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到底在做什麽,他不相信自己的偶像是正人君子,他竟然說出來這樣難聽的話去傷人心。


    江宴是什麽時候把自己的身份證拿迴來的,他不知道。他隻知道,自己不值得,神明一樣出現的江宴沒有義務這樣管自己。


    他不敢相信,自己會遇到這麽好的人。


    “我為什麽會把你想得這麽壞……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他好難過。


    以前蔡新宇不管怎麽對待他,他都不會有任何反應,不會傷心,不會生氣,因為他的全世界隻有姥姥一個人。


    林嶼下了床,打開門想跟靠在門框上情緒不是很好的江宴道歉。


    門縫外,江宴迴頭看他,什麽都沒說。


    他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對林嶼不是沒有美色上的貪圖,但是他不會因為這個,做任何不該做的事兒。


    平白無故對另一個人好,的確不現實。


    他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讓林嶼拋下曾經受過傷害的顧慮。


    “江宴……”林嶼輕聲開口,“你見過蔡新宇了。”


    本想道歉的人,卻突然改了口。


    為什麽要道歉,因為自己貪戀江宴的好,就告訴他,自己不是隨便的人?


    他應該讓江宴認定了自己是個不知廉恥,為了錢賣身的下賤坯子,這樣江宴才會放棄管自己。


    “見過,你的手機我也拿迴來了,但沒打算給你。”江宴想要把門打開,林嶼卻伸手擋著。


    含在嘴裏的千萬次謝謝被他硬生生忍住。


    林嶼換了一副淡漠的神情,開口就是讓人血壓升高的話:“那你應該知道了,我隻是貪圖蔡新宇有錢,用我還算好看的臉,換舒服日子過。既然你不想跟我發生身體交易,就請你不要耽誤我去找其他有錢人。”


    江宴:“?”


    聽完這些話,他的心髒像是被狠狠悶了一棍。


    他可是沒少演這種口是心非的劇情。


    江宴跟著爸媽在商場打拚,從小見過各種各樣的人精子,誰說的真話假話,不說一眼明辨,但好歹他也知道什麽人值得交往。


    就林嶼這種高中畢業就被渣男困在身邊的小單純,壓根都不可能是賣身求財的性格。


    如果是,他怎麽可能因為姥姥沒了傷心到這種地步。


    他不應該繼續待在蔡新宇身邊,為了錢繼續演?


    林嶼拽著他衣角求救的眼神足夠說明一切。


    “林嶼……我要去睡一覺,不然明天彩排會受影響,你也去睡覺,太晚了。”江宴是一個從來不會被外界影響到個人情緒的人。


    平時冷靜的就像機器人,但是現在,他情緒很亂,很不開心。


    因為他知道林嶼內心很難捱,自己被影響了。


    這麽輕而易舉的被影響了。


    “你……你讓我知道了,什麽叫克星。”沒錯,林嶼的一舉一動,都會讓他揪著心。


    林嶼幹什麽,他都想慣著,就是有種,我樂意我願意誰也管不著的情緒在。


    他說完,雙手叉腰,走了。


    背影透著深深的無奈,他不知道要怎麽幫到林嶼。


    林嶼無理取鬧,是想要看到江宴對自己產生厭惡,把自己趕走才好。


    “江宴!”他追了幾步,他希望江宴能狠狠罵自己不要臉。


    “外邊冷,迴去睡覺。”江宴趕緊把客廳大門關上,阻擋走廊裏的冷風灌進來。


    “我迴家還要看看都是什麽詞,揣摩一下怎麽表達更符合舞台效果。”他溫和說著。


    林嶼一下子紅了眼。


    江宴為什麽可以這麽好。


    要不是因為自己,江宴不會把時間都浪費了。


    為了給江宴留下更加不好的印象,林嶼猛地推了一下江宴打開門,故意很不客氣地說,“我一點都不想看到你,誰稀罕你管我。如果你再糾纏,我會報警,說你騷擾。”


    說完,他把江宴推了出去,狠狠關上門,上鎖,靠著門捂著嘴,努力平靜自己的情緒。


    他不能再接受江宴的好了,他沒有能力還。


    “林嶼。”被推出去的江宴一臉懵。


    從來沒有人敢跟他發脾氣,每個人都對他畢恭畢敬,敢跟他對著幹的,都不會太好過。


    他不是不會生氣的人,隻是能讓他生氣的人已經基本都被他打壓過了。


    他明白林嶼不想再接受自己沒有理由地接管。


    那就給他一個理由,他也被刺激到了。


    “你把門打開,我有事兒跟你說。”


    林嶼不開,江宴也不廢話,多年習武,他的手勁兒可不是白練的,幹脆利落直接擰斷了門把手,江宴很強勢地進來了。


    林嶼不可置信,他一時間仿佛看到了平時怒氣衝衝撲過來的蔡新宇,全身輕顫一下。緊張憤怒,厭惡激動,各種情緒衝撞著,他無法控製情緒,拿起來旁邊櫃子上的花瓶對峙。


    “林嶼,別緊張。”江宴進來後,把門關上,保持不動。


    他說:“沒有一個人會對一個人無條件的好,對嗎?你覺得我應該是有利可圖的,那我就有利可圖。”


    江宴深唿吸,再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意,考慮三秒後,麵色十分嚴肅,他說:“我覺得我喜歡你,隻是我們認識的時間太短,我很怕我的感覺會是一種自己都無法分辨的不確定。可是,我想對你好下去,請你暫時以嚐試做我男朋友的身份接受,可以嗎?”


