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後,打鬥聲漸息,黑暗降臨,秋風四起,蕭瑟的風聲拂過庭前秋槿,肅殺之氣縈繞在院落的上空遲遲不去。

    慕南雲帶走了呂筱筱和呂渾,呂筱筱的侍衛們盡皆喪生於孟府院內,孟府的人也犧牲了不少,但至始至終曲小白和辛青君都沒有下過一句停戰的命令。

    泄恨也好,複仇也罷,和呂筱筱之間那薄如蟬翼的窗戶紙一旦捅開,便再無修複的可能。

    曲小白給楊淩洗淨了身體,換了幹淨的白色中衣,坐在床沿給他擦頭發。因為他沒有辦法喝藥,董朗給調了中藥浴湯,他身上絲絲縷縷的中藥香氣縈繞於曲小白鼻端,曲小白湊在他頭發上聞了聞,柔聲道:“真香。改天讓小董給我也調一個試試。”

    她動作輕柔,潑墨般的黑發在她指端繞啊繞,她就像是一個玩心重的孩子,楊淩的墨發就是她最好的玩具。

    楊淩靜靜的,既不鬧,也不出聲,任由她把玩他的頭發。仿佛一個木頭人一般。

    曲小白沒有過多地去關注他的神情,看看手裏的毛巾已經浸透水,又換了一塊新的,如此反複,直到把頭發擦得幹了才算完。

    晚飯沒有吃。連楊淩都沒有給他飯吃。楊淩也沒有再嚷嚷餓。

    擦幹了頭發,她把楊淩按倒在枕頭上,順勢就在他身邊躺下,緊緊貼住他的,見他眼睛始終不肯閉,她又起身把蠟燭熄了。

    沒想到,光線一暗,楊淩就猛地坐了起來,發出恐懼的叫聲,曲小白忙抱住他的頭,“不怕不怕,我把燈點上。”

    她摸著黑去找火器,但眼睛還沒適應黑暗,什麽也瞧不見,手在桌子上劃拉了幾下,便聽到一聲物體墜地的聲音,想來是火器掉地上了,她忙下地去摸,匆忙之中,額頭一下子就撞在了桌角上,直撞得她眼冒金星,她忍著疼,摸到了火器,打亮了,點著了燭台上的蠟燭,這才坐迴到床榻上,“好了,沒事了。別害怕。”

    她溫柔安撫楊淩,卻沒想到,楊淩在看到她之後,“嗷嗷”叫得更大聲了,人也跟著往床角縮去。

    曲小白不明所以,仍舊安撫:“沒事了沒事了,你不用怕。”

    安撫的話絲毫不起作用。曲小白摸不著頭腦,但隻覺被桌角撞到的部位疼得緊,便一邊安撫一邊去揉痛處,一揉,便覺不對勁,手拿下來一看,全是鮮紅血跡。

    怪不得楊淩害怕。

    他見識了那一場廝殺,如何能不留下陰影。

    曲小白趕忙去把手洗了,對著銅鏡照了照,發現額角撞出了寸長的口子,血流下來,鬢角全是血漬,剛才一著急,竟沒有感覺到。忙用毛巾蘸著清水擦洗了,看看房中還有雲不閑留下來的金創藥,她對著鏡子倒了些藥粉在頭上傷口上,拿紗布纏了,看看沒有血漬了,這才迴來,抱住受了驚嚇的楊淩,輕拍他的後背,柔聲道:“沒事了,不怕。”

    楊淩蜷縮在床角,遲遲不肯放鬆警惕,曲小白連哄帶騙安撫了小半個時辰,才哄得他躺下。

    許是真的乏了,楊淩躺下沒多久,便沉入夢鄉,發出輕微的鼾聲。

    曲小白在他身邊躺著,腦子裏一片空白,卻就是睡不著。

    迷迷糊糊躺了一夜,次日,楊淩還在沉睡的時候,她就爬了起來,把昨晚睡在隔壁的雲不閑給叫了起來,把楊淩托付給他,然後出了門。

    董朗昨天打鬥中受了不輕的傷,胳膊腿上都挨了一刀,雲不閑給他縫了針,包紮了傷口,但他一時半會兒也不能照顧病人,辛青君本來把他攆去前院休息養傷來的,但曲小白起來的時候,就看見他在清晨的薄霧中一瘸一拐地往這邊走。

    她本來是要去找辛青君,見狀便先迎上前,董朗看見她那一雙大黑眼圈,不由輕歎,“沒睡好吧?你這樣不行,迴頭我給你開點助眠的藥。”

    曲小白倒也沒有拒絕,點點頭:“好。不過,你這是幹嘛?不要命了?”

