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獵戶的話到了嘴邊就改成了誇讚,“胡婆,這麵餅看起來真是不錯,多少錢一個?給我先來一個嚐嚐。”


    “好咧!”胡婆長年在外走動,也是個做買賣的好手,她也不提銀錢,直接用竹夾子夾了個油鹽燒餅遞了過去,“來,你先嚐嚐味道如何,不好吃,胡婆不收錢!”


    獵戶也不客套,張口就吃。


    一個燒餅不過碗口大小,七、八口就下了肚兒,獵戶意猶未盡的豎起大拇指讚道:“胡婆真是沒騙人,這麵餅太好吃了。多少錢一個?我多買一些,明日上山當幹糧。”


    “那好啊,三文錢一個,比幹餅貴一文。”


    獵戶想想沒油沒滋味的幹餅,再舔舔油乎乎的嘴,點頭道:“胡婆果然厚道,這麵餅賣得不貴,先給我包十個。”


    “都是鄉裏鄉親的,賺個辛苦錢養家糊口就是了,誰還指望賣餅賣成大財主啊!”胡婆笑咪咪地客套著,接過葉蘭遞過的油紙開始裝燒餅。


    一旁的路人聽他們說得熱鬧,遠遠瞧著燒餅又稀奇,紛紛湊過來探看。


    葉蘭剛要開口招唿,卻被老太太輕拉了一把。她愣了愣,立即想明白其中原由,遂老老實實站在一旁,頂多幫忙遞個油紙,不再多說。


    一籮筐燒餅也就六十個,價格又著實不貴,很快就被眾人買光了,有些沒買到的還抓著胡婆問個不停,何時還有?能不能先預定雲雲,直喜得胡婆眉開眼笑。


    來時沉重,歸時空空,但荷包裏已裝滿了銅錢。


    胡婆拉著葉蘭往家的方向走,待得路邊無人之時才低聲說道:“大小姐,方才不怪我攔著你吧?”


    “姑母,不是說好叫我蘭兒的嗎?”葉蘭接過她手裏的籮筐,笑道:“我知道姑母是不願讓我拋頭露麵,受人家指指點點。”


    “你知道就好,我還怕你氣惱,這裏雖說民風淳樸,鮮少有惡毒之人,但你身分尊貴,姑母雖然不能給你錦衣玉食,總能護著你少受些委屈。”


    “姑母疼我,我心裏明白。”


    “你是個好孩子,從前不管如何,以後咱們好好過日子。”


    “姑母,等咱們賺多了銀錢,就在街上買間小鋪子吧,到時候咱們坐在家裏賣麵餅,您就不用到處叫賣了。”


    “好啊,都聽你的。”


    夕陽眼見落下了西山頭,淺淡的霞光照在葉蘭和胡婆的背後,拉出長長的影子,不時有歸巢的鳥兒好奇的飛過兩人頭頂,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黑夜終於降臨的時候,忙碌了一日釣胡家小院子終於清靜下來,葉蘭累得吃了晚飯就沉沉睡去了,盡管她技術熟練,但這具身體可是嬌養長大的,不過做了半日活計,胳膊就酸疼得抬不起來。


    胡婆坐在炕邊,輕輕替她揉了又揉,直到她微皺的眉頭徹底鬆開了,這才悄悄迴了東屋。


    胡伯正啜著煙袋鍋,見老太婆進來趕緊按滅了煙火,在炕沿上磕了磕。


    胡婆罕見的沒有同他鬥嘴,脫了衣衫就進了被窩,他有些不習慣,想了想就湊到跟前,小聲問道:“老太婆,新麵餅不是賣得很好嗎?你怎麽瞧著不高興啊,是不是累了?”


    胡婆卻是搖頭,好半晌才應道:“老天爺真是不公平,大小姐多好一個閨女啊,原本該享盡富貴,沒想到要受這樣的苦。”


    胡伯聞言就勸道:“你也別多想了,我看著大小姐在咱們家裏住著很自在,待咱們也好。我和你沒兒沒女,以後把她當親閨女疼著就是了。”


    “唉,隻能這樣了。”胡婆歎氣,“山子那小子也不肯多說,隻說大小姐進王府做了妾,第二日就碰傷了頭,被關進了柴房,到底是因為什麽原故也不說清楚,不過,想必那什麽王爺也不是個好東西。如今出來了也好,咱們以後多多留意,若是有好人家,就張羅著給大小姐再成個家,生兒育女,老了也有個依靠。”


    “成啊,都聽你的,隻是咱們這兒太小了,縣太爺的公子也配不上大小姐啊,先別想那麽多了,睡吧。”


