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夫婦此時才聽明白,她說的清場是什麽意思,不由都是大驚,對視一眼,不知如何形容心裏的震驚。

    楊樹屯村的人窮,一年二兩銀子的確已經是最高的收入了,有的人家,一年不但連個銅板的麵都見不著,甚至還都負債累累。

    “把你手上最精銳的影衛調進來,以後,以我的家為中心,方圓五裏,拒生人,擅入者,死。”

    一個“死”字,猶如從地獄裏冒出來的聲音,冰冷徹骨。

    趙元夫妻嚇得後退了好幾步,就連張氏幾人,都心裏惴惴。眾人都戰戰兢兢地看著曲小白,這個平日裏最是活潑溫柔的女子,此時就如同黑暗裏的修羅一般,讓人連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好。小主母還有沒有別的吩咐?如若沒有,我就去縣裏辦事了。”辛青君恭敬地說道。

    曲小白說完這些,渾身如同被卸了全部的力道,已經有氣無力,她抬了抬眼皮,目光瞧見一臉憂色的張氏等人,又補了一句:“找幾個手腳利落的聾啞人,在這個院子裏幹些粗活。”

    “好。”

    她無論命他去做什麽,他都答一句好。

    大約也隻有他明白,她此時再清醒不過,所吩咐的這條條樁樁,看似過分,其實並沒有一件過分的。

    她為了楊淩所做的這一切,看起來十分霸道不可理喻,實際上卻已經為那些人的後路做了最大的努力。

    至於楊樹屯的人,那隻能怪他們咎由自取了。

    看曲小白半晌也沒有再說一句話,辛青君道了一聲“告退”,便出門去牽了馬,騎馬往縣城去了。

    趙元夫妻仍舊驚魂未定,戰戰兢兢看著曲小白。早就知道曲小白和楊淩不簡單,但也沒有想到,再見麵會是如此不一樣。

    她身上那種冷漠孤絕的氣質,是他們見所未見過的。

    曲小白似乎才發現他們的存在一般。

    衝他們笑了一笑,兩人隻好跟著一起尬笑。曲小白道:“大元哥,你地種的不錯。”

    “呃……還行吧。”趙元點點頭。

    曲小白想起他家地裏那些鮮嫩的蔬菜,不由挑了挑嘴角,如二月寒春般的笑容,帶著些許的冷漠,也帶著些許的溫和,和方才那個鐵血手腕的女子已經判若兩人。

    “三裏河的地是大元哥你幫我一手經辦的,以後,能不能麻煩你去幫我管著那裏的地?”

    “這個自然是沒有問題的。夫人你放心吧。”

    他以前都是管她叫“小白妹子”的,如今,堅決改了稱唿。曲小白也沒有跟他客氣,算是默認了這個稱唿。

    “那大元哥就迴去收拾收拾家當,今天就搬去那座宅子裏住吧,我會派人過去協助大元哥整理宅子。”

    趙元夫妻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曲小白笑笑,繼續道:“很快,楊樹屯就會夷為平地了,到時候你們的家當就不在了哦。”

    趙元腦子裏一片空白,木然地點點頭,“哦。”

    倒是一向脾氣火爆的趙元家的還有一分理智,“夫……夫人,那,那些繡娘怎麽辦?”

    “她們願意留下的,就暫時去鎮上的府裏幹活,若是不願意去的,就給齊了工錢遣散。我會在三裏河鎮再建一個作坊,屆時,你仍舊管著作坊,和大元哥離得也近些,可以互相照顧。”

    這些瑣事在她手上安排起來不費吹灰之力,瞧著竟比那些久居高位的還要從容,這也算是兩人第一次見識到曲小白真正的能力,心底裏不由都駭然無比。

    “大元哥去忙吧。”她其實本來想說,讓他在三裏河給她那矯情的便宜爹也留個院子出來,但想了想,他那脾氣,去了怕是要給趙元添許多阻礙,於是作罷。

    趙元行禮告退,扯著他媳婦趕緊往外走,趙元家的被他扯到了門口,想起了今日來的目的,甩開了他的手,“夫人,我們今天過來,是想看看這邊有沒有需要搭把手的……”

    曲小白搖搖頭:“不用。這裏有張大娘幾人就夠了。午後青君也會帶些人過來。”

    趙元狠狠捏了自家媳婦一把,自己這媳婦兒,何時也這麽沒眼力見兒了,曲小白這一舉動,分明就是不想他們再插手這邊的事!

    不過,把那麽大的一個莊子交給他們管,那也是莫大的信任!他想著無論如何也是不能辜負這份信任的!

