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雨落激起的腐草氣,混雜在一起,愈來愈濃。

    楊淩瞬間凝起警惕心,勒住了馬韁,將六識凝住,仔細辨別血腥氣來的方向。

    須臾,他辨出血腥來的方向,就在身後的方向。

    沒有野獸的吼聲,應不是野獸在獵食。可這深更半夜荒郊野外,會是人嗎?楊淩緩緩掉轉馬頭,往先前去的方向上望去。

    漆黑的夜,伸手不見五指,什麽也看不見。大雨滂沱,雨聲雷聲蓋過了大多細微的聲音,又是一道閃電劃過夜空,遠處一片影子映入眼簾。

    是有人在打鬥!

    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深夜,會是什麽人在打鬥?

    橫豎這樣的雨夜是走不出荒野了,楊淩俯身貼於馬背之上,催馬小心翼翼往前走去。

    離得近了,打鬥聲越來越清晰,借著一道閃電光,楊淩終於瞧清楚,前麵草叢裏,數十人打鬥在一起,其中數量多的一方,身著盔甲,乃是士兵,被包圍的是幾輛馬車,馬車上滿載貨物,護著馬車的,是一群尋常打扮的人,有六七個,手中有刀劍等武器。

    雖然隻是一瞬間的時間,楊淩卻也瞧出了他們的武功路數,不是什麽名家路數,也算不是武功很高,依他的判斷,這些應該是些走鏢的鏢師。

    此處應該是屬於大涼與狄夷的交界處,士兵到底是屬於哪一方,因為天太黑,他根本辨不出。要不要管這一樁閑事,楊淩隻遲疑了一下,便決定出手了。

    因為再不出手,鏢師就要被殺光了。

    借一抹電光,他的身形如鷂鷹一般暴起,直衝打鬥的陣中,身形快得如閃電一般,出手也是迅疾如閃電。

    他的出現,太過突然,那些士兵連人都還沒有看到,就遭受了快如閃電般的襲擊。等到反應過來有高手殺進來時,為時已晚,已經有大半的士兵都被他準確無誤地擊倒在地。

    因為不辨孰是孰非,他下手很有分寸,皆是將人的肩胛或者胳膊給卸了,讓其毫無還手之力,並未傷一人性命。

    幾道閃電在黑暗的雨幕裏劃過,草地上站著的人已經不多,除了幾名鏢師,還有幾名士兵。

    士兵們都被嚇得不敢再輕舉妄動,手中舉著長槍,警惕地對準楊淩。

    雨幕裏,楊淩渾身濕透,偶有閃電劃過,映出他頎長的身形,猶如天神一般。

    “英……英雄,你……你是什麽人?”

    問話的是鏢師中的一個,聲音裏充滿著顫栗。很顯然,雖然楊淩幫了他們,但他們也對這個雨夜裏突兀出現的殺神充滿著恐懼。

    “你們是什麽人?”楊淩沉冷的聲音在雨幕中響起。

    他畢竟隻有十九歲,即便語氣夠沉冷,也還是掩飾不住年輕的聲線。

    “在下虎嶺鎮威麟鏢局總鏢頭,韓威麟,押送貨物途經此地,不想遇上伏兵劫鏢。韓威麟謝恩公救命之恩!”

    韓威麟?楊淩有點印象,好像曲小白還托他寄過一封書信,對他的印象頗佳。

    但曲小白對他印象佳不代表他就一定是個正派人。楊淩加了幾分小心,問道:“押的什麽鏢,押往何處?”

    韓威麟道:“恩公恕罪,道上有規矩,不能泄露雇主任何信息。恩公於我們有救命之恩,我們來日自當湧泉相報,但這個,我們真的不能說。”

    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楊淩的臉,他那一雙深邃的眸子就像兩顆寒星。

    韓威麟不禁打了個哆嗦。

    這個救了他們的人,到底是敵是友,他還未分清。

    楊淩暫未理會韓威麟,看向站著的那幾個士兵,“想活命的話,報上你們的名頭。”

    那幾名士兵腿腳發軟,戰戰兢兢的,遲疑了一瞬,才顫聲道:“我們是士兵。”

    “狄夷的兵,還是大涼的兵?”楊淩冷聲問道。

    楊淩雖然出手了,但沒有殺任何一方的人,還問這麽多的話,說明他不知道雙方來頭,隻是路見不平。但他到底是狄夷人還是大涼人,雙方都不太敢確定。

    “他們是狄夷的兵。”

    最先開口的,是韓威麟。

    不知為什麽,他總覺得,麵前這個身形高大的少年人,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甚至,他能感覺到他身上有大涼人的氣息。

    有一半成分,他是在賭,賭他是大涼人。

    贏了,這幾車貨物就算保住了。

    輸了,不過是就等於從沒有人來搭救過他們而已。

    “狄夷?”楊淩緩緩轉過身,麵向狄夷士兵,“是嗎?”

    他的語氣裏聽不出他的態度,到底是站狄夷還是站大涼,讓人覺得模棱兩可。

    狄夷士兵尚存了三分僥幸,顫抖著問:“你……你是什麽人?”

