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分鍾》


    第4章 你們這樣的關係是傷風敗俗


    舒彥在季馳走後撐著迴房間吃了胃藥,喝下去的水甚至混著血腥氣,他的手死死的掐住胃部,身子跌坐在了椅子上,疼出了一身冷汗,地瓜搖著尾巴在他的腳邊轉來轉去。


    外麵的烏雲壓了上來,眼看著是要變天了,看著樣子應該要來雨,外麵的雞知道下雨要躲進棚子裏,在大公雞的帶領下一排都迴來了,舒彥在椅子上歇了好一會兒才出去插上了門,起風了四月的天氣一下雨還是挺涼的。


    舒彥進屋看了看桌案,今晚估計也睡不了了,他轉身去了院子中,抱了些柴火進來,在爐子裏壓上了煤又用柴火點燃,這樣屋子熱的時間會長一些,他在爐子燒上了水,然後才帶著地瓜進屋。


    一整張大白紙鋪在了桌案上,那副圖其實已經印在了他的腦子裏,但是要精準的畫出來還是要些功夫,直尺不停在紙上不同的地方測量取點,腰上坐的久了疼的厲害,這山中的雨來的急,沒一會兒的功夫嘩啦啦的就下起了雨來,豆大的雨點兒打在窗欞上啪啪作響。


    陰雨天胯骨和膝蓋有酸疼的緊,爐子上的水開了,壺發出了嗡鳴聲,他撐著起來,灌了三個熱水袋,一個大兩個小。


    一個大的靠在身後,兩個小的綁在了膝蓋上,熱氣絲絲縷縷浸入骨頭縫,總算是能好受兩分,地瓜就喜歡窩在他的腳邊,倒是暖唿唿的,他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待涼一點兒才喝下去一些,他隻希望胃裏不要鬧騰的太厲害,讓他在今晚將圖紙趕出來。


    山裏的路並不好走,車子都還沒有開到鎮上就趕上了大雨,雨天讓季馳本來就不怎麽美麗的心情變得更加不美麗了。


    “剛才那首歌叫什麽?”


    “叫《等一分鍾》。”


    “單曲循環。”


    “如果生命沒有遺憾沒有波瀾,你會不會永遠沒有說再見的一天,可能年少的心太柔軟,經不起風經不起浪...”


    “我再等一分鍾,或許下一分鍾,看到你不舍的眼,我會用一個擁抱換取你的轉身...”


    季馳一句一句地聽著歌詞,句句都有代入感,少年的心太柔軟?他的心是挺柔軟的,舒彥的心就像是茅坑裏的石頭,經不起風經不起浪?那是他不願意和自己經曆風浪,越是想季馳就越是氣不過,不是能耐嗎?當年不是走的很利索嗎?不是生怕被他連累了名聲嗎?怎麽過成了今天這個慘樣子?


    他望向了車窗外,雨幕漸漸模糊了他的視線,眼前好像還是多年前的那個小村子,他長大的地方和這裏的環境其實差不多,多山多水,九幾年村子裏哪見過什麽大學生啊,舒彥是第一個來到他們村子的大學生,是跟著畫圖紙幫忙修橋建橋的,他家離黑山崖最近了,舒彥就被安排住到了他家的隔壁。


    這一住就是兩年,他從開始看不上這個小白臉成了天天都跟在舒彥身後的小跟班,年少的情愫就是那樣鮮活又珍貴,他現在都記得他和舒彥第一次親吻的感覺,記得第一次抱他的感覺,記得他臉上的紅暈和閃躲的眼。


    和舒彥表明心意的那一天是他這輩子最緊張的一天,就是這十年中簽什麽樣的大單他都沒有過那天的緊張,舒彥點頭的那一瞬間他激動的心情直到現在他都清楚地記得。


    他覺得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他們沒有礙著別人什麽,他不是喜歡男人,他隻是喜歡舒彥而已,這有什麽錯?但是那個時候的小村子卻容不下這樣一份越普通友情的情愛,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流言四起:


    “你們這樣的關係是傷風敗俗的...”


    “池小子你做了這樣的事兒可怎麽對得起你地下的父母哦...”


    “舒彥,你枉為一個大學生,竟然和一個男人不清不楚...”