    張氏看人都出去了,屋子裏剩下的都不是外人,這才走上前來,溫聲說道:“夫人,你身體沒事吧?方才換衣裳的時候,我瞧著擦傷了好幾處,要不,我給你敷一敷藥吧。”

    曲小白背後疼得很,且明顯能感覺到衣裳都貼在了皮膚上,料想是流了血,她深吸了一口氣,眼睛裏退去的陰鷙又浮了上來。

    去而複返的董朗站在門口,高大的身影在屋裏投下一片陰影,曲小白抬頭看他時,他剛好看見她眼中那濃鬱的陰鷙。

    董朗淡淡抿了抿嘴角,走到她麵前,手中拖出一個翠色的小瓶子,遞到她麵前,溫聲道:“先去把傷處理了,咱們再說話。”

    曲小白拿了瓶子,一聲不吭,往裏間走去,張氏忙跟了上去。

    屋子裏的低氣壓讓人喘不過氣來,倒是這小董一來了,屋子裏的氣氛就好了一些,張氏進去的時候,朝小董投去感激的一瞥。

    小董:?

    那是什麽眼神?

    張氏解開曲小白的衣裳時,不由倒抽一口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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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後一片血肉模糊,雖然傷口不深,但也是足夠駭人。

    “這幫子殺千刀的!”一向說話都很溫和懂禮的張氏不由得咬牙,罵了一句很髒的髒話。

    曲小白擰著眉心,不知在想些什麽,似沒有聽見張氏的話。

    張氏看她在想事情,沒敢再說話。

    慕南雲這幾日還耽擱在縣城府裏。呂筱筱受的傷不輕,曲小白那一匕首下去,就差一點插到她心髒上了,還有脖子裏咬傷的,簡直跟被野獸撕咬過的一般,肉都被咬掉了一大塊。

    這個世界沒有抗生素,亦沒有疫苗,呂筱筱這個……即便是傷好了,也是埋下了隱患。慕南雲在給呂筱筱延醫問藥的時候,一直就眼角抽搐,呂筱筱這般狠辣的人,在曲小白麵前,也還是差了一個檔次啊。

    以致於到最後,慕南雲總結出一個道理:乖乖小兔兔不能惹,惹急了也會咬人的。

    辛青君直接到府中拜訪慕南雲,門房小廝進去稟報之後,慕南雲就親自迎了出來。

    慕南雲雖然平日裏吊兒郎當,也沒有多少大家公子高高在上的矯情毛病,但尋常人想要見他,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辛青君知道自己這是托了小主母曲小白的福,勞慕小將軍親自迎接。

    慕南雲把辛青君請進了正廳,林裴和唐木喬也在一側相陪。辛青君也不是有什麽機密事要說,便沒有防著兩人。

    道明來意,慕南雲便把這件事交給了唐木喬,“老唐,你帶辛公子去見一見張敬林,就說我的意思,讓他把手續給辦一辦,你再調一隊府兵過去,協助哪些村民們離開。”

    咳咳,“協助”二字說的冠冕堂皇的。

    唐木喬躬身一禮,應下此差。

    辛青君眼角餘光在唐木喬身上一掠而過。

    若是沒記錯的話,小主母提起過一個叫唐木喬的人,說是主上的師兄,正是因為他,主上才不得不去正視那一筆不知道是什麽的血海深仇。

    辛青君的眸子幾不可見地眯了眯。和曲小白一樣,他對這個唐木喬,印象並不好。那眼前這個唐木喬,會是小主母口中那個唐木喬嗎?

    辛青君眸光一閃,垂下眼瞼的時候,唐木喬也正用眼角餘光打量他,不想這個動作,被林裴捕捉住,林裴忽然開口:“唐管家和辛公子是認識嗎?”

    “不認識。”兩個人異口同聲。

    “不知林先生何出此言?我與辛公子,素未謀麵,今天是第一次見。”

    辛青君也笑了笑,“唐管家我是第一次見,倒是林先生,我貌似在影山軍營中遠遠見過一麵。”

    林裴展顏一笑:“我跟著小將軍出征,去過影山,隻是我在影山停留時間不長,沒有留意到辛公子,如此說來,倒是非常遺憾了。”

    辛青君淡淡的:“也沒什麽好遺憾的。”

    林裴:“……”嗯?話說的這麽“客氣”?

    這廂心裏正詫異著,不想辛青君又悠悠開口:“這不就見上了嗎?該來的始終要來的,該見麵的,始終也要見麵的。”

    這句話雖然說的從容溫淡,但似乎暗有所指,慕南雲挑眉瞧了辛青君一眼,林裴則垂下了眼瞼,似乎在思索什麽。

    林裴接著這個話道:“小將軍,我與楊夫人曾經共事一段日子,說來也是挺投契的,如今她出了這樣的事,我想隨唐管家一同過去探視探視,請您準允。”

    慕南雲沒有多想,道:“也好,你有能力,順便去協助一下唐管家。”

    沒想到,辛青君卻是不留情麵地拒絕了:“林先生能去助楊家一臂之力,青君代主子感恩,隻是,青君出來之時,主母有吩咐,敝主上如今病著,一概不見外人。”

    林裴:“……我和你們主母也算舊相識了。”

    “對不住林先生了,您雖與敝主母是舊相識,但與敝主上,怕是不那麽熟悉吧……”他這幾天,將楊淩這幾年的經曆也調查了個大概,知道但凡與主母交好的男性朋友,他家主上這個大醋缸子都不怎麽待見。這要帶去,說不定就引起主上反感了。

    堅決不能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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