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未時。


    陽光斑駁、樹影婆娑的偏僻小院內。


    許奕與一眾屬官互相寒暄數句。


    隨即在一年過甲子白發蒼蒼的燕王府屬官引領下。


    不徐不疾地朝著小院深處行去。


    方一行至小院深處。


    入目所及赫然正是數張擺滿文房四寶以及一張張嶄新糧票的寬大書桉。


    “王爺請看。”


    年過甲子白發蒼蒼的屬官自書桉之上取下兩張嶄新糧票。


    隨即雙手將其呈與許奕。


    許奕微微點頭,自屬官手中接過兩張嶄新糧票後。


    隨即將其置於陽光下細細端詳。


    初看之下。


    兩張糧票無論是大小規格也好、紙張用料也罷。


    皆無甚區別。


    甚至於就連其內特殊花紋以及上書字跡。


    若不細看。


    當真很難發現其內細微區別。


    “左為假,右為真。”


    片刻後,許奕將手中糧票遞於身旁屬官。


    “王爺好眼力。”


    年過甲子,白發蒼蒼的屬官雙手接過糧票,暗拍一馬。


    “臣等雖極擅臨摹。”


    “但書法一道,往往是一人一筆勢。”


    “即使師出同門,也很難做到字字相同。”


    “故而以臣之見,燕糧票一物當多於密押之上做功夫。”


    白發蒼蒼的屬官略作定神,隨即如實稟報道。


    “可。”


    “有勞諸位議個章程。”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叮囑道。


    如果說先前的營舍小院存在的意義是為印發新糧票。


    那麽此間小院存在的意義便為防偽。


    待日後時機成熟。


    燕銀票一物便可於此地兩所小院內應運而生。


    “王爺言重了。”


    “為王爺效命。”


    “臣等之榮幸。”


    白發蒼蒼的屬官略作定神,隨即鄭重一拜。


    許奕笑了笑並未多言。


    於白發蒼蒼的屬官引領下細細參觀了一番此間小院後。


    便再度折返了軍機樓。


    ......


    ......


    兩刻鍾後。


    王大營軍機樓二樓書房內。


    許奕神情肅然地端坐於太師椅之上。


    不徐不疾地翻閱著手中一略顯厚重的賬冊。


    其手中賬冊所記不是他物。


    赫然正是王大營近些時日以來的全部開支。


    如每日糧草用度。


    如日常操練損耗。


    如隔三差五的甲胃、弓弩等物的養護用度等。


    一行行、一頁頁的文字記述下所代表的赫然正是那黃橙橙的糧草以及白花花的銀子。


    不知過了多久。


    許是一兩個時辰之久。


    又許是一兩刻鍾之短。


    就在許奕方翻閱完最終匯總。


    正準備起身舒展一番筋骨之際。


    軍機樓二樓書房外忽然傳來一道極其熟悉的腳步聲。


    “六爺。”


    軍機樓二樓書房外。


    楊先安手持一紅木托盤恭敬地立身於房門外。


    “進。”


    “是。”


    得到許奕應允後。


    楊先安答應一聲,隨即以肩膀輕輕撞開書房門。


    “六爺。”


    “蔗糖工坊所呈。”


    楊先安故技重施,再度緊閉房門後。


    隨即手持紅木托盤朝著許奕行去。


    ‘蔗糖工坊所呈?’


    許奕聞言心中一動,隨即開口吩咐道:“呈上來。”


    “是。”


    楊先安答應一聲,隨即行至書桉旁。


    雙手將手中紅木托盤呈於許奕麵前。


    許奕定神望去。


    隻見那紅木托盤中整齊地擺放著三件造型精美、潔白如玉的瓷盤。


    居左瓷盤中所盛放之物顆顆晶瑩剔透。


    赫然正是許奕記憶中最為熟悉的白砂糖。


    居中瓷盤所盛放之物,相較白砂糖略顯渾濁,但個頭卻足足大出數十倍,如拇指指甲蓋般大小。


    其內赫然正是那冰糖之物。


    居右瓷盤所盛放之物,雖與居中瓷盤所盛之物大小相同,但卻通體如琥珀般晶瑩剔透。


    許奕略作定神,伸手捏起一小撮白砂糖。


    隨即將其放入口中細細品味。


    砂糖入口,瞬間消融殆盡化作絲絲甜意順喉而下。


    “嚐嚐。”


    許奕細細品味數息,隨即出言相邀。


    “是。”


    楊先安答應一聲,隨即伸手捏起一小撮白砂糖將其放入口中。


    數息後。


    楊先安神情肉眼可見地發生變化。


    “真甜。”


    楊先安意猶未盡地誇讚道。


    “還不夠甜。”


    許奕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


    其雖早已忘記後世白砂糖究竟是何滋味。


    但卻本能地感覺到,後世白砂糖甜度遠超其方才所品。


    細細想來,應當是因黃皮果蔗之緣故。


    至於熬製手法?


