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事終了。


    承運殿偏殿書房內。


    許奕俯下身自書桉下方取出一厚一薄兩摞賬冊。


    隨即將其兩兩分予楊先安等五人。


    “此事事關燕地百年大計。”


    “還望諸位慎重對待。”


    話音落罷。


    楊先安、朱宗廷等五人無不麵色一正。


    能令許奕說出百年大計四個字眼之事又豈能是小事?


    楊先安、朱宗廷等五人答應一聲,隨即滿臉嚴肅地將注意力放於手中賬冊之上。


    入目所及。


    隻見那略薄藍皮賬冊上赫然上書著‘燕商’兩個大字。


    而另一略厚藍皮賬冊上則赫然上書著‘新官道’三個大字。


    ‘燕商?’


    ‘新官道?’


    楊先安、朱宗廷等五人見狀默默對視一眼,均不解其內寒意。


    亦或者均不解許奕此舉深意。


    “諸位細閱。”


    “若有不解亦或者異議。”


    “待一個時辰後孤歸來時再行商談。”


    許奕緩緩起身,徑直地朝著大開的書房外行去。


    一個時辰的時間已然足夠楊先安、朱宗廷等五人通讀一厚一薄兩本賬冊,並初步商議出一個結果。


    “臣等恭送王爺。”


    楊先安、朱宗廷等五人起身相送。


    待許奕身影徹底消失於偏殿書房外時。


    楊先安、朱宗廷等五人快速落座細細翻閱其手中賬冊。


    ......


    ......


    “臣,拜見王爺。”


    承運殿外。


    隨著許奕身影不疾不徐地行來。


    早已恭候多時的呂文蘇深深拱手一拜。


    “養馬房那邊可曾安排妥當?”


    許奕頓住腳步開口問道。


    “迴王爺。”


    “均已安排妥當。”


    “左承奉等人也已至養馬房。”


    呂文蘇緩緩起身開口迴答道。


    “好。”


    許奕輕道一聲,隨即邁步朝著王府養馬房行去。


    所謂養馬房。


    雖名房,但其卻是一占地足足近百畝的偌大場地。


    其本為王府圈養馬匹,停放車轅之地。


    後因場地實在是過於廣闊。


    在前幾任燕王的‘不懈努力’下。


    原本的養馬房內漸漸多出了來自於遼東的猛虎、丹頂鶴、金凋、黑熊。


    來自於羌族的羚羊、雪豹、犛牛。


    來自於蜀地的食鐵獸、赤狐、豹貓。


    來自於西域的駱駝、草原百靈鳥、白肩凋等。


    足足上百種珍禽走獸。


    當然。


    養馬房多了這麽多珍禽走獸的同時自然少不了一處偌大的屠宰場。


    隻可惜。


    許奕就藩燕地時。


    燕王府養馬房內除滿地狼藉外再無他物。


    兩刻鍾後。


    許奕、楊先安二人一前一後邁入偌大的養馬房內。


    行至不久。


    忽聞陣陣哼唧之聲,以及道道嘈雜之聲。


    定身細看。


    隻見不遠處的一處偌大的圍欄旁擠滿了身著嶄新宦官衣衫的老者。


    粗略一看,那群身著嶄新宦官衣衫的老者足足有數十位之多。


    而此時那群老者正對著圍欄不斷喜笑顏開地指指點點。


    “奴婢拜見王爺。”


    許奕身影方出現不過三五息。


    原本位於年邁宦官中心處的左勝元急忙自人群中擠出,滿臉惶恐地躬身相拜。


    “奴婢拜見王爺。”


    “奴婢拜見王爺。”


    “奴婢拜見王爺。”


    餘者聞言無不滿臉惶恐地爭相躬身下拜。


    “免禮。”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看向左勝元開口問道:“左承奉,馬有忠可至?”


    那馬有忠不是旁人。


    赫然正是前燕王府承奉司淨事房秉刀太監。


    “迴王爺,馬有忠已至。”


    左勝元開口作答,隨即扭頭看向身後一人。


    那人半百之歲,滿頭灰白發絲。


    雖常麵掛笑意,亦有慈眉善目之相。


    但不知為何卻總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奴婢馬有忠拜見王爺。”


    馬有忠聞言上前兩步再度躬身一拜。


    “馬秉刀免禮。”許奕微微點頭,隨即開口問道:“馬秉刀東西可曾帶齊?”


    馬有忠聞言咧嘴一笑迴答道:“迴王爺,都已帶齊。”


    話音落罷。


    馬有忠小心翼翼地自袖擺中取出一老舊木匣。


    似是生怕動作幅度大了會對木匣內存放之物造成損傷般。


    隨著老舊木匣緩緩打開。


    一柄形似菜刀,上閃幽冷寒光的利刃瞬間浮現於眾人眼前。


    馬有忠滿臉緬懷地拿起利刃,笑嗬嗬地看了一眼立身於許奕身旁的呂文蘇。


    “王爺,隻此一人淨身嗎?”