    他說完,有些緊張,好像等待老師報分數的孩子,忐忑不安看著渾身都透著抵抗情緒的林嶼。


    林嶼舉著花瓶,警惕盯著江宴,好像並沒有理解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他大腦宕機了。


    “如果,如果中途你有任何覺得和我相處不舒服的地方,我不會糾纏,我會尊重你,我保證。”江宴補充。


    他的期待更深,他好怕被拒絕。


    這個算不得表白的一番話,更類似於戀愛合約的性質,他不想讓林嶼壓力太大。


    兩人看著彼此,靜默了三分鍾左右,林嶼忽然極其自嘲地冷笑了一下。


    他的眼睛裏緩緩又帶著劇烈的情緒,凝結了一層令江宴心裏發著冰寒的氣息。


    林嶼全身都裹著絕望。


    “我值多少錢?你們有錢,就可以拿著我的身心做交易。窮人的自尊,到底值不值錢?不值錢,你們卻都要因為我窮,我沒辦法賺到錢,而給我錢。值錢,卻也是我用身體和你們引以為傲的臉換來的那點肮髒無比的錢。江宴……你跟蔡新宇本質上,有區別嗎?”


    他心裏極其刺痛,天平快速倒向一方,那是曾經受過糖衣炮彈攻勢後的無盡深淵,無盡痛苦。


    喜歡這種事,是短短幾天就能知道答案的嗎?


    他不信。


    江宴看著眼神逐漸焦躁的林嶼,心裏就是一咯噔,完了,又刺激到這孩子了!


    “啪”一聲,江宴還來不及挽救自己說錯話,林嶼已經狠狠把花瓶砸在地上,撿起來碎片對著江宴怒視,情緒極其不穩定。


    由於憤怒,他全身輕顫,眼裏滿是驚慌和厭惡。


    林嶼低吼:“讓我走,你讓我走!”


    他已經分不清這句話是在對誰說,滿腦子都是蔡新宇那張醜惡嘴臉。


    “好,你把手裏東西扔了,我讓你走,不要劃傷自己。”江宴趕忙往後退了幾步,“穿好衣服再走,外邊冷。”


    “我不要你管,我不要你管,我不要你管……”林嶼反複想起來當年蔡新宇跟他表白的場景,強烈的應激反應,讓他極度崩潰,頗有些神經質的不斷重複這一句。


    他打開門,腳步淩亂地衝了出去。


    江宴不說什麽了,他脫了自己的衣服,追上去,在他抓到林嶼,把衣服披上去的那一刻,林嶼的反應極其激烈,他毫不猶豫拿著鋒利的花瓶瘋狂劃了過來。


    江宴絲毫不亂,完美躲開,林嶼的動作卻瞬間轉向自己,他的脖子上馬上多了一道血痕。


    鮮血從林嶼的脖子上流下來,聲音驚動了隔壁值班室的護士,她們出來被嚇了一跳。


    “林嶼!”江宴一驚。


    “你滾啊!”林嶼沒有任何痛覺,在姥姥過世後,每次麵對蔡新宇的強行,都是用自殘方式獲得暫時的寧靜。


    這是他唯一能保護自己的辦法。


    “你跟蔡新宇是一樣的!你們不要再逼我!姥姥一直希望我能靠自己的雙手賺錢,我也不想做窩囊自殺的人,我想要她看到我光宗耀祖!可是我活著好累!我對不起姥姥的期望!”


    選擇死亡,他是矛盾的,是無奈的,他也想好好活著。


    情緒激動的他又朝著自己的脖子劃去。


    江宴又急又氣,他二話不說,摘下自己手表,甩了過去,一下打掉了林嶼手裏的碎片。


    幾個跨步過去,他動作快速,單手扣住林嶼雙手手腕,一手捂著他脖子上的血口,態度焦急又淩厲:“林嶼,我跟蔡新宇不是一路人。”


    護士們趕緊圍上來,檢查傷口。


    林嶼被擒住的那一刻,所有的情緒像是突然關閉的閘口,洶湧的水浪戛然而止。


    抵抗毫無意義,不是嗎?


    他極其冰冷地看著江宴,像一隻待宰的羔羊,對護士們的檢查無動於衷。


    臉色蒼白的人,忽然幽幽笑出聲,如同活死人一樣,目光沉寂,“嗬……蔡新宇從來不肯放我走,你也是,你們沒區別,一點都沒有。”


    江宴看著了無生機的人,心裏好像被紮了幾根冰冷的刺。


    他狠狠吐了一口氣,啞口無言。


    第20章 貓丟了


    對死亡毫無畏懼,同時也不甘心碌碌無為短暫一生會匆匆消逝的複雜情緒,在林嶼的眼裏糅雜著。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能做什麽。


    異常混亂的記憶交疊衝擊,他看似平靜,內心卻千瘡百孔,經不起任何的風吹草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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