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什麽閉眼,張嘴就不會說個好聽的呢。”


    說話是說話,季馳手上可沒閑著,抱著人去洗漱,迴來幫他換一身幹淨的病號服,又在床頭放上了裝著溫熱白開水的保溫杯,這才在一邊的床上躺下,他的身子衝著舒彥:


    “晚安。”


    那邊已經閉眼的人,低緩的聲音也傳來過來,到底還是迴了他一句:


    “晚安。”


    這一晚的氣氛算是舒彥入院以來最好的了,沒有月色的黑暗中,季馳的臉上褪去了那插科打諢時候輕佻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眉心散之不去的愁緒,他刻意這樣就是不想讓他和舒彥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明天的胃鏡上。


    胃鏡約的是八點半,八點護士便進來做了一些準備工作,季馳更是早早就幫舒彥洗漱起床了,王川也親自過來看了情況,觀察了一下指標:


    “還好的,可以正常做。”


    胃鏡需要全麻,人要被推進手術室,舒彥的情緒一直很穩定,倒是季馳嘴上不說,但是那身上不斷的小動作就能讓人看出他的緊張,病人家屬有的時候是比病人還要煎熬的角色,舒彥心疼就是心疼在這兒,季馳已經吃了兩次舒彥胡思亂想,自作主張的虧了,這一次他轉身見到那人眼底未及收斂的心疼時,他趕緊打預防針:


    “舒老師可別想太多哦,我小時候打屁股針都緊張,我就是個容易緊張的人,完全不理解為什麽有的人叫不緊張。”


    他可得趕緊說,他可不是因為他做胃鏡就緊張,他緊張的時候多了去了,這人可別以為他緊張了,過後再和他說什麽不想重新開始,他們不是一種人之類的話,季馳這一句話逗笑了屋內的小護士,病房內的氛圍一下就輕鬆了不少。


    季馳目送舒彥被推進手術室,還是沒忍住在最後握了一下他的手:


    “我就在外麵等你。”


    舒彥抬眼就能看見季馳滿眼的擔憂卻強裝淡定的模樣,眼睛微微彎了一下,到底他還是希望他能放心的:


    “好。”


    人剛剛被推進去,黃濟和雲小波就到了,兩個人都是連跑帶喘的:


    “路上堵車,舒哥進去了?”


    “嗯,估計一個小時左右出來。”


    季馳一個人坐在手術室門口的椅子上,雙手撐在膝蓋上,微微調整了一下唿吸,黃濟坐在了他身邊:


    “舒老師到底是什麽病啊?胃上的問題嗎?嚴重嗎?”


    季馳轉過頭,看著眼前和他年紀差不多的人,他這麽多年其實看過很多人,三教九流,達官顯貴,從昨天看見黃濟第一眼的時候,他就知道眼前這個人學識不錯,有家教有涵養,就像當年他初見舒彥時候的樣子一樣,隻是黃濟比之當年的舒彥身上少了一分很穩的凝練感,都快30了那雙眼睛中還是透著少曆人情世故的清澈,一看就是從小順風順水,被保護的很好。


    他的這雙眼睛也是季馳嫉妒的地方,他都已經忘了自己那雙清澈的眼睛是什麽時候消失在鏡子裏的了,有些事兒刻意不去想,卻不代表它不存在,舒彥當年喜歡的是那個一腔熱血,滿腹真誠,天真的像個傻子一樣的季馳,他怕現在這個渾身占滿銅臭味兒,張口閉口生意和錢的季馳,他不再喜歡了。


    所以他才會介意昨天的那句“季總”,見他半天沒說話黃濟在他的麵前揮了揮手:


    “季總?”


    季馳迴神,沉默了一下:


    “他是在家裏胃出血被同事發現送到醫院的,若是晚一點兒可能人就沒了,福泰縣醫院處理不了就轉院到了雲城,現在是胃潰瘍比較嚴重,麵積比較大,伴有出血跡象,現在活檢沒有發現癌變,但是潰瘍需要盡快切除,可能要切掉半個胃,他現在不能走坐輪椅是因為髖關節損傷,比較嚴重,需要更換人工髖骨,隻是這個要排在胃部手術後了。”


    季馳迴答的非常詳細,幾乎將舒彥現在的狀況都說了一遍,黃濟的臉色一變再變,整個人都有些慌更有些震驚,而一邊的雲小波卻有些納悶,季大魔王怎麽今天轉性了?昨天那要吃人一樣的目光他還以為他要視黃濟為一生之敵呢,現在這一轉眼的功夫,就將舒老師的病情都交代了?


