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淩毫不客氣地道:“陳相,你怎麽伺候人的?竟讓慕小將軍生出這麽大的怨氣?”

    陳相忙作揖認錯:“對不住,慕小將軍,是陳相伺候不周。”

    曲小白翻了個白眼,道:“你怪陳相做什麽?慕小將軍是在嫌棄我們,又不是在嫌棄陳相。慕小將軍,不好意思啊,今天我們也隻能算半個主人,畢竟,我是已經出嫁的人了,娘家的事,不歸我管。”她衝慕南雲齜了齜她的小白牙。

    屋裏還有別的客人在,曲小白也適可而止,沒有再多說,和楊淩一起給大家行禮,楊淩道:“不好意思,方才府裏有點事,耽擱了,所以來晚了些,請各位見諒。”

    除了慕南雲和林裴,張敬林、王平、陶玉等都在這屋裏,王平與楊淩的身份現在不能公開,所以,兩個人都是一視同仁地行了禮,沒有對王平特殊對待。

    屋裏很暖和,各自見禮之後,曲小白把身上的狐裘脫了下來,楊淩順手就接了過去,掛到了衣架上,別人都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張敬林卻是壓低了聲音跟王平道:“怎麽這女子要跟男人同席嗎?”

    王平眼角餘光在曲小白的背影上掃過,也壓低了聲音:“咱們來者是客,莫管主人家的閑事。”

    楊淩和曲小白耳力都好,自然是都聽見了,楊淩把自己的氅衣掛好之後,迴過身來,淡淡道:“我夫人乃是新莊的莊主,作為主人,自然得留下來招待最尊貴的賓客,張大人,您說呢?”

    明裏是捧他為最尊貴的賓客,但整句話卻實實是在責怪他方才說的話不妥當,張敬林身為一縣之長,自然也不全是酒囊飯袋,腦袋裏總還是有點東西的,楊淩的話,然他感覺到他對他的瞧不上,偏他又不敢反駁楊淩,這個年輕人身上的冷冽氣質,實在是讓人敬而遠之。

    他知趣地附和了一句:“是,是。”沒有再多說半個字。

    曲小白心情很不順暢,並且很不想給住進來及慕南雲一行人麵子,當下一福身,道:“小婦人隻是來跟大家打聲招唿,問個好,現在,禮也見過了,小婦人得迴自己的席上去了,各位,希望你們今天吃好喝好,度過愉快的一天。”

    她也不待眾人說什麽,起身就往外走。慕南雲喊道:“楊夫人,在哪裏吃不是吃?就不要走了。”

    曲小白頭都沒有迴,隻遠遠說了一句:“慕小將軍,吃好喝好。”

    張敬林看大家一個個臉上都透著失望,但誰都沒有嫌棄這小娘子無禮,更讓人無法直視的是楊淩那一雙眸子,裏麵似沉了萬年寒冰似的,冷得讓人一激靈。

    在座的有文人也有武將,竟然都沒有覺得這小娘子無禮嗎?張敬林實在不能理解,但懾於高了他不知多少個級別的慕小將軍在,也懾於主人家那冰寒的目光,他終於是低下了頭,不敢再言語。

    離開席尚有點時間,桌上擺了喜餅喜糖等東西,陳相招唿大家先歸座,他給每人斟上了茶,“各位貴客先請用茶,鄙莊雖然不算富裕,但這茶呀,卻是好的,雖比貢茶雖不如,那也是別具風味的,大家嚐嚐。”

    陳相不愧是幹酒樓出身的,很會調節活躍氣氛,楊淩也歸了座,道:“多謝各位光臨鄙莊,我敬大家一杯茶。”

    張敬林看大家都很給麵子地端起了茶杯,也趕緊端起茶杯低著頭喝了一口。

    茶的確是好茶,入口迴甘,但張敬林喝下.腹卻十分不是滋味。

    眾人都不再搭理他,楊淩把目光投向了林裴,“林先生在學院可還習慣?”

    “學院很好,我應該為學院的孩子們謝謝楊兄弟夫婦為他們所做的一切。”他朝楊淩舉了舉茶杯。

    楊淩淡淡的:“建學院是內子一己之力,那個時候,我還在戰場上,沒幫上一分忙,林先生若是要謝,還是去謝謝內子吧。”

    “楊夫人真是巾幗不讓須眉,讓我等男兒漢都汗顏。”

    “你們汗顏不汗顏我不知道,反正,我挺汗顏的。”楊淩嘴角似笑非笑,“就連這個莊子,也是在我生病癡傻期間我夫人一手建成。唔,對了,這還要感謝慕小將軍的大力支持。”他朝慕南雲舉了舉杯。

    張敬林大汗。哪有把吃軟飯說得這麽清新脫俗又毫不知羞的?