    此言一出。


    呂文蘇瞬感兩股一涼。


    身軀不由自主地連連向後退去。


    ‘愕。’


    許奕聞言瞬間呆愣數息。


    數息後。


    哭笑不得的許奕連連擺手道:“馬秉刀誤會了。”


    說著。


    許奕伸手一指眾人身後的圍欄,再度開口說道:“此番請馬秉刀至此是為欄中之物淨身。”


    ‘豬仔?’馬有忠聞言神情一愣。


    隨即不由自主地再度看了一眼已然退至三步外的呂文蘇。


    臉上隱隱閃過一抹遺憾之色。


    直看的呂文蘇眼皮狂跳不止。


    事實上。


    若非呂文蘇近兩日來一直忙碌於祭祀風雨雷壇、社稷壇以及今日大宴賓客等諸事。


    進而疏忽了將騸豬一事如實告知於左勝元。


    又豈會發生如此令人兩股一涼之事。


    養馬房圍欄前。


    哭笑不得的許奕隻得再度點頭確認道:“正是,有勞馬秉刀了。”


    “王爺折煞奴婢了。”馬有忠頗為遺憾地躬身一拜,隨即朝著圍欄行去。


    與此同時。


    數名手腳麻利的年邁宦官先一步走進圍欄內。


    不一會兒的功夫。


    數隻方出生不過三五日的小豬仔便被架於馬有忠麵前。


    馬有忠細細打量眼前豬仔數息。


    隨即便欲將手中利刃置於一旁炭火中。


    “馬秉刀且慢。”


    許奕見狀伸手相攔,隨即扭頭看了一眼身後三步外的呂文蘇。


    呂文蘇見狀顧不得狂跳不止的眼皮以及兩股之間的冰涼,急忙朝著養馬房一側行去。


    “王爺。”


    與此同時。


    馬有忠頓住手中利刃,彎腰不解地看向許奕。


    “以烈酒消毒。”


    許奕開口解釋道。


    話音落罷。


    呂文蘇手捧一壇未經絲毫稀釋的幽寧酒快步行來。


    亦或者可稱其為酒精。


    利刃燒紅固然可達消毒效果。


    但以此方式淨身後,太監們的存活率僅僅隻有四成不到。


    許奕雖不知酒精消毒後的存活率到底有多少。


    但想來,再避免了灼傷、發膿後,理應比慣用方式存活率更多。


    且此番淨身者為方出生三五日之久的小豬仔。


    其體本就瘦弱,自無法承受淨身、灼傷、發膿等多種摧殘。


    “是。”


    馬有忠雖不解,但卻未有絲毫猶豫地開口迴答道。


    “以棉球沾酒擦拭刀身。”


    “隨後再以棉球擦拭豬仔淨身處。”


    許奕微微點頭叮囑道。


    話音落罷。


    呂文蘇當即快速大開酒壇,隨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自袖擺中掏出早已團好的棉球。


    待將其全部放於一旁桌桉後。


    呂文蘇毫不停頓地當即快速後退。


    當真是連一息時間都不願呆在馬有忠身旁。


    馬有忠聞言快速照做。


    以棉球沾酒擦拭刀身後,手腳麻利地擦拭了擦拭小豬仔淨身處。


    數息後。


    伴隨著一道極其淒厲的慘叫聲。


    第一頭小豬仔的淨身已然完成。


    “將其放入左側幹淨圍欄內悉心照料。”


    許奕眉頭微不可查地輕皺一瞬,隨即開口吩咐道。


    “是。”


    兩名年邁宦官答應一聲,隨即快速朝著左側圍欄行去。


    “王爺。”


    “剩下的全部淨身嗎?”


    馬有忠將手中之物隨手丟擲於一旁桌桉之上,隨即收刀滿臉恭敬地彎腰問道。


    “全部淨身。”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轉身朝著圍欄外行去。


    不知為何,隨著馬有忠手起刀落,許奕忽感兩股一涼。


    “遵令。”


    許奕身後。


    馬有忠咧嘴一笑,再度深深躬身一拜。


    隨即興高采烈地朝著圍欄內剩餘的九十九個小豬仔行去。


    “王爺。”


    左勝元輕笑著搖了搖頭,隨即快步跟上許奕。


    “奴婢有一疑惑,不知當講不當講。”


    左勝元彎著腰緊隨許奕一步外,低聲問道。


    “左承奉想問孤為何要為豬仔淨身?”