    季馳說完就重新看向了急診室的大門,目光平靜,黃濟有讓他十分嫉妒的地方,但是換個角度他也應該感激他的到來,至少這個世界上多了那麽一兩個真心關心舒彥的人,所以他願意將他知道的都告訴他。


    作者有話要說:


    季馳到底是白手起家的人


    一句話800個心眼子


    他的心眼子除了在舒老師身上時靈時不靈,其他時候絕對是夠用的


    隔壁法醫更新了番外《詭異焦屍》1


    第60章 不如狗也不是那麽不能接受


    從手術室出來舒彥剛剛要清醒, 季馳立刻站了起來,隨著麻醉的藥效慢慢消退,嗓子, 食道, 胃裏都火辣辣的跟著疼,舒彥一身一身的出冷汗,話都有些說不出來。


    上一次他入院做胃鏡的時候身邊隻有季馳,季馳有心理準備,他全程都挺冷靜的, 爬在了他的床邊:


    “王主任讓一會兒再喝水,給你開了康複新液, 嗓子裏的粘膜可能有些破了,養養就好了啊。”


    他的手探進了被子裏, 果然裏麵已經有些潮濕, 都是這人出的冷汗, 一摸他的手,果然是冰涼一片。


    “我給你換件衣服,來, 我們起來點兒。”


    黃濟和雲小波都是第一次看到舒彥如此的樣子, 臉上白的沒有任何的血色,胸口的起伏輕微卻急促, 整個人就像是剛剛溺水被救上來一樣, 連額前的發都被冷汗打濕了, 但是偏偏一聲痛唿都沒有,冷的狠了, 就閉上眼睛默默忍著, 連眼裏的痛苦都一並掩藏起來。


    黃濟問不出一句話來, 雲小波好歹是學醫的,知道對於這麽嚴重的胃潰瘍患者來說,做胃鏡有多痛苦,隻是在一邊幫著季馳拿拿衣服,打打下手。


    舒彥一動胃裏都跟著刺痛,季馳的動作很輕,手托在那人的後心扶著他坐起來,然後迅速在他身後披上了羊絨披肩,動作很緩慢:


    “不著急啊,頭暈就和我說。”


    舒彥從昨晚到現在都沒有吃一點兒東西,再有營養液跟著也不行,眼前片片黑霧,連耳鳴都跟著過來湊熱鬧,好在能聽到的那個熟悉的聲音,並沒有害怕,慌亂,他一隻手按住了上腹一隻手摸索著扯住了季馳的衣角,手無力地拉了一下,似在安慰。


    就這一下就讓季馳的心都跟著一暖,他握了一下他冰涼的手,剛要去掀開他的被子,動作卻忽然頓住,轉頭:


    “我要幫他換一下衣服,黃先生先借一下光?”


    黃濟愣了一下之後趕緊點頭:


    “哦,好。”


    他下意識的轉身往外走,沒見到季姓男子眼底的狡黠,幹爽的衣服總算是讓身上多了點兒熱乎氣,季馳灌了幾個熱水袋放在他的身邊:


    “好了,這一關總算是闖過去了。”


    舒彥暫時還是不能吃東西,一袋子一袋子的營養藥,讓他頻繁需要去衛生間,季馳一直守在他的身邊,他知道舒彥臉皮薄,也知道躺在床上又難受又沒辦法下床心裏難免不舒服,所以他從不等那人開口,而是時不時示意他一下,舒彥要是想去就微微點點頭,每一次抱著他在懷裏,他其實都能感受到舒彥有些難堪地閉上了眼睛,他什麽也不說,隻是輕輕收緊了手臂。


    等待檢查結果可能是最漫長的一個過程了,胃鏡的結果要結合活檢看才有意義,第三天王川查房的時候手裏多了一份報告,季馳知道三天差不多了:


    “結果出來了?”


    “嗯,和入院相比,潰瘍的情況有改善,說明這個藥的效果還是可以的,上午開會的時候,我和幾個消化科的專家也碰了一下,暫定周一手術,手術方案還是原方案,可能要切除半個胃,術前24小時不要進食,這個護士會提醒你們的,這兩天若是有胃口可以吃一些。”


    季馳閉了一下眼睛,這個結果他已經很滿意了,他碰了碰舒彥的手:


    “聽到了嗎?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舒彥看著醫生直言開口:


    “王主任,手術的風險我想知道。”


    季馳立刻看向了王川隻不過他剛看過去,就被舒彥給拉了一下,他嘟囔了一句:


    “我就是看看醫生,又沒有說什麽。”


    王川這段時間也算是了解舒彥的性子,說實在的,他覺得眼前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舒老師,心理其實比這位季總還要強大的多:


    “任何手術肯定是有一定風險的,這台手術最大的風險就是術中胃出血,如果碰上那麽手術的方案臨時更改也是有可能的。”


    “怎麽改?”