    老倆口說了幾句,到底上了年紀,耐不住疲憊,很快就睡了過去。


    窗外廊簷下,站了許久的山子沉默著緊了緊背上的長弓,再次望了望幹淨又安寧的小院,之後翻身上了牆頭,很快消失在夜色裏。


    有句話說,離開是為了再也不分別,但其實有時候,離開卻也是錯過……


    每逢初五、十五、二十五這三日,都是碎石城約定俗成的大集市,附近幾十裏的村屯鄉人都會在這一日趕到城裏來湊個熱鬧,有賣雞蛋的,有賣幹蘑菇和野味的,換了銀錢就再買些燈油、糖鹽之類的日用品迴家,偶爾手頭寬綽些的就給媳婦兒扯塊花布,給老娘來盒點心,給孩子買幾兩糖片。


    今日正是三月十五,日頭徹底退去了冬日的懶散,勤快的早早爬出山頭,曬得野草瘋長,林木蔥鬱,大姑娘小媳婦兒們迫不及待的脫下夾襖,換上輕薄的衣衫,尋了些繡好的帕子或者荷包做個借口,去城裏走走,給春日多添一絲輕盈和美麗。


    男人們則多是關心耕種,到鐵匠鋪裏打張好犁,集市上買些扁擔筐簍,一年的辛勤勞作馬上就要開始了。


    小孩子們一如既往的不知愁滋味,扯著大人的衣襟在人群裏穿梭,不時盯著路旁小販手裏的零食,看得直流口水。


    葉蘭幾乎剛過子時就起了床,幫著胡伯夫妻烤了足足五百個燒餅,裝了滿滿八個籮筐。


    胡婆燒餅經過這半個月的熱賣,如今已成了人人皆知的好吃食,要知道普通幹餅還要兩文一個呢,這燒餅烤得金黃,一看就知沒少放油,吃起來也是酥軟香甜,僅僅才貴一文錢,簡直太劃算了。


    一家三口剛剛把擔子挑去集市,找個路口熱鬧處放下,就有很多買主圍了過來,小孩子們吵鬧著要吃起來甜甜的糖燒餅,女人們則喜歡豆沙餡的牛舌燒餅,男人則要實惠頂飽的油鹽芝麻燒餅。


    你三個,她五個,那裏又要十個,幾乎是爭搶一般,很快就把所有燒餅搶了一空。


    葉蘭身前的木匣子裏塞滿了銅錢,壓得她微微彎著腰,但她臉上的笑就沒歇過,心裏的算盤珠子撥得劈啪作響。


    一個燒餅三文錢,五百個就是一千五百文,扣除麵粉和油鹽等材料成本,淨賺七百文,平日裏雖然沒有集市上賣得這麽多,也有四百文左右的進項。


    這幾日她沒少在城裏轉悠,看中的幾處鋪子,租金都是每月五兩左右,這般算下來,再過個十天半個月,胡家餅鋪就能開張了。


    胡婆送走了最後一個客人,隨手抹了一把汗珠子,迴身瞧著葉蘭這般財迷模樣,忍不住笑道:“你這丫頭,是不是又想開鋪子的事呢?別著急,我昨晚找張家人說過了,他家再有三日就搬走了,到時候我去錢家走一趟,把鋪子租下來。”


    “真的?”葉蘭喜得眉開眼笑。


    張家鋪子是她看過的鋪麵裏最合心意的,鋪麵雖然不大,隻有兩間,但先前是做雜貨生意,拾掇得很幹淨,加上正好坐落在集市那條街道的轉角,人來人往,不缺客源,到時候燒餅一出爐,不必吆喝,憑著香味就能勾得無數人掏腰包。


    最重要的是那鋪子離自家小院也近,走動方便,白日在鋪子忙碌,晚上迴家歇息,什麽也不耽擱。


    “姑母真是厲害,那張家嬸子聽說脾氣倔著呢,她怎麽這麽容易就把底細告訴咱們了?”


    老太太得意的高抬下巴,迴道:“她家行事有點兒不地道,把二手的東西當新東西賣,騙了不少人,被我抓了把柄,再說了,她家也不打算再租,還藏著掖著攔著人家租用,實在有些可恨。”


    胡伯正把籮筐往扁擔上掛,聽到這話就嘟囔道:“還不是我打聽出來的消息,依著你的脾氣,怕是又要跟人家吵個沒完。”


    “你嘟囔什麽呢?”胡婆瞪了老頭兒一眼,笑罵道:“知道你功勞大,一會兒去打壺酒,成了吧?”


    “欸,好咧!”胡伯聽見有酒喝,樂得胡子都翹了起來,“以後有事,夫人您盡管差遣!”說著話,他就要往酒鋪飛奔,還是葉蘭及時攔住他,遞上了一把銅錢。


    胡婆好氣又好笑,“這老不修,見酒就沒命了。”


    老頭兒哈哈笑著,揚揚手裏的銅錢就跑掉了。


    葉蘭瞧著老倆口相處這般愉悅,心裏忍不住羨慕。前世時,她隻顧賺錢,居然連一場戀愛都沒談過,好不容易有錢有閑,可以憧憬一下未來的家庭生活了,又到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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