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麽樣才能讓他吃東西?”江宴虛心請教。


    “哄,磨,見縫插針,能騙就騙,吃一點算一點。”


    江宴琢磨了一秒,點頭:“懂。”


    他進了病房。


    林嶼聽到開門聲音,空洞的眼神急劇收攏,下意識想到了蔡新宇迴來了。


    滿心的惡心湧上,不過他坐起來尋找武器的時候,反應過來這是醫院,他已經被江宴救了。


    渾身的緊張緩緩鬆懈,他有些期盼地看向了臥室大門。


    當江宴卷著一身冷風進來那一刻,林嶼的心,微不可察的顫動著。


    這個把他輕而易舉拉出三年煉獄的男人,比神明還要耀眼。


    “頭還痛嗎?”江宴聲色溫和。


    林嶼搖頭。


    “你……”江宴不喜歡拐彎抹角,開門見山問他,“聽不聽得燕窩兩個字?”


    擔心林嶼會受到刺激,燕窩他說得不是很清楚。


    林嶼的眼神迷茫,他沒聽清。


    江宴再一次小心翼翼,放慢語速,輕輕吐出兩個字:“燕,窩。”


    林嶼搖頭,他跟著蔡新宇,吃過燕窩,隻是他對食物似乎沒有任何分辨能力,不知道什麽叫好吃和不好吃。


    他隻對一些水果的味道能分辨出來。


    江宴大鬆一口氣,林嶼聽到燕窩很平靜。


    他這才完全進入病房,把藏在身後的燕窩粥拿出來,走到病床旁邊,打開了精致的玻璃碗蓋。


    “給你帶了燕窩粥。”


    “燕窩很貴……”林嶼搖頭不吃,“我不是很餓。”


    “你都幾天都沒吃東西了?”江宴開始拙劣地哄人,“燕窩不貴,你嚐一口。”


    林嶼表情很內疚,他看著牆上的電子時鍾,淩晨一點四十五。


    江宴猜出來這孩子在想什麽,他說:“我有事出去一趟,順便買的粥。”


    這也是實話,他不想孩子背負心理負擔,以為自己是特意為了林嶼深夜大冷天出去一趟。


    看林嶼還是不願意吃東西,江宴忍不住好奇:“人七天不吃飯就……所以你?”


    林嶼神態遲緩地看了一眼江宴,告訴他:“就是從蔡新宇家裏逃出來前兩天開始什麽都吃不下了。以前,還能勉強吃一點,吃得不多,但不會餓死。”


    江宴想知道,他為什麽突然什麽都吃不下了。


    “以前吃得下?”他用了比較委婉的反問。如果對方迴答“嗯”那就是不想說,他也就不問了。


    但是這樣的反問,遇到有輸出欲望的人,會告知答案。


    但很明顯,林嶼沒有任何輸出欲望。


    江宴不想逼他。


    可林嶼也很懂事,江宴這樣無條件的幫他,人家想知道自己的情況,他怎麽能不說。


    “因為以前和姥姥相依為命,不喜歡吃東西也要告訴自己,吃飯才有力氣讀書,才能考上好大學,光宗耀祖。有了好學曆就能找到好工作,就不用姥姥辛辛苦苦養活我了。所以,多少也會吃一些,吃不下也會逼著自己再多吃一口。”想到姥姥,他鼻子開始發酸,但他不想讓江宴看到自己都21歲了還要哭,於是把臉轉到一側,看著窗簾外燈光的投影,努力平靜自己的情緒。


    原來這孩子隻有姥姥,沒有其他親人。


    而且他進食障礙似乎時間很久了。


    江宴眉頭輕輕皺了起來,他覺得自己猜對了,林嶼姥姥過世了。


    而且就是在最近,精神支柱沒了,一個想要自殺的人,原本就厭惡進食的人,心理上的暗示會讓他進食障礙迅速加劇。


    “對不起。”江宴道歉。


    林嶼搖頭,是他自己要說出來,江宴一點錯都沒有。


    他繼續著:“姥姥上個月22號突發心髒病死亡,我當時就想跟姥姥一起走。可是二爺爺告訴過我,親人過世,一定要有人給她守靈一個月,這樣她的魂魄才會安心跟著陰差走。”


