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


    雪止雪融。


    然。


    任外界再如何冰天雪地。


    燕王府長春殿內始終溫暖如春。


    長春殿寢殿內。


    一身單薄如蟬翼衣衫的燕王妃滿臉恬靜地側臥於寢殿軟榻之上。


    不經意間的一個翻身。


    使得其身上所披,狀如凝雪般的綢被,自其身上輕輕滑落。


    始終立身於不遠處的貼身女官檀兒見狀,躡手躡腳地走上前去。


    自羊絨地毯上撿起滑落的綢被,將其輕輕地披在王秋瑾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隨即便要躡手躡腳地退至一旁。


    然。


    就在這時。


    落針可聞的長春殿寢殿外忽然傳來一道極其輕微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雖輕。


    但奈何此時的寢殿過分地安靜。


    檀兒聞聲後急忙看向軟榻之上的王秋瑾。


    見其並未有醒來的跡象後。


    檀兒那顆懸起來的心,不由得稍稍迴落些許。


    隨即躡手躡腳地緩緩行至半開的寢殿房門處。


    其方一踏出寢殿房門。


    便見往日裏那位高高在上的王,正手提雙履躡手躡腳地朝著寢殿緩緩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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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檀兒見狀同樣躡手躡腳地迎了上去。


    “奴婢拜見王爺。”


    檀兒行至許奕身旁,躬身行禮後輕聲說道。


    “王妃又睡下了?”


    許奕頓住腳步,微微點頭後低聲問道。


    自十月良醫發現有喜後。


    王秋瑾好不容易耗時兩個月方才熬過了最初的孕吐。


    然,孕吐方去,嗜睡便來。


    現如今的王秋瑾一日至少酣睡五六次之多。


    且每次時間長短等皆無定律可言。


    也正因此。


    每當許奕處理完公務後,便會手提雙履躡手躡腳地返迴長春殿。


    於其而言。


    有時候安靜的陪伴,亦是一種幸福。


    “是。”


    依舊保持著躬身行禮的檀兒,聞言後低聲迴答道。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低聲道:“退下吧。”


    “是。”檀兒答應一聲,隨即緩緩起身躡手躡腳地向外走去。


    與此同時。


    手提雙履的許奕再度緩緩前行。


    待進入寢殿後。


    許奕輕輕放下手中雙履,隨即緩緩行至軟榻旁。


    並於軟榻旁的羊絨地毯上席地而坐。


    隨後嘴角帶笑地靜靜欣賞著眼前的美人如畫。


    不知過了多久。


    熟睡於軟榻之上的王秋瑾,睫毛輕輕跳動數下。


    數息後。


    許奕略顯紅潤的麵頰悄悄浮現於一汪秋水中。


    方自熟睡中蘇醒過來的王秋瑾似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看眼前的許奕。


    隨即竟再度閉上了雙眼。


    許奕見狀莞爾一笑,伸手輕輕點了點王秋瑾小巧玲瓏的鼻梁,隨即輕笑道:“沒做夢。”


    王秋瑾聞言再度緩緩睜開雙眼。


    一抹難以言喻的驚喜之意自其緩緩睜開的雙眼中遲遲不願離去。


    “疼......”


    王秋瑾捏了捏白哲的臉蛋。


    待察覺到疼痛後,雙眼中的驚喜之意愈發地濃烈起來。


    “今個怎麽迴來的這般早,公務不忙嗎?”


    王秋瑾定了定神,邊緩緩起身邊柔聲問道。


    “已經酉時過半了,不算早了。”


    許奕笑了笑,隨即起身攙扶著王秋瑾自軟塌之上坐起。


    “都已經酉時過半了?”


    王秋瑾聞言詫異地朝著身前望去。


    待見寢殿內已然燃起華燈後。


    王秋瑾麵色一頓,隨即自軟塌之上緩緩起身。


    “想吃什麽?我現在就去做。”


    王秋瑾起身後麵帶些許懊惱之意地柔聲問道。


    其記得其明明隻睡了一小會,怎地便到酉時過半了呢。


    許奕抬起雙手,輕輕將王秋瑾按迴軟塌之上。


    隨即嘴角帶笑地柔聲開口說道:“想吃什麽?今晚我下廚。”


    王秋瑾聞言不由得抬頭看向許奕。


    待見其柔和的雙眼中滿是堅定之色後,其終不再堅持。


    “嗯......”王秋瑾略一沉吟,隨即麵帶酒窩地開口迴答道:“蓮子羹......還有西湖醋魚。”


    “好。”許奕輕笑著揉了揉王秋瑾略顯淩亂的秀發,隨即柔聲道:“乖乖在這兒等我,莫要亂動。”