    應當並無問題。


    其所書熬製手法,乃前世一遠房親戚所用古法熬製之法。


    即天工開物所著先造糖車。


    ‘凡造糖車,製用橫板二片,長五尺,厚五寸,闊二尺,兩頭鑿眼安柱。’


    ‘上筍出少許,下筍出板二、三尺,埋築土內,使其安穩不搖。’


    ‘上板中鑿二眼,並列巨軸兩根,木用至堅重者,軸木大七尺圍方妙。’


    ‘兩軸一長三尺,一長四尺五寸,其長者出筍安犁擔,擔用屈木,長一丈五尺。’


    ‘以便駕牛團轉走。’


    ‘軸上鑿齒,分配雌雄,其合縫處須直而圓,圓而縫合。’


    ‘夾蔗於中,一軋而過,與棉花趕車同義。’


    糖車一出,即可熬製粗糖。


    待粗糖出,再以天工開物所著之法熬製白糖。


    即:‘凡閩、廣南方經冬老蔗,用車同前法門。’


    ‘榨汁入缸,看水花為火色,其花煎至細嫩,如煮羹沸。’


    ‘以手搓撚,粘手則信來矣。’


    ‘此時尚黃黑色,以桶盛放,待其凝成黑沙。’


    ‘然後以瓦溜置於缸上。’


    ‘其溜上寬下尖,底有一小孔,以草塞孔。’


    ‘傾桶中黑沙於內,待黑沙結定,隨即去除孔中塞草。’


    ‘用黃泥水淋下,其中黑滓入缸內。’


    ‘溜內盡成白糖,最上一層厚五寸許,潔白異常。’


    而冰糖則更加簡單。


    即‘造冰糖者,將白糖煎化,用雞蛋清澄去浮渣,候視火色。’


    ‘用新青竹破成篾片,寸斬撒入其中,經過一宵,即成天然冰塊。’


    ‘造獅、虎、象、帆船、人物等,質料精細皆由人。’


    王大營軍機樓二樓書房內。


    許奕略作定神隨即開口吩咐道:“於王大營方圓十裏內置田地百畝。”


    “擇個大、汁甜者,入土種植。”


    “此後數年,以此往複。”


    事實上許奕方才所嚐白砂糖其甜度已然超出市麵上近七成蜜糖。


    但奈何其做事向來是要麽不做,做便做到最好。


    “是。”


    楊先安聞言神情一正,隨即拱手行禮道。


    “此外。”


    “傳令柴寶義。”


    “命其準備三千藥玉罐。”


    “藥玉罐高三寸、闊兩寸。”


    “樣式極盡可能地精美大方。”


    “待藥玉罐運抵蔗糖工坊後。”


    “白砂糖、白冰糖、黃冰糖各分一千。”


    “擇五百罐白砂糖、五百罐白冰糖、五百罐黃冰糖運抵京師售賣。”


    “擇兩百罐白砂糖、兩百罐白冰糖、兩百罐黃冰糖運抵中原腹地售賣。”


    “另擇兩百罐白砂糖、兩百罐白冰糖、兩百罐黃冰糖運抵荊楚等地售賣。”


    “其中白砂糖一罐售價為百二十兩,白冰糖一罐售價為百五十兩。”


    “黃冰糖改名為琥珀冰糖,每罐售價為二百兩,且一家至多購買三罐。”


    許奕沉吟數息,隨即獅子大開口道。


    “六......六爺......”


    “百二十兩......百五十兩......二百兩......”


    “這......這價格......是否.......是否有些過高而來.......”


    原本麵色一切正常的楊先安,聞聽許奕定價後瞬間瞠目結舌。


    “不高。”


    “物依稀為貴。”


    “更何況孤售賣的並不單單隻是藥玉罐與糖。”


    許奕輕笑一聲,隨即起身倒水入硯,細細研磨。


    ‘愕。’


    “除......除藥玉罐與糖外。”


    “還......還有......還有什麽?”


    楊先安滿心不解地開口問道。


    “還有現編的故事。”


    許奕頓住手中墨錠神秘一笑。


    隨即鋪紙入桉,提筆入座。


    “現......現編的故事?”


    楊先安聞言愈發不解,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般呆呆地看向許奕。


    “且先入座。”


    許奕笑了笑並未急於迴答。


    沉吟數息後,隨即輕點墨汁。


    於泛黃宣紙上不疾不徐地書寫著現編的故事。


    片刻後。


    筆停書成。


    “且看看。”


    待墨跡幹透後。


    許奕將其調轉身形,使其正麵楊先安。


    “是。”


    楊先安答應一聲,隨即俯首細觀。


    不多時。


    楊先安緩緩抬起頭來,望向許奕的目光中滿是欽佩之意。


    “六爺。”


    “高,實在是太高了!”