    大概在座的也隻有他認為楊淩是個吃軟飯的了。別人哪敢這麽想。

    慕南雲神色悠然:“你為國受了那般重的傷,我身為戍邊軍監軍,為你做點什麽也是應當的。”

    “好男兒當隻解沙場為國死,何須馬革裹屍還?我做的都是一個男人該做的,倒是多謝慕小將軍為我做的了。”

    陶玉這個老書生聽得也不由豪情萬丈:“好一句隻解沙場為國死,何須馬革裹屍還,楊爺真乃當世男兒的楷模,老夫也敬楊爺一杯茶!”咳咳,他真的沒有恭維之意。

    眾人都隻顧著說,並沒有看見,坐在張敬林旁邊的師爺王平,眼睛裏露出些許欣慰。

    楊淩朝著陶玉淡淡一笑:“陶院長一生桃李滿天下,才是大涼的功臣。”

    “不敢當不敢當,老夫也是混口飯吃啊。”

    “陶院長這自謙有意思。”

    “哈哈哈……”

    話不多時,便開始上酒菜。今天新莊子虛莊連同村子裏再加上學院,將近千人,自然不可能每一桌都上淩之香,畢竟淩之香老酒已經霍霍得剩不多少,而新酒已經埋入地下。隻有他們這一桌是供的淩之香,其餘桌上皆是別處購來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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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大家都圖個熱鬧開心,能喝到酒就很好了,又哪管是什麽酒。

    莊稼漢子居多,他們也不知世上有淩之香。

    何況,今天的菜色也是他們這大半生都沒撈著吃過的菜,主子家怕他們拘謹,都沒有出現在酒桌上,他們自然放開了肚量,豪吃海喝起來。

    曲小白從趙元家出來以後,路上問了一個上菜的小男孩,媒人在哪一桌,媒人麽,自然是指柱子家的。

    小男孩指了路給她,她走兩步,迴頭就瞥見小男孩在偷吃菜,促狹心起,她又走了迴來,威脅那小男孩:“你偷吃菜,我要去告訴主人家!”

    小男孩不過十二三歲,一聽,就慌了爪子,泫然欲泣道:“姐姐,求求你,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我實在是饞了,才偷吃的,姐姐,求你別去告我的狀。”

    “那不行。我為什麽要饒了你?小鬼,不去見主人家也行,那你跟我去見你的父母,我一定要讓你的父母好好管教管教你!”

    偷吃畢竟不是什麽好事情,在這裏上菜的,自然也是莊子上的人,她不能放任這種風氣在自己的莊子裏出現,所以,也是存了教育一下的心思。

    小男孩一聽,眼圈裏的淚啪嗒啪嗒就掉了下來,曲小白最見不得人哭,心立刻就軟了,“你哭什麽?咱們就是跟你爹娘說清楚,又不會打你罵你。”

    小男孩抽抽搭搭:“姐姐,我沒有爹娘了。”

    曲小白愕住了,“怎麽迴事?你爹娘他們……”

    “我爹爹死在戰場上了,我娘生病,秋天裏也死了。”小男孩說著,哇哇大哭起來。

    “你別哭你別哭,今天主家大喜的日子,你一哭就喪氣了,主家會生氣的。”

    小男孩的眼淚嘎嘣憋了迴去,一雙含淚的大眼可憐兮兮地望住曲小白,直望得曲小白心裏酸酸的,“你別哭了,我不告狀了,走,我帶你去吃酒席好不好?”

    “可是,我還要上菜呢。”

    “沒事兒,你帶我去找你們管事,我讓他安排別人。你叫什麽名字啊?”曲小白拉起小男孩的手,朝廣場走去。

    “我叫侯毛毛。”

    呃……行吧,這名字和曲小白有一拚。

    “姐姐,你真的帶我去吃席嗎?不是要把我抓去見主家吧?”侯毛毛有如驚弓之鳥一般,戰戰兢兢的。

    “小鬼,你看我像是說謊的人嗎?”

    “不像。”侯毛毛使勁點點頭,看樣子是在努力說服自己相信曲小白。

    曲小白看他端著的托盤一眼,揭開了蓋碗,見是一盤子炸酥肉條,一盤子燉雞,她吸了吸鼻子,捏了兩根酥肉條,一根塞在侯毛毛口中,一根就自己吃了起來,“呶,你看我也偷吃了,你信我了吧?”

    侯毛毛覺得,信不信放一邊,反正她跟自己一樣不要臉。很快便看到了廣場,他拉著曲小白,直奔他的頂頭上司——趙元。

    “大元哥。”曲小白一見是趙元,笑著打了聲招唿,趙元驚訝道:“夫人?你怎麽在這裏?”

    “大元哥辛苦了,這個叫侯毛毛的孩子,我帶走了,你再辛苦別人去上他那一份菜吧。”

    主家要人,大元能說什麽?雖然人手很拮據,但也不是不能解決的事,於是滿口答應:“好嘞,夫人,你趕緊迴席上去暖和吧。”

    “嗯,大元哥別餓著自己哈,這麽多好吃的,先讓大家都墊吧幾口,等忙活完了,都好好吃一頓。”

    “行,謝謝夫人。”

    “謝什麽。”曲小白朝侯毛毛招手:“走了,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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