    “嗯。”王秋瑾乖巧地點了點頭,隨即扯過似雪綢被輕輕蓋住雙腿。


    以此示意自身絕不會亂動。


    許奕見狀情不自禁地再度揉了揉王秋瑾秀發。


    隨即緩緩轉身走出了寢殿。


    然,其方一走出寢殿,眉頭便不由得微皺起來。


    蓮子羹好辦。


    其於宗正寺的那段日子裏。


    每當趙守感染風寒後,其最想吃的便是那蓮子羹。


    每當這時,許奕總會為其煮上滿滿一大鍋的蓮子羹。


    次數多了,一來二去間總能熟能生巧。


    但那西湖醋魚,卻著著實實令許奕犯了難。


    以其過目不忘的強大記憶力。


    無需苦苦思索。


    便已然可以確定,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其皆未曾接觸過西湖醋魚。


    ‘既然不會,那便去學。’


    長春殿偏殿廚房門前。


    許奕微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微微搖頭後,當即轉身朝著長春殿外走去。


    作為燕地第一府邸的燕王府。


    其內又豈會缺少來自於全國各地的頂尖大廚。


    隻可惜。


    那來自於全國各地的頂尖大廚,自至燕地後,尚未真真正正地為此間王府的主人做過哪怕一頓飯。


    其背後原由自然是因許奕、王秋瑾夫妻二人皆對日常飲食看的極其之重。


    自走出長安城,踏上就藩路後。


    許奕甚少真正地在外用餐。


    其平日裏的一日三餐,大半出自於長春殿偏殿內的小廚房,小半出自於趙守,以及暫接其位的楊先安之手。


    非是其不懂得享受,著實是小心駛得萬年船。


    ......


    ......


    小半個時辰後。


    燕王府長春殿偏殿廚房內。


    許奕眉頭微皺地望著眼前的‘西湖醋魚’。


    沉默數十息後。


    許奕緩緩端起眼前的西湖醋魚,一言不發地將其倒入一旁的泔水桶中。


    此時那泔水桶中已然靜靜地躺了三四條‘西湖醋魚。’


    與此同時。


    長春殿偏殿灶台上,仍有兩條‘西湖醋魚’正於鳥鳥霧氣中不斷地翻滾著。


    數息後。


    許奕放下手中瓷盤,緩緩閉上了雙眼。


    於腦海中不斷地重複著先前於典膳所所看到的一幕幕。


    百餘息後。


    曆經數次失敗後的許奕,再度重整旗鼓。


    近兩刻鍾後。


    一品相相對較為完整的‘西湖醋魚’被許奕自熱氣騰騰的鐵鍋內挪移至了精美瓷盤中。


    許奕凝視那品相相對完整的‘西湖醋魚。’


    隨即再一次拿起木箸,夾起一塊西湖醋魚緩緩放入口中。


    待西湖醋魚那特有的先甜、後酸、其次鮮的獨特味道於其味蕾中悄然綻放後。


    昔日裏穩如泰山的燕王奕不由得鬆了口氣。


    許奕小心翼翼地端起桉板上的西湖醋魚,隨即緩緩走出偏殿廚房。


    ......


    ......


    “西湖醋魚來了,等久了吧。”


    許奕雙手端著西湖醋魚,小心翼翼地撞開了半掩著的寢殿房門。


    然其方一踏入寢殿。


    入目所及又是一副睡美人畫像。


    許奕見狀不由得放緩了腳步,緩緩走向軟塌旁的木桌。


    不待其將西湖醋魚放置於木桌之上。


    不遠處那軟榻之上的睡美人吸了吸鼻翼,隨即再度緩緩睜開了雙眼。


    “好香啊。”


    王秋瑾揉了揉雙眼,滿是驚喜地望向身旁的許奕。


    “趁熱吃才好吃。”


    許奕聞言嘴角微微上揚地開口說道。


    話音落罷。


    許奕緩緩轉身,邁步走向王秋瑾,將其自軟榻處輕輕牽至木桌旁。


    待王秋瑾於木桌旁徹底坐穩後。


    許奕輕輕揉了揉王秋瑾略顯淩亂的秀發。


    隨即柔聲道:“慢點吃,小心魚刺,我去盛粥。”


    “嗯。”王秋瑾乖巧地點了點頭。


    隨即快速拿起一雙木箸,夾起一塊西湖醋魚後,也不管其燙不燙,便直接朝著口中送去。


    “嘶。”


    西湖醋魚方一入口,王秋瑾便連連倒吸冷氣。


    許奕見之,不由得頓住了方要轉身的身軀。


    “慢些吃,小心燙。”


    許奕蹲下身,自木桌上取出一副木箸,隨即自西湖醋魚中夾出幾塊最為鮮美的魚腹肉。


    將其內魚刺逐一剔除後。


    複又方於嘴邊輕輕吹涼。


    待魚腹肉不在燙嘴後,這才將其方於王秋瑾身旁。


    王秋瑾靜靜地望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雙目中的秋水於不知不覺間泛起了層層漣漪。


    隱隱約約間更有泛出湖麵之意。


    “慢慢吃,不夠我再去做。”