    咒罵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一時之間他們的關係就像為天地所不容一樣,明明他們沒有妨礙別人任何的事,但是抵不住那些人要戳他們脊梁骨的手,村子裏的小孩子躲他們就像是躲瘟疫一樣,甚至說他和舒彥會遭天打雷劈。


    他就不明白,他做了什麽?憑什麽要被天打雷劈?他生下來父母就沒了,他到現在都不記得他爹娘長個什麽樣子,他是隔壁一輩子沒結婚的木工老頭帶大的,後來他十歲老頭沒了,他徹底剩下自己一個人了,他自己上山砍柴,去換雞蛋和小雞仔,幫人家做木工養活自己,他沒有靠任何人,憑什麽要聽著別人指指點點?


    那個時候他看見有很多人進城打工的,甚至還能申請資金做買賣,他之前跟著人進過縣城,那裏人住著的是樓房,誰和誰都說不上多熟稔,不像村子那些人,閑得慌天天盯著他們,他們隻要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就好了。


    他遞交了下海資金的申請,那天晚上他特意殺了一隻雞,燉了一大鍋,晚上和舒彥說了他的想法:


    “彥哥,我想好了,我們去大城市做點兒買賣,到那裏誰也不認識我們,我今天已經交了申請書,隔壁村的李二狗的都批下來了,我的肯定沒問題,等到錢下來了我們就走。”


    季馳望著雨幕中自己在車窗上的臉嘲諷地笑出聲來,他當年還真是夠傻的,人家一個大學生,迴到了城裏一樣會有好工作等著,他竟然傻傻的信了他說要和他走的話,結果呢?結果就是一封信不辭而別,他所有的堅持和破釜沉舟的決心都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


    舒彥的圖畫到了四點多才結束,腿上僵硬的幾乎已經站不起來了,他實在沒有力氣再去洗漱,撐著桌子站起來就將自己摔到了床上,腰腿間的暖水袋早就已經冷了下來,閉上眼睛幾乎是昏睡了過去。


    季馳這一晚也幾乎就沒有睡著覺,外麵轟隆隆的雷聲半點兒不含糊的打,腦子裏很亂,到了早上五點多愣是怎麽都睡不著了。


    他點亮了床頭燈,望著桌子上那一堆的“廢紙”煩躁地撓了撓頭,實在睡不著他索性直接起來衝了澡,連飯都沒吃司機也沒有叫直接自己開車去了村裏,臨走之前還沒忘記帶上那一堆的“廢紙”。


    他昨天可是說過的今天一早來檢查,希望舒彥沒有偷懶,土路本就不好開,這下了一夜雨且正在下雨的路就更不好開了,很多路段就沒有超過40邁,幾乎就是出溜過去的,就是鎮上到村裏這點兒路愣是開了一個多小時,到舒彥家的時候都已經六點半了。


    昨天開著門的小院現在關著門,他下車才想起來自己沒帶傘,這院子的門其實很低矮,抬手就能越過門的上麵打開裏麵的插門,這年頭治安好了,村子裏大多都是這樣的小院子,日常防防小動物而已,雨打在身上冰涼,他怕今天的“標準答案”被打濕,還將那碎紙揣在了懷裏。


    他衝進了院子,這外麵的院門能打開,裏麵的屋門可就打不開了,他拍了拍窗戶:


    “舒彥,舒彥...”


    舒彥整個人蜷在床上,躺下一個多小時他卻幾乎沒有焐熱身下的床,廚房爐子裏的火早就已經熄滅了,半睡半醒間他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這個聲音異常的熟悉,讓他掙紮著想要醒過來,窗戶被季馳拍的咚咚作響,終於舒彥睜開了眼睛,這一眼就看到了外麵貼在窗戶玻璃上的人。


    是季馳?他什麽有一瞬間覺得是自己在做夢,季馳看到他坐起來在哪發愣:


    “快給我開門...”


