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小白蹲在西廂的屋角,逗弄溜出來的奶糖,握著奶糖的兩條前腿兒,逗狗似的,“奶糖,咬,咬!”

    奶糖看著它麵前的一塊肉幹,掙紮著被曲小白握住的兩條前腿,伸著舌頭,口水都順著嘴角流了出來。

    “你個笨笨,我看你到底得笨成什麽樣子!”

    奶糖繼續流口水:狼生絕望啊。

    楊淩走到她身後,聲音清冷地道:“你折磨個不會說話的作甚?是我說錯了話,你來怪我便是,這又是何必?”

    “嗬,我哪敢怪你啊?再說,你有什麽錯?你說的都沒有錯,我本來就是個閨中婦人,雌的,再怎麽也不可能變成雄的嘛。”

    曲小白終於把奶糖的腿兒放下,奶糖歡脫地打了個滾兒,叼起地上的肉幹子就跑了。曲小白撣了撣衣裳上的塵,想要站起身來,卻悲催地發現,蹲的時間太長了,腿麻肚子脹疼,一晃,險些跌倒,楊淩眼疾手快,忙扶住了她,把她攙了起來。

    曲小白甩開了他的手,撇開了臉。

    楊淩壓製不住怒氣,道:“小白,我拜托你,你都是快要做娘親的人了,能不能顧念一下自己的身體?你現在不是一個人!都說了,不要逗弄奶糖,它是一頭狼,再是你自己馴養的,也是兇獸!”

    曲小白就是屬炮仗的,一點就能爆,哪裏能受這樣的氣?就算對麵站的是楊淩,頂多也就是氣焰比對別人小了那麽一點點,“你嚷嚷什麽?不就是肚子裏懷了你的種嗎?放心,我會給你安平生下來的!”她撇撇嘴,“兇獸,切,若我沒有記錯,這兇獸也是你送給我的吧?你還有臉說別的?”

    “你不就是不願意我和林裴說話嗎?既然不願意,幹嘛又非得帶我去呢?真是有自虐傾向!他說什麽和我有什麽關係?你遷怒這個遷怒那個,有意思嗎?”

    不遠處,珞珞在廚房門口探頭探腦,沒敢靠近,張氏在廚房裏問道:“珞珞,你看什麽呢?”

    “又吵起來了。張大娘,你說,這些日子兩人不是都和好了,而且還如膠似漆的嗎?這怎麽又吵吵起來了?”

    張氏趕忙走到門口,朝這邊張望,隻見楊曲二人鬥雞似的,聽得楊淩道:“錯我也認了,你這樣有意思嗎?曲小白,你到底要我怎樣?下跪認錯要不要啊?”

    “受不起!放心,我以後再也不見林裴慕南雲之流了,免得你楊爺又呷什麽幹醋,再遷怒個不會說話的啞巴!”

    曲小白氣唿唿地轉身,就要離開,楊淩忽然從身後抱住了她,姿態放得很低:“小白!能不能不要這樣?我不願意你和林裴走得近,有我的原因,並非因為我呷幹醋。”

    “原因?那我倒要聽聽,你是什麽原因!到底什麽樣的原因,讓你就跟個瘋子似的罵我!”

    楊淩忽然壓低了聲音:“阿六傳迴消息,林裴的本姓,是姓呂,而非林。”

    “呂?什麽呂?這天下姓呂的多了去了,你不能因為他姓呂……”曲小白的話戛然而止,才反應過來,“你說的是……那到底是江南的還是京都的?”

    她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

    楊淩容色微寒,挽了她的手,“走吧,先迴屋再說。”

    廚房門口,張氏把珞珞拉了進去,“別看了,趕緊把這些飯菜準備一下,給郎君和夫人呈上去。”

    珞珞都聽傻了,這什麽情況?什麽呂?姓呂的的確不少,而且當今天下,不就是呂家的嗎?她也捂住了自己的嘴,瞪大了眼睛。

    一口氣差點沒有上來。再看張大娘,神色也不好看,但比她是要強的,張大娘還能自如地擺飯菜。

    楊淩拉著曲小白,進了屋裏,親自去擰了個熱毛巾,給曲小白擦了手,柔聲道:“別氣了,好不好?”

    曲小白麵色不好看,但也沒有再置氣,坐在桌前,有些呆乜。

    不多時,珞珞和張氏進來擺飯,感受到屋裏的低氣壓,都沒敢多言,把飯菜擺好之後,張氏退了出去,珞珞侍立一旁。

    楊淩拉住曲小白的手,“先吃飯吧。”

    曲小白站起身來,神情黯淡地走到飯桌前,珞珞趕緊給她盛飯,剛拿了碗,便被楊淩接了過去,淡聲道:“你先退下吧。”

    “是。”珞珞不敢有違,戰戰兢兢地退出了屋裏,但不敢走遠,就站在門口伺候著。

    楊淩盛了一碗飯,遞給曲小白,道:“千錯萬錯,是我的錯,我沒有處理得當。你先吃飯,別因為氣我氣壞了身子。”

    曲小白接了飯,深吸一口氣,略嫌煩躁地道:“你應該早一點告訴我的。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而且,我是你的妻子,我不希望你諸事瞞著我。”

    “嗯,我知道了,你先吃飯。”

    一頓飯吃得很是意興闌珊,兩人吃的都不多,吃完飯招唿珞珞來收拾碗筷,珞珞看見菜幾乎都沒動筷,想要勸說一番,楊淩在麵前,她又不敢,隻能是默默把飯菜收拾了下去。

    張氏看她端迴去的飯菜,皺眉道:“怎麽,還在別扭著呢嗎?”