    說著他苦笑一下:“封建迷信……可我就是很信。姥姥不認路,常年勞作,腿腳也不方便。我怕她跟不上陰差的腳步。在蔡新宇家裏為姥姥祈福了一個月,這段時間我都在很努力地吃東西,我不能沒有力氣給姥姥引路。可是現在,姥姥應該已經到了她該去的地方了吧。二爺爺說,一個月後,過世的親人就聽不到陽間人的祈福了。所以,我終於不用吃東西了,吃東西很難受。”


    林嶼很平靜地說著吃東西很難受,卻接過來江宴手裏的燕窩粥,輕聲說:“我願意聽你的話,我會努力吃一點點。”


    江宴的心,在這一刹那,狠狠被林嶼的懂事乖巧擊痛。


    第19章 故意


    “我想姥姥了。”


    林嶼吃了一小口燕窩粥,絲滑的口感也讓他反複努力了幾次才咽了下去。


    他語氣裏有著祈求,“我能不能先迴去看看姥姥,再迴來給你打工,還你的錢。”


    說完,他神態窘迫起來,垂著長長密密的睫毛,神情非常低沉:“用你給我的工資還你醫藥費,好像裏外裏都是你吃虧。”


    “姥姥,埋哪了?”江宴說,“我帶你去看她。”


    林嶼搖頭:“在我們村裏,那裏有分配給姥姥的墳地。好遠,我自己坐大巴車迴去就行。”


    他又艱難咽下一口粥,說:“要倒車三次,折騰下來四個多小時才能到。村子沒有通路,到了鎮上,就要找人家去趕集的三輪車,掏點錢,順帶把我捎迴去。”


    提到姥姥,林嶼的神態越加悲傷,滿眼都是努力憋迴去的淚水。


    他一直看著窗外,光溜溜的樹枝被路燈灑下一片孤光,偶爾還有打著旋兒的幾片幹枯葉子,撞到玻璃窗上。


    清淺的撞擊聲在淩晨的夜裏異常清晰。


    江宴的心也被這一下一下的聲音擊打,說不出來的悶堵。


    他靜靜看著一口一口努力吞咽燕窩粥的人,神色間都是疼惜。


    想了想,江宴掏出來自己的錢包,拿出來身份證,把他的身份證和錢包放到林嶼的被子上。


    “我希望,你看望過姥姥後,真的會迴來,給我看別墅,好不好?”他說,“我平時不怎麽帶現金,這裏應該差不多有一千多,卡裏錢夠用,密碼是……”


    “我不要。”林嶼著急,黯淡無光的眼裏一下子激動起來,“我不要再花你的錢了。”


    “那你怎麽坐大巴車迴家?”


    “我……”林嶼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身份證,微微一愣,江宴竟然……他心裏無比感激,不然他無法購買車票。他原本想著,要不就找黑車迴去,總之他要迴去看看姥姥。


    “我先去打幾份兼職零工,賺夠了到車票錢就迴去。謝謝你幫我拿迴來身份證。”他怕江宴還要堅持給他錢,開口補充,“我高中時候,給人家做過家教,都是當天結算,我可以自己賺到錢。”


    “嗯,看來是個三好學生呢。”林嶼先是肯定他,又跟他說了現狀,“學生時代,家長會信任你,可一旦畢業,隻有高中文憑,家長可能更想找大學生或者有更高學曆的人……”


