那兵卒抹了一把眼淚,紅著眼睛嚷道:“王爺,我們將軍要求所有戰馬裹了馬蹄,就是我們嘴裏也含著銅錢,白日歇息,晚上行軍,絕對沒有暴露行跡。但是那些沙羅人就像知道我們要去哪裏一樣,直接設了陷阱埋伏,足足三萬人圍殺我們,好多兄弟都死了……”


    那兵卒想起當日的淒慘,頓時眼淚又嘩嘩淌了出來,“王爺,你要給我們將軍和兄弟們報仇啊!”


    既然不是行軍暴露痕跡,那就隻能是消息事先走漏這個可能了,但如今還不能確定,若是消息事先走漏,怎麽可能單單北地這裏被埋伏呢?


    許是為了證實他的猜測,門外又有護衛來報,很快,一個神色更狼狽的兵卒跑了進來,送來西進將軍的親筆信。


    不必說,同樣是剛出邊關沒兩日就被伏擊,全軍覆沒。


    這下,就連屋子裏的護衛和洪公公都猜出是自家府邸裏出了問題,所有接近過書房的人都有嫌疑。


    左元昊臉色黑得好似暴風雨的前奏,他揮揮手示意護衛把兩個兵卒送下去歇息,然後就讓洪公公喚了天地玄黃四隊護衛首領過來。


    陳生走在最後,神色有些古怪,好似有些興奮又有些快意,惹得洪公公瞪了他好幾眼,生怕他這個時候惹怒了王爺。


    左元昊沉默好半晌,慢慢打量四個心腹護衛還有洪海這個自小就在他身邊伺候的,良久才說道:“你們跟隨本王日久,本王對你們最為信重,如今軍情走漏,顯見是從王府書房流出去的,本王不願懷疑你們,你們都想想,這半個月內有什麽人進過書房,或者有什麽異常之事?”


    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四個護衛首領和洪公公聽到主子半點也不懷疑他們,心裏感激至極,立時跪倒應道:“謝王爺不疑之恩,奴才定然以死相報。”


    左元昊擺擺手,示意他們起身,“你們忠心,本王從不懷疑。都說說吧,可有什麽發現?”


    洪公公平日掌管全府大小瑣事,第一個開口道:“王爺容稟,平日裏王爺的吃食用物都是奴才在打理,內外院子的人手從來沒進來過,所以奴才實在沒有什麽懷疑之人。”


    三個首領互相對視一眼,皺眉想了好半晌也是搖頭,紛紛說道:“屬下值守的時候也從未放過外人進來。”


    隻有陳生一直沉默不語,於是眾人的眼光慢慢就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左元昊眸裏疑色一閃,問道:“陳生,你無話可說嗎?”


    陳生上前行禮,末了卻是轉向天字組的首領,說道:“趙大哥,其實書房裏十日前進來過一個人,當時是你輪值,我正好有事來找你說話,你記不記得?”


    趙國聽得怔愣,嘴裏嘀咕道:“我輪值的時候沒來過外人啊,十日前……啊!”他猛然瞪大了眼睛,當真想起一事,但隨即又道:“根本不可能吧,那人也不是外人……”


    “說!”左元昊聽得不耐,開口嗬斥道。


    趙國心裏一緊,趕緊說道:“王爺,十日前你進宮的時候,王妃娘娘曾來送過一碗山藥羹,走到門口的時候,屬下攔住了她,但王妃娘娘不小心把山藥羹灑在裙子上了,丫鬟迴去取衣衫,娘娘就進書房等了一刻鍾……”


    許是也知道自己違背了命令,趙國越說聲音越小,最後幹脆跪在地上等候發落。


    自家王爺的脾氣,他最是清楚,推諉和找借口隻會讓他受罰更重。


    果然,左元昊惱恨得雙手握成了拳頭,但也隻是開口道:“三十軍棍,自己去領!”


    “是,王爺。”趙國長出一口氣,不過心裏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後宅女子都是依賴夫君活著,王妃娘娘根本沒理由做內奸啊,畢竟這事對她半點好處也沒有,難道背叛王爺、背叛朝廷,她還能跑去西疆或者北疆做皇後不成?


    不隻趙國這般想,屋子裏所有人都是皺起了眉頭。


    陳生直接跪倒在地上,磕頭說道:“王爺,屬下有下情迴稟,若有錯處,還望王爺不要怪罪。”


    “說,對錯本王自有分曉。”


    陳生這才站了起來,想了想仔細說道:“當日,王爺出門巡查遭奸人算計落難,劉虎等兄弟也都遭了毒手,唯有王妃娘娘和兩個丫鬟平安迴來,屬下就心有猜疑。


    “據王妃娘娘說,當日匪徒也曾去過她住的院子,殺了兩個留守的兄弟,打暈了丫鬟,但那匪徒為何對王妃娘娘手下留情?若屬下是匪徒,哪怕把娘娘綁迴去,同王爺或者朝廷索要好處,也比平白放過要劃算許多,此為其一。


    “另外前些日子,那兩個丫鬟被丞相夫人找了錯處攆去莊子,後來更是無故落水溺亡,丞相夫人卻封口要府裏不得閑話此事,王妃對王爺更是撒謊說她早就把兩個丫鬟處置了,此為其二。


    “還有第三,屬下這些時日找到了兩個丫鬟的家裏人,據他們說,自家女兒活再的時候曾說起王妃娘娘古怪,每月都有一日要人在院子的廊簷下點上琉璃燈,甚至在聽說王爺平安歸來後很是慌張。試問,一個做妻子的聽說夫君平安歸來,隻有歡喜,怎麽可能驚唿如何是好?


    “最後就是今日之事,加在一起,屬下大膽猜測,王妃娘娘是不是有事瞞了王爺,或片說她……被敵人策反,成了內奸?”


    眾人越聽臉色越白,最後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當著王爺的麵說王妃是內奸,這陳生真是大膽,但不可否認,他說的幾處疑點不容辯駿。


    左元昊卻是完全沒有如同眾人想象中暴怒,反倒手指輕叩桌案,盤算起來。


    末了,他淡淡應道:“此言有理。”


    陳生心裏實際遠遠沒有臉上那般鎮定,聽到這話立時如泄了氣的皮球,脊背都軟了下來。“屬下也是胡亂猜測,一切還要王爺拿主意。”


    “今日之事禁言,你們下去吧。”


    “是,王爺。”幾個護衛首領恭敬行禮,趕緊退了出去。王爺就是不下封口令,他們也不會傻到隨便把今日之事透露出去。


    熟悉主子脾氣的洪公公卻是慢慢退到門口,低頭等待著。


    果然,沒過片刻,左元昊就招他上前,低聲吩咐了好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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