    珞珞道:“瞧著……倒也不像是在生氣了,不過,夫人似乎是沒過去這個疙瘩,心裏還怨著爺呢。”

    張氏道:“他們倆感情甚篤,也就惱一惱,很快就會過去了,你好生伺候著,別亂說話。”

    “嗯。”珞珞答應著,到現在心裏還是戰戰兢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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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家的人,也不知道是江南呂還是朝廷呂,無論是哪個呂,讓他在書院做個教書先生,這都是大罪啊。她能不替自家主子擔憂麽?

    午後,曲小白躺在床榻上小憩,楊淩給熏籠裏換了安神香,安神香是他親手所調,十分有效用,不多時,曲小白便沉入夢鄉。

    楊淩在床前坐了些許時候,看她睡熟了,在她額上輕輕吻了一下,起身拿了氅衣穿上,腳步輕緩地出了房間。珞珞站在門口,敬畏地福身行了個禮,他點點頭,道:“進去照看著吧,若是有什麽事,就到書房來告訴我。”

    “是。”

    楊淩徑直去了書房,珞珞輕手輕腳進了臥房,把門關了。

    大概是因為安神香的關係,曲小白這一覺睡得綿長酣甜。書房裏,楊淩埋頭整理了一些卷宗,申時左右,一道身影閃進了書房,進了書房之後,便把門關了。

    楊淩沒有抬頭,“阿五。”

    “主上,蛇出洞了。”阿五躬身稟告道。

    “直接拿下帶過來。”

    阿五有些吃驚,“主上,不等下線露頭嗎?”

    “不用等了。”楊淩的眸子裏,透著冷漠與不屑,但細看之,還有些許的無奈。

    阿五行了個禮,默然地退了出去。

    他知道,主子向來說一不二,所以,並不敢違逆,甚至連意見也不敢提。主子自有主子的打算,他從來都隻認主子的決定。

    約莫兩刻鍾之後,阿五帶了一個人進書房。

    這個人卻不是別人,她是曲小白一向最為信任,待她如家人一般的管事,張氏。

    張氏一進門,便噗通跪倒在地,一個頭磕在地上,長跪不起。

    楊淩眸光在卷宗上,並沒有看她一眼,語氣聽不出情緒:“起來說話。”

    張氏跪在地上,不敢抬頭,“老奴有錯,老奴不敢起。”

    楊淩輕哼了一聲,緩緩抬起頭來,俊美的臉上,全是冷漠之色,“她待你如何?”

    這個她,指的自然是曲小白。

    張氏伏在地上,顫著聲道:“夫人待老奴如同至親。”

    “就算是養一頭狼,也該養熟了,她若知道,她待之如親人的人,卻是一頭白眼狼,你覺得,她心裏會如何?”

    他擱在桌上是手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暴突。

    阿五看著主子,抿緊了嘴唇。除了那夜和景烈對陣,他還是第一次見主子生這麽大的氣。

    張氏忽然痛哭起來,鼻涕眼淚沾了一地,“老奴該死,老奴無話可說,請郎君處死老奴吧。”

    “我處死你容易,可你想沒想過,她會難過?”楊淩眯起眸子,眸子裏泛出了猩紅色。

    殺一個人對他來說,太容易了。麵前跪著的這個老婦,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人,但卻是他想殺不能殺的。

    張氏痛哭道:“老奴自知罪不可赦,老奴對不住郎君和夫人。若郎君覺得為難,老奴一會兒會去跟夫人告辭,便稱是迴鄉養老,郎君讓人在路上秘密處死了老奴便是。”

    “秘密處死?你以為,你能瞞得過她?”

    楊淩腦海裏浮現出曲小白在廊上逗弄奶糖的情景。奶糖被管教得很嚴,從來不會去廚房周圍,那個時候卻在廚房旁邊出現,原因隻有一個,她帶它過去的。

    她已經猜出了,自己養了一頭白眼狼。

    她在這世上孤苦無依,能真心相待的人,也不算多,偏偏被視若親人的人背叛,她心裏有多難過,他一想到就覺得心疼。

    張氏有心想要替自己辯解一句,她並非是敵人的細作,她隻是替他的舅舅王平做事,他舅舅不會害他的,但她不敢。

    他舅舅不會害他,但不代表他舅舅不會害小白夫人。

    別人不明白他對夫人的感情,她卻是明白的,動夫人,比動他的命還要讓他難受。

    所以她不能替自己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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