    他沒說完,他相信,聰慧的林嶼,知道自己是什麽意思。


    現代社會的競爭,高中生畢業生,很難找到工作。


    在蔡新宇口中得知,林嶼這三年都跟他在一起。


    那也就是19歲就被這個渣男騙了,那不就是剛剛高中畢業,這孩子沒上大學,基本也跟社會脫節了。


    聽了江宴的話,乖巧的林嶼肉眼可見的帶上了愁容。


    他懂了。


    “我的確是個廢物,是個累贅。”他捧著粥碗,眼神一下子就空洞了,但是他不想放棄迴去看姥姥,“我可以去做清潔工,賺夠了錢就迴去。”


    他知道蔡新宇工作的醫院裏,還有去蔡新宇家裏打掃衛生的阿姨都不需要學曆,有力氣夠勤快就行。


    “林嶼,”江宴把粥碗從他手裏拿過來,放在床頭櫃上,這孩子吃得實在太困難了,他看著心疼,“我跟你說這個,不是覺得你是個廢物,是累贅。我隻是想告訴你,我想管你,你就是人上人。”


    林嶼緩緩看了他一眼,他不理解江宴為什麽要對他這麽好,他搖頭拒絕。


    他覺得自己沒資格,他不配。


    隻是他心裏有什麽東西被狠狠激發,像是平地裏急劇圈起來的風,震顫不停。


    “你不要,不要再管我了。”他已經很擔心自己舍不得這份好了。


    “明天我要去彩排,你要不著急,等我幾天,我們一起去看姥姥。要是實在特別想,我安排保鏢送你。”林嶼才不會讓這個毫無社會經驗的人出去打零工,被人欺負。


    “總得給我個理由……”林嶼麵對江宴幾乎是窮追不舍的好,不敢接受。他開始出現有些類似應激一樣的排斥心理,因為他還不起。


    還有,他總是會想到蔡新宇追他的那段時間,也是這樣,毫無條件的體貼,真的不能再真的情緒表達,一度讓林嶼覺得自己遇到了對的人。


    一開始他隻是為了姥姥的病,才答應做蔡新宇男友。沒有住到一起之前,他漸漸被蔡新宇的虛情假意感動,覺得自己可以接納這個大自己11歲的男人,以後好好跟他過日子。


    可是後來他明白了,蔡新宇的目的很明確。就是為了得到自己的身體,控製自己聽他的話,帶著自己到處去炫耀,把自己當成被馴服的狗。


    那樣,蔡新宇會得到極大的滿足感。


    林嶼什麽都知道了,可他為了姥姥能有藥吃,心甘情願地承受蔡新宇帶給他的所有屈辱。


    此刻他看著江宴,受過太多傷害的人,做不到不把他跟蔡新宇作對比。


    誰能保證,江宴真的沒有目的?


    他極度貪圖江宴的好,又因為深深地自卑不敢接受,還有蔡新宇折磨三年的痛苦,又不願相信江宴毫無目的。


    他沉默了幾分鍾,心態開始崩潰。


    如果江宴跟蔡新宇目的一樣,他可以告訴自己,無所謂。


    林嶼的情緒又很快冷卻。


    絕望卷滿全身,他忽然開始解睡衣的扣子,聲音平靜冷漠,他對江宴說:“如果你不嫌棄我很髒的話,我可以接受幫助。”


    用身體換錢,雖然讓自己惡心到想死,但是這也是錢,有錢就可以買車票迴去看看姥姥。


    他都已經被人玩三年了,早就爛透了不是嗎。


    江宴看著如此動作的林嶼,眉宇之間染上了一層戾氣。這份戾氣的來源,是他明白,造成林嶼這樣做的人,是蔡新宇。


    床邊傳來一聲無奈至極的歎息,林嶼看著江宴什麽都沒說,臉色異常冰冷地離開了病房。


    他帶進來屬於深秋的露水和風的味道,還沒有在病房裏消散。


    房間門被輕輕關上的那一刻,林嶼的眼淚也啪嗒掉下來一顆。


    他死死捏著自己的身份證,指尖青白,腦袋裏異常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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