    舒彥這才醒過神兒來,撐著起身,坐起來眼前卻黑了一片,他忙扶住床沿,盡量慢的起來,腿上疼的厲害,卻還是盡量快的走到了門口,門一開外麵夾雜著雨水的風灌了進來,外加一個已經被淋的透心涼的季馳。


    這山中清晨的雨哪是那麽好挨的?季馳早上本來就沒吃飯,現在還淋了雨,本以為進來能暖和暖和,但是這一進來才發現這屋裏竟然就沒有什麽熱乎氣。


    眼前的舒彥身上穿的還是昨天的那身襯衣,襯衣皺的有些嚴重,眼底一片烏青,麵上幾無血色,還低頭一個勁兒的咳嗽,這樣的距離看他瘦的好像就剩了一把骨頭。


    “你舍不得柴火啊?想要凍死誰?”


    舒彥看到了季馳已經濕透了的衣服,現在的雨可涼的很。


    “我這就升火,你快進屋,我給你找件衣服吧,濕衣服要換下來。”


    季馳二話沒說的進去,他才不喜歡穿濕衣服,舒彥到櫃子裏拿衣服,挑了一件看著最新的襯衣,季馳拿起來卻還是嫌棄地撇撇嘴。


    “季總將就一下吧,咳咳”


    舒彥側過頭,手撐在了桌子上咳的有些直不起腰,季馳看著他的樣子覺得不太對:


    “怎麽了?感冒了?”


    “可能是吧,你快換上,別著涼了。”


    舒彥緩了一下就起身拿傘準備出去抱柴火,昨天抱進來的都燒了:


    “你幹什麽去?”


    “我去外麵取點兒柴火生火,一會兒就暖和了。”


    他臉色差的嚇人,季馳看了心裏有個地方揪著,他一把將人給拉了迴來:


    “給我找條褲子,讓我穿濕褲子啊?這身已經濕了,別費那二遍事。”


    說著他傘也沒拿直接推門出去抱柴火了,推門的一瞬間,他幾乎想自己咬死自己,季馳,你tm有毛病吧?大早上你開一個多小時的車來給舒彥抱柴火?


    作者有話要說:


    舒老師又窮又病


    季總,哈哈,五點多開車去給人家抱柴火


    第5章 捉奸都沒有他勤快


    季馳將一大抱的柴火撂在了廚房就進屋了,柴火他都拿進來了,總不可能讓他去點火。


    舒彥找了找櫃子裏頭,他的褲子季馳應該穿不了,但是濕褲子也不能那麽穿著,找了半天隻有一個係帶鬆緊的運動褲應該可以湊合。


    “應該隻有這條你可以穿,你試試看,我去燒點兒水。”


    季馳看著舒彥出去,總覺得他走路的姿勢有些別扭,腦海裏忽然有一個念頭閃過,走路別扭?他立刻看向了床,掀開了被子,床上隻有一個枕頭,也隻有這一個被子,隻有床外邊的這一側有睡過的痕跡,他知道舒彥睡覺有個習慣,就是哪怕是一張雙人床他睡覺的時候也是隻睡在一側。


    他的目光落在了另一邊的床上,那邊明顯要比總睡人的這邊要高一些,他這才放下了被子。


    舒彥撐著蹲在爐子前麵燒火,他在外麵的棚子裏也放了柴火,就是怕下雨澆濕了不好點火,季馳應該是沒看見,拿的是門口露天擺放的柴火,澆了一夜的雨,這柴不好點兒,會冒煙,他被嗆的連連咳嗽,季馳聞到了煙味兒,也想起了那濕柴,聽到了舒彥的咳嗽卻還是沒有出屋子,他都已經拿了柴火進來了,他可不再幹傻事兒了。


    身上的長袖襯衣本應該是一個寬鬆版,但是穿在他身上卻很緊身,腿上的那條運動褲也是修身款,這身衣服他真是不敢恭維,但是好歹是幹的。


    舒彥用屋子裏剩下的幾根幹柴引火才點著了火,爐子上麵座上了水,看了一眼時間,還不到七點鍾,從鎮裏開車這個時間到,估計季馳也沒有吃飯,他從冰櫃裏拿出了點兒凍餃子,在鍋上裏加了水。


    季馳看到了桌子上的圖,他看了看門口,舒彥還沒過來,他將懷裏揣著的圖拿了出來,因為都是碎片,他隻能在桌子上先做拚圖,他這邊兒正拚的時候身後舒彥的聲音傳來出來:


    “還沒吃飯吧,出來吃點兒。”


    熟悉的聲音讓季馳甚至有些恍惚,很多年以前舒彥也經常這樣叫他去吃飯,他的動作一頓,閉了一下眼睛,放下了手裏的拚圖,出去就見舒彥正從鍋裏盛餃子。


    看見他出來舒彥抬頭,指了指一邊的桌子:


    “坐下吧,馬上就好。”


    這廚房的桌子是個四角餐桌,木頭有些老舊,但是看著卻非常的幹淨,幹淨的不像是餐桌,季馳坐下,忽然覺得這樣等飯吃的樣子非常的沒有氣勢,他和舒彥現在的關係已經和諧到可以在一個桌子上吃飯了嗎?