    “有這一故事在,百二十兩、百五十兩、二百兩皆不在話下。”


    楊先安滿臉欽佩地望向許奕,由衷地讚歎道。


    “好了好了,不說笑了。”


    “商隊出發前五日。”


    “派人將此故事日夜講於商隊夥計。”


    許奕笑了笑隨即出言吩咐道。


    事實上其所編撰的故事並沒有太過於誇張。


    隻不過是精準地抓住部分權貴的好奇與攀比之心,以及渴望延年益壽的急迫性罷了。


    “是。”


    楊先安略作定神,隨即起身鄭重行禮道。


    “此外。”


    “餘下百罐,命人八百裏加急獻入皇宮。”


    “另製紅木罐三百,各盛一百。”


    許奕沉吟數息,隨即吩咐道。


    此舉一來可獲‘貢糖’之名。


    二來可盡顯孝道。


    三來可惡心太子許雍。


    如此一舉三得之事。


    當真是何樂而不為之。


    至於燕地內的禮尚往來,紅木罐三百即可。


    “是。”


    楊先安再度行之一禮。


    隨即告退而去。


    待楊先安身影徹底消失於二樓書房後。


    許奕不由得身軀後靠、閉目養神靜待軍需官於崇文的到來。


    至於售賣故事與白糖所得銀兩。


    白砂糖九百罐,共得銀十萬八千兩。


    此錢必然用於鐵礦石儲備。


    白冰糖九百罐,共得銀十三萬五千兩。


    此錢必然用於糧食儲備。


    至於琥珀冰糖九百灌,共得銀十八萬兩。


    此錢財則半數用於軍餉儲備。


    另半數則用於女祁城這一新起吞金窟。


    至於不足部分......


    隻得另想他法.......


    非是許奕不願售賣更多的白砂糖等物。


    用以謀取暴利。


    而是實屬不能。


    一來,許奕自嶺南等地所獲得黃皮果蔗一物著實數量有限。


    二來,白冰糖、琥珀冰糖等便於攜帶之物,乃軍用物資。


    屬於王大營士卒此番出征漠北必攜之物。


    ......


    ......


    時間於閉目養神中飛速流逝。


    不經意間黃昏便已然降臨。


    就在許奕即將昏昏入睡之際。


    軍機樓二樓書房外終是傳來腳步聲。


    “主人。”


    “於軍需求見。”


    一名作親衛打扮的問心行至書房外輕聲稟報道。


    “允。”


    “是。”


    軍機樓二樓書房內。


    許奕聞聲緩緩睜開雙眼。


    隨即起身略展筋骨。


    不多時。


    軍需官於崇文手捧數本賬冊行至書房內。


    “無需多禮。”


    眼看於崇文欲放下手中賬冊抱拳行禮。


    許奕微微擺手,隨即再度端坐於太師椅之上。


    “謝王爺。”


    於崇文彎腰道謝,隨即緩緩上前將手中數本賬冊呈於許奕桉頭。


    “坐。”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拿起一本賬冊緩緩展開。


    隨著賬冊緩緩展開。


    一行行賞心悅目的文字瞬間浮現於許奕眼中。


    而那一行行賞心悅目的文字所記述的赫然正是白啟東、嚴嘯虎二人自京城長安至燕地沮陽。


    這一路行來所產生的糧草損耗。


    而這部分糧草損耗自古以來皆是由承賞者自擔。


    “白啟東做事,還是一如既往的事無巨細啊。”


    片刻後,許奕緩緩放下手中賬冊,不無感慨道。


    “各項賞賜核對如何?”


    許奕略作定神,隨即開口問道。


    “迴王爺。”


    “甲胃三千副、戰弩五千架、弩失十萬支。”


    “以及萬兩賞金、綾羅綢緞各千匹皆已核對無誤。”


    “糧草五萬石一路行來最終剩餘兩萬一千四百五十六石。”


    “戰馬萬匹,一路行來病死七百餘,最終活著抵燕共計九千二百一十五匹。”


    “其中一千二百六十三匹綿軟無力,恐有yi病。”


    於崇文聞言如數家珍般一一道來。


    “綾羅綢緞各留百匹,用作此番全軍大比武三甲賞賜。”


    “糧草三日內全部入庫。”


    “甲胃、戰弩、弩失養護一番後,收入軍庫。”


    “帶病戰馬另尋一處養馬地診療。”


    “餘者全部送至下洛城養馬地。”


    “一個月後,若無問題,再行收入大營羊馬場,做日常操練。”


    許奕沉吟數息,隨即開口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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