    “咳咳,我這點小傷哪裏就和命不命的扯上了?我有數,你放心吧。主上今天得吃藥,我去把今早的藥給做出來。”

    “也好。那你小心些自己的傷,不要留下病根兒。”

    “放心吧,我有數的。”董朗擺擺手,朝藥爐的方向走去。

    曲小白知道勸也沒有用,隻好由著他去了。所幸傷並不致命,又有雲不閑給他處理了傷口,問題應該不會太大。

    清晨的霧氣裏還夾雜著濃鬱的血腥氣,聞著令人作嘔,曲小白站在原地,遠遠看見辛青君朝她走過來,她就沒有動。

    辛青君亦是一夜未眠,一雙眼睛泛著猩紅色,素來溫文雅致的臉龐,如落了秋霜一般冷寒,還透著些死寂。

    “小主母,起來了。”他問候了一句,瞧曲小白臉色,雖然很憔悴,但至少不似昨夜那般癲狂絕望了,他稍稍放了點心,“慕南雲已經帶呂筱筱離開了,咱們接下來,迴楊樹屯嗎?”

    曲小白點點頭,“我正為此事而來。你昨天去楊樹屯,那邊的進度如何?”

    “房子已經建好,趙元怕你們著急入住,還提前在房中都點了炭火盆祛濕,現在可以入住了。我昨天已經吩咐人去采購一應用度了,估計今天就能辦好。”

    “那上午就收拾一下,咱們午後迴去。”

    應對自如得好似從前那個果決的曲小白。

    但畢竟是不一樣了。辛青君知道,以後的曲小白,都不會像以前那樣活潑善良了。

    但他也沒多說什麽,隻點點頭:“我馬上去安排。屆時隻帶兩位大夫和那三個仆婦迴去,餘者皆留在這邊。”

    曲小白“嗯”了一聲,想想沒有別的可吩咐的,便道:“我迴去照顧楊淩了,你費心。”

    她迴到屋裏,楊淩還沒有醒,雲不閑正在給他把脈,她在雲不閑對麵坐下來,溫聲道:“老雲,如何了?”

    雲不閑換了隻手把脈,壓著聲音,怕驚醒了楊淩,“身體上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不過,腦子的症狀,應該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治愈的。”

    曲小白深吸了一口氣,“這個我有心理準備。咱們迴楊樹屯,慢慢治。老雲,這幾天他情緒不穩定,你看看,藥裏是不是加點安神的藥?我怕他鬧起來會傷到自己,等他身體好些了,咱們再把這個安神藥去掉。”

    “這是自然。小董那裏有一種藥,對身體沒有害,也不會傷害腦子,即便是長期服用,也沒什麽副作用。”

    “這就好。”

    雲不閑把完了脈,又細細檢查了一邊楊淩身上有沒有旁的傷,順便把昨天在花叢裏劃傷的小傷口也處理了一遍,重新上了藥。

    “小董那裏的好藥,真不是一般的多,也幸虧有他。在內科上,我還真是不如他。其實他外科也很不錯。”雲不閑對董朗盛讚有加,其實也是想著借閑聊開導一下曲小白心胸。

    她表麵上瞧著是沒有什麽事了,但心裏的壓力,肯定是不小。

    曲小白明白他的好意,強擠出一點笑意,道:“這次得多謝你和他,如果沒有您二位,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辦。”

    “身為大夫,這是我們應該做的,更何況傷的人是小主子呢。”雲不閑也不太擅長開導人,隻能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

    外麵天色漸漸亮起來,辛青君把大家都叫了起來,開始準備東西往楊樹屯搬。孟景凡對辛青君的決定頗有微詞,他以留在府中方便照顧為由,想要留楊淩下來,就算不留下來,也得多派幾個人跟去楊樹屯。

    辛青君嚴詞拒絕,並申明沒有命令誰敢靠近楊樹屯,就請家法。孟景凡氣得生了半晌的悶氣,最後還是來找了曲小白一趟。

    楊淩依舊在睡,曲小白怕擾了他,就出門走到遠處的一處花樹下,藹聲問道:“孟管事找我有什麽事?”

    “我想問一下,為什麽不能讓主上留在府中養傷,這裏畢竟是在縣城,無論是衣食住行或者買藥,都比鄉下方便。”孟景凡倒也不囉嗦,開門見山地說道。

    曲小白沒有和他動怒,隻是平和地道:“多謝孟管事的好意。隻是,楊淩這病看來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留下來隻會拖累大家。大家都有正事要做,做好自己的事,就算是對楊淩最大的幫助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治好主上的病,當然,其餘的事我們也會做好的。這並不衝突。”

    “孟管事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替楊淩謝謝你。隻是,楊樹屯的環境更適合他養病,我還是打算帶他迴去。”

    “那也應該多帶些人手,萬一那五公主又殺迴來怎麽辦?”

    曲小白婉拒:“不必了。青君會安排合適的人手過去的。如果有什麽事,這裏離楊樹屯也近,可隨意往來,不過是多花個把時辰的事。”

    曲小白說完,便不再理會孟景凡,轉身離去。

    她語氣雖溫和,但冷淡的態度就像一根根芒刺,紮得孟景凡實在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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