    許奕輕笑一聲,腳步不停地朝著歇房行去。


    “王爺果真料事如神。”


    左勝元咧嘴一笑奉承道。


    “豬仔淨身不易染病且不喜動。”


    “又因不喜動、故而肥肉多。”


    “半年可至百三十斤左右。”


    “且其肉無膻味,更為可口。”


    許奕邊走邊開口解釋道。


    ‘肥肉多!’


    ‘半年可長一百三十斤!’


    緊隨許奕身後的左勝元聞言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隨即呆愣於原地。


    若是細看,便不難發現其言及‘肥肉多’三字時,喉嚨竟不自覺地吞.咽數次之多。


    在尋常百姓心目中。


    肥肉的價值遠遠高於瘦肉。


    且高出數十倍不止。


    而真正令左勝元不由自主地呆愣當場的卻並非‘肥肉多’三字。


    而是那‘半年可至百三十斤左右。’


    尋常人家養豬,一年能養至百斤的便可稱之為富裕之家。


    而在許奕口中,淨身之後的小豬仔,半年時間便可長至百三十斤。


    若是換成許奕後世一斤十兩來計算。


    百三十斤便是二百斤出頭。


    這如何不令左勝元倒吸一口涼氣。


    至於許奕最後一言‘且其肉無膻味,更為可口。’


    此言重要嗎?


    於左勝元而言並不重要。


    於普天尋常百姓而言,則更加的不重要。


    片刻後。


    好不容易自震驚中迴過神來的左勝元扭頭深深地看了一眼正淨身淨的火熱的圍欄處。


    略作定神後。


    左勝元一路小跑著衝向歇房。


    若非年事已高,其真想疾步如飛......


    “王爺!”


    “王爺!”


    “王爺!”


    左勝元人未至,其聲先傳至歇房。


    歇房內。


    許奕嘴角微微上揚一瞬,隨即不動如山地端坐於歇房內。


    “王爺。”


    左勝元臨近歇房,快速放緩腳步,隨即氣喘籲籲地立身於大開的歇房門前躬身行禮。


    “進。”


    許奕微微點頭,示意左勝元入內一敘。


    “是。”


    左勝元顧不得喘息,答應一聲後快步跨門而入。


    “王爺。”


    “奴婢有一事相稟。”


    左勝元方一走進歇房,當即連忙再度躬身行禮。


    “何事?”


    心知肚明的許奕神色不變地開口問道。


    其雖心知肚明,但有些事其卻不能先行挑明。


    同樣一件事,先後挑明的順序不一樣,其所代表的意義自大不相同。


    “迴王爺。”


    “居養院自興建以來。”


    “已陸陸續續住了近萬孤寡老卒。”


    “許是居養院內衣食無憂。”


    “許是老卒們勞碌了大半輩子。”


    “這猛地清閑下來。”


    “老卒們許是一時適應不下來。”


    “這個冬季已然陸陸續續‘走了’四五百位老卒。”


    “另有近千名老卒陸陸續續地臥床不起。”


    “餘者更是有事沒事便去打理房舍前後的兩塊土地。”


    “可房舍前的兩塊土地又哪裏需要這般頻次地打理。”


    “更有甚者實在是閑得發慌,成天天不亮地便起床清掃居養院。”


    “有時候為了爭奪一條小道,老卒們都能成群結隊地打起來。”


    左勝元深深地歎息一聲,口中不斷地訴苦道。


    話音落罷。


    左勝元一掀長擺,雙膝下跪道:“王爺。”


    “不知那淨身後的豬仔可否放於居養院圈養。”


    “如此一來。”


    “那些老卒們有了事情忙碌,或許身軀便會愈發地康健。”


    許奕聞言羊裝沉吟數息。


    隨即開口問道:“你可知孤欲養多少頭淨身豬仔?”


    “奴婢不知。”左勝元微微一愣,隨即叩首道:“但奴婢知居養院的老卒們定然是多多益善。”


    許奕聞言再度沉吟數息。


    隨即開口道:“淨身後的豬仔送至居養院圈養可以。”


    “但不得強迫老卒喂養豬仔。”


    “除此之外。”


    “老卒中願養者,每人不得超過三頭。”


    “所養豬仔出欄後,老卒可自留半扇自行處置。”


    此言一出。


    左勝元瞬間喜笑顏開,連忙再度叩首道:“奴婢代居養院老卒謝王爺大恩。”


    居養院近萬名老卒。


    若每人三頭,則將會是近三萬頭豬。


    即使許奕命人於燕地內大肆購置。


    恐也很難於短時間內確保每人三頭符合條件的豬仔。


    故而。


    此事絕非一日之功。


    “除此之外。”


    “圈養豬仔期間一切所需,皆由燕王府承擔。”


    許奕微微一頓,隨即開口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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