    他再一次在心裏譴責自己沒事兒閑的這麽早到他家裏來幹什麽?捉奸都沒有他勤快,再說了,他現在有個狗屁的立場捉奸,人家不是早就把他甩了嗎?


    下雨天舒彥胯骨和膝蓋都有些受不住,今天是周五,上午有他的課,不過是三四節,時間倒是非常的充裕,他端著餃子過來就見季馳的臉色十分陰沉,堵著氣的樣子。


    “趁熱吃。”


    季馳掃了一眼那餃子,舒彥活餡兒很有是水準,曾經他最喜歡吃他弄的餃子,想過那麽多種相遇的方式,卻沒有想到見麵的第二天他竟然以這樣的方式在他家吃了餃子。


    昨天的那頓酒讓舒彥的胃裏始終不舒服,他就吃了五個就放下了筷子,季馳其實餓了,韭菜雞蛋的餃子是他最喜歡吃的,幾乎是一口一個,看著對麵那人的樣子不禁開口諷刺:


    “怎麽?你現在都困難到這種程度了?幾個餃子都舍不得吃?”


    舒彥忽略了他話語中的刺:


    “喝了酒,吃不多,你多吃點兒,還有。”


    這麽多年一個人在外麵打拚,季馳喝過的酒多了,舒彥當初就不能喝什麽酒,按著他的性子,估計這麽多年也不會有什麽長進,他哼了一聲沒有說什麽,點了爐子,屋裏漸漸熱了起來,飯桌上兩個人再沒說什麽別的,看見季馳吃完了,舒彥過去給他盛了一碗餃子湯。


    恍惚間時間似乎迴到了十年前,還是一個低矮的小屋,外麵下著雨,舒彥會在他吃完之後遞上來一碗熱騰騰的餃子湯,因為季馳的老家有種說法,叫原湯化原食,舒彥也是跟著他學的。


    進了屋子,季馳不客氣地坐在了桌子前,舒彥撐著站在他身邊:


    “這是圖紙,季總看看吧。”


    一聲季總將季馳拉迴到了現在,他對比著兩個圖,細節之處和數字的標誌都是一模一樣的,其實不用看,舒彥就算落魄,總不至於將自己的專業都忘光,昨天他是氣不過,要給他個教訓罷了,他的眉眼深俊,側眼看著身邊的人。


    舒彥的臉色並不好看,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他也就睡下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眼睛酸澀,胃裏鬧騰,身上幾乎就沒有舒坦的地方,季馳在商場上打拚了這麽多年,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毛頭小子的模樣了,不動聲色的時候身上的氣勢很壓人。


    “圖紙我收著,不過我要告訴你,捐給基金會的錢今年三月份就已經打出去了,周輔國這個時候向我開口要修橋,這錢我給了那是我有善心,不給那也絲毫的毛病都沒有,畢竟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舒彥輕輕點頭,消瘦的臉頰就像是少了生機一樣,季馳的手指輕輕點在一邊的桌子上:


    “想要讓我批這筆錢給基金會可以,不過有一個條件。”


    舒彥抬頭:


    “什麽條件?”


    “我現在還卻一個助理,我要你給我做助理,最底層的那種助理,不知道舒先生意下如何?”


    季馳此刻的心中那股子不甘幾乎燎原,當初他為了舒彥什麽都可以不要,做好了背井離鄉隻和他走的準備,但是迴報他的是什麽?而現在他就是要讓舒彥看看他錯過的是什麽,他就是要讓這人日日在他的眼前給他端茶送水,讓他看看啊拋棄他之後他的成就。


    舒彥看著眼前想了十年,念了十年的人:


    “好,我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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