    許奕緩緩起身,再度揉了揉王秋瑾略顯淩亂的秀發。


    隨即緩緩轉身朝著寢殿外走去。


    王秋瑾眼眶微紅地望著許奕漸漸遠去的背影。


    深藏一汪秋水的湖麵終究是難擋層層漣漪,使得秋水緩緩溢出。


    其也不知為何有了身孕後,便時不時地特別想吃某一樣東西。


    但其深深地知曉,但凡是其提出來的要求,哪怕再難,許奕也定會幫其實現。


    其與許奕之間,自始至終從未有過他人口中所謂的‘相敬如賓。’


    有的隻有那自始至終的‘溫暖。’


    相較他人口中那所謂的相敬如賓,王秋瑾好似更喜歡那自始至終的溫暖。


    片刻後。


    許奕手持兩碗香噴噴的蓮子羹,再度走進了長春殿寢殿。


    方一如寢殿,便見王秋瑾正呆坐於木桌旁,雙目微紅地望著其進來的方向。


    “好好的怎麽哭了。”


    許奕快行幾步,將手中蓮子羹放下後,急忙走向王秋瑾。


    “有你真好。”


    王秋瑾緩緩抬手握住臉龐處那正默默為其拭去淚痕的寬厚手掌,臉上洋溢著發自內心深處的幸福笑容,緩緩開口堅定道。


    許奕手掌微微一頓,隨即緊緊握住王秋瑾的柔夷小手。


    “莫要胡思亂想,我們是一家人,永遠都是。”


    許奕緩緩蹲下神,滿是柔情的雙眼深深地望向王秋瑾。


    “嗯,一家人,永遠是。”


    王秋瑾麵帶幸福笑意,重重點了點頭。


    “先吃飯,西湖醋魚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許奕笑了笑,隨即伸出另一隻手,輕輕地揉了揉王秋瑾秀發。


    “你也吃。”


    王秋瑾憨憨一笑,緩緩放開許奕手掌,隨即拿起木箸,將麵前精美瓷盤中的魚腹肉夾起一塊,緩緩送至許奕嘴邊。


    許奕見狀笑了笑,隨即毫不猶豫地一口將那魚腹肉吞下。


    ......


    ......


    一番滿是暖意,其樂融融的晚飯過後。


    許奕將王秋瑾緩緩攙扶至床榻後。


    方才轉身默默收拾起碗快來。


    “從明天起,你隻需安心養胎即可。”


    “府上的大事小事,乃至於廚房內的諸多雜事,暫交他人處理即可。”


    許奕便收拾碗快,邊柔聲緩緩開口說道。


    方躺於床榻之上的王秋瑾聞言麵色不由得微微一頓。


    隨即緩緩開口說道:“府上的事暫交他人,便暫交他人吧。”


    “這廚房之事,還是莫要交由他人了。”


    許奕聞言微微一頓,心中瞬間明了王秋瑾的擔憂。


    隨即輕笑道:“廚房之事我已然物色好了人選,且那人絕對可靠,你呀,就放心養胎吧。”


    “何人?檀兒還是問心?”王秋瑾不由得眉頭微皺道:“檀兒於王府內終究時日尚短,且太過於年輕,若將飲食一事托付於她,妾身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話音落罷。


    王秋瑾微微一頓,隨即繼續開口緩緩說道:“若是問心百衛,倒是可令妾身完全放心,可.....妾身記得問心百衛中並無廚藝高超之女子啊。”


    許奕聞言輕笑著搖了搖頭,隨即賣關子道:“此人選非是檀兒,亦不是問心百衛。”


    “啊?”王秋瑾滿臉疑惑地望向許奕,隨即開口說道:“夫君莫要再賣關子了,那人選究竟是何許人也,竟能令夫君將如此重要之事托付於其。”


    許奕笑了笑,不再繼續賣關子,緩緩開口說道:“那人選不是旁人,正是嶽母與嬸嬸。”


    “啊?”王秋瑾聞言滿臉驚喜地確認道:“夫君口中的人選是娘親與嬸嬸?”


    許奕輕笑著點了點頭,隨即開口確定道:“正是。”


    待得到許奕再三肯定後。


    王秋瑾不由得喜出望外道:“夫君將娘親與嬸嬸接來燕地了?”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輕笑道:“除娘親與嬸嬸外,泰山、老爺子、叔父、秋安以及秋明全接來了。”


    “數日前泰山他們便出了代郡,最遲明日午時前後便能抵達沮陽城。”


    此言一出。


    王秋瑾臉上的驚喜之色愈發地濃烈起來。


    其雖從未表露過思親之情,但這人世間又有幾人真能做到久不思親?


    也正因此。


    許奕自徹底立穩腳跟後,便著手準備此事。


    一來,此舉可解王秋瑾思親之情。


    二來,此舉可免日後他人以親卷相要挾之危。


    三來,王家兩兄弟一至,許奕麾下可再添兩員治理之將。


    四來,王秋瑾已然有了身孕,其最應做的便是保胎之舉,王母、王嬸一至,則可替其分擔治府、飲食之擔,進而使其安心養胎。


    如此一舉四得之舉,許奕又豈會不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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