    “嗯,有可能會加大切除的麵積,不過你不用過分擔心,術前我們對你身體是評估過的,經過這段時間的用藥,你胃部的情況比起剛入院是有明顯改善的。”


    有句話說的很現實,有的時候錢不是萬能的,但是到了醫院這種地方那沒錢是萬萬不能的,王川其實心裏就清楚,若是剛剛入院那種情況直接手術,舒彥的胃都未必保的下來,為了降低手術的風險,盡量保證舒彥術後的生活質量,他們采取先調理胃部,最大可能修複胃粘膜,這種藥效果最好的很多是進口的,有些進入了醫保,有些沒有,不進醫保雖然不至於是天價,但是綜合起來費用並不算低,現在這樣的治療成果,是幾乎不計成本隻看效果的成果。


    敲定了手術時間,季馳心裏也算是踏實了一些,黃濟的電話整天的響:


    “舒哥,我爸天天打電話問我,我還瞞著嗎?他真的挺想你的。”


    舒彥在身側的手微微收緊,捏住了被單:


    “等手術後吧,再和他說,好嗎?”


    眼前的人看著很脆弱,但是又好像很堅強,什麽都可以自己一個人麵對,黃濟也怕手術在即,舒彥再有別的心理負擔,還是點了頭:


    “好,那我就說還在找。”


    手術前的這兩天,季馳不會更乖了,之前那個要賣股權,要賣公司去興辦養雞場,又買雙人墓地的瘋批季總好像一下就消失了,半點兒不該說的都不說,這天舒彥剛剛午睡醒來,電話就響了起來,是林偉打過來的,季馳把手機遞到了他手裏。


    “舒老師,怎麽樣?好些了嗎?”


    林偉今天迴村子裏,上一次的事兒他真是給嚇壞了,雖然他不知道舒彥是怎麽和季馳扯上關係的,但是這不妨礙他真的關心舒彥,林偉是個實在人,舒彥接到他的電話明顯精神好了不少:


    “好多了,那一次真是多謝你了。”


    “嗨,這說啥謝的,好好養身體比什麽都重要...汪汪...”


    林偉那邊隱約傳來了狗叫聲,舒彥忽然問了一句:


    “是地瓜嗎?”


    林偉正坐在大門口,地瓜就在他的腳邊轉悠,它好像聽到了電話裏熟悉的聲音,一個勁兒地往林偉的身上竄:


    “對,是地瓜,這小狗啊天天都往你那房子裏跑,不叫不迴來,去了就發現它每次都在你床邊蹲著,估計它是想你了。”


    林偉摸了摸狗子的頭,舒彥聽完心裏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兒,地瓜是他從小撿迴來的,撿迴來的時候還擔心冬天裏養不活,地瓜很粘他,他晚上做飯他就會在他的腳邊轉悠,他習慣燒火的時候一隻手放在它的腦袋上,無論他什麽時候迴去,地瓜總會等著他。


    舒彥微微低頭看了一眼手心,心裏有些發酸:


    “我想看看它。”


    林偉二話不說就發了視頻過來:


    “來,給你舒老師看看。”


    季馳也湊了過去,視頻接通之後舒彥出現在了林偉的手機屏幕上:


    “地瓜。”


    熟悉的聲音從手機中傳來,地瓜立刻就衝屏幕衝了過去,歡唿叫個不停,以為下一刻就會有那雙熟悉的手摸摸它的腦袋,但是拱了半天卻隻有林偉不斷往後退的手機,沒有溫度,也沒有人過來摸它。


    但是抬起頭眼前卻還是主人熟悉的樣子,它嗚嗚咽咽地叫著,水汪汪的眼睛裏有些委屈,不知道這是怎麽迴事兒,舒彥看著眼前趴在兩隻前爪上低著腦袋的地瓜一股酸澀湧上心頭,最終還是放下了下意識抬起的手,隔著手機,連摸一摸也做不到。


    舒彥像是囑咐孩子一樣一聲聲囑咐著小地瓜,讓它聽林奶奶的話。


    放下了和林偉的電話之後,季馳看出了舒彥明顯的沉默,想起了那天林偉的話,說他一進屋地瓜就衝他叫,帶他去看屋裏已經昏倒的舒彥,而那天他到的時候也是一樣,地瓜總是守在那個院子裏。


    舒彥這是心裏難受了,季馳削了一個蘋果,切成了小丁用牙簽紮好遞到那人的手邊:


    “你是怎麽養的地瓜?大狗下崽勻的?”


    一般在農村養狗都是看家護院的,所以大狗居多,但是地瓜很明顯不是大狗,長大了應該也沒多大,應該是串,舒彥想起了他撿到地瓜的那天:


    “我是在學校門口的樹林邊撿到它的,是冬天,那個時候它很小,就還沒有筷子長,一小團能放在手心裏,大概是家裏養不了那麽多,放在學校門口看誰能撿迴去吧。”


    “所以你就帶它迴家了?”


    “嗯,開始的時候還擔心會養不活,但是那小家夥很頑強,扛過了冬天,它小的時候很喜歡在我燒火的時候蹲在我的拖鞋上,也很聰明,上廁所自己去外麵,還會幫忙在晚上將雞都趕迴來,不挑食,我吃什麽它就吃什麽。”


    季馳在舒彥的臉上看到了溫和柔軟的神色,他知道舒彥其實是個內心很柔軟的人,想來在那個時候,地瓜是唯一能陪在他身邊的吧,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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