    “我?你們還沒有資格問這個問題。要麽說實話,要麽……”楊淩俯下身,從地上撿起了一柄劍,聲音愈發冷幽:“你們知道的,刀劍不長眼。”

    楊淩提著劍,往前走了兩步,迫人的氣勢壓得那幾名狄夷兵不由自主後退了好幾步,“你……你想幹什麽?”

    楊淩淡淡道:“不想幹什麽。既然遇見了,就隻是想問問你們為什麽在這裏打鬥。不想糊裏糊塗救人,也不想糊裏糊塗殺人。”他手中的劍隨意垂著,看著並沒有什麽殺意,卻恁地讓人生懼。

    “你們不說的話,我就默認信他們的話了。”

    “說,我們說,我們是狄夷士兵,奉命在這裏截這幾車糧食的。”

    士兵終於忍耐不住,迅速地說出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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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淩看向韓威麟,“韓威麟,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糧食是送給誰的?你想好了迴答,別跟我提什麽道上的規矩!你要知道,你那道上的規矩,有時候並不是那麽重要。”

    韓威麟依舊不敢確認楊淩屬性,但事到如今,他已經沒有什麽退路。

    “這是軍糧,押送給前線軍隊的。因為戰事吃緊,兵力捉襟見肘,所以,慕將軍隻能征用我們鏢局押送。”

    韓威麟今夜變成了個賭徒,一賭到底。

    他也沒有別的路可選。

    “慕南雲?”

    楊淩的語氣裏,有稍稍的鄙夷,韓威麟不由心頭一緊,但還是點了點頭:“是。”

    楊淩沉默著沒有說話,韓威麟緊張得全身汗毛都倒豎。狄夷的士兵也都凝神戒備著,比韓威麟還要緊張。

    一道驚雷,劈得腳下的大地似乎都震了震。楊淩的身形忽然動了,血腥味再度彌漫開來,比方才還要濃烈。

    韓威麟和幾個鏢師都驚得說不出話來。

    借著一道閃電的光,隻見眼前這個陌生人,手執鐵劍殺人如砍瓜切菜一般,隻幾個來迴,那些狄夷兵便身首異處。

    甚至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鏢師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隻覺後脊梁都是涼颼颼的。

    不過須臾的時間,楊淩便解決掉了所有的狄夷士兵,將劍往地上一扔,道:“前麵的路,不能護送你們,各位珍重吧。”

    他走到自己那匹馬跟前,翻身上馬,韓威麟忙抱拳:“恩公留名,日後我等好報答恩公救命之恩。”

    “報答就算了,都同是大涼人。”楊淩催馬,往迴走。雨勢太大,馬走的速度並不快。

    韓威麟依舊抱著拳,衝著雨幕裏看不見的背影喊道:“恩公日後若有任何驅馳,韓某在所不辭!”

    “日後再說吧。”

    楊淩淡淡的嗓音,在滂沱雨聲中也極富穿透力,清清楚楚地送到了韓威麟等人的耳朵裏。

    他連個名字都沒說,日後這個恩要如何報,是個問題。但韓威麟借著閃電的光,倒是記住了他幾分模樣。隻是他實在沒有那樣的聯想力,能將這個威武天神一般的人物與那傻子楊淩聯係道一起。

    晚飯過後,曲小白看了會子書,張氏從外麵走進來,手中拿著幾件剛晾幹的衣裳,一邊疊了往櫃子裏放,一邊隨口說道:“夫人,快要下雨了,郎君這是還沒有迴來嗎?”

    “要下雨了?”曲小白擱下手中的書,起身忙去門外看。

    外麵黑沉沉的,有風,廊簷下的風燈在黑暗中搖搖晃晃,光如豆,隻能照亮周圍三尺的地方。

    曲小白站在廊下,伸出手去,零星有雨點落下,落在手心裏,涼涼的。

    緊接著,有雷聲閃電劃破夜空,曲小白嚇了一個激靈,往後退了一步。

    剛來這個世界那一日,就是這樣一個雷雨天。她本來是不怕什麽打雷下雨的,因為那一晚的遭遇,她心裏到底多多少少地留下了些陰影。

    但楊淩未歸,她心裏放不下,糾結得跟一團麻線似的,一時也就沒有迴屋,頂著雷電在走廊上徘徊。奈何楊淩臨出門前她沒有問清楚他的去向,就算現下去找,都無處去找。

    看來媽媽說的話也不盡然全對嗬。她那一套,對日日忙成狗的她的爸爸固然很好用,但擱在她身上,就未必好用了。

    她現在才思及,楊淩一介剛剛複原的傻子,年紀又才十九,在她眼中,是肯定沒有見過什麽世麵的,就這樣放他出去,就他那個脾氣,豈有不惹事之理。

    再者,天降大雨,他連個雨具都沒有拿,也不知在哪裏在幹什麽,萬一淋了雨,再萬一不懂厲害去大樹底下避雨遭了雷劈什麽的……

    曲小白越想越怕,忙讓張氏拿了雨傘,張氏關心她道:“雨這樣大,夫人這是要去做什麽?是去接郎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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