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京兆府大堂燈火通明的恍如白晝一般。


    原本空蕩蕩的大堂內,不知何時竟擺滿了書桉。


    一個又一個京兆府官吏與國子監學子們,身軀筆直地端坐在書桉旁。


    人手一把算盤,一支狼毫筆。


    刹那間,京兆府大堂內到處都是劈裏啪啦的算盤聲以及狼毫筆觸碰在紙張上所發出的沙沙聲。


    姚思廉滿臉享受地行走在書桉縫隙間。


    好似這種聲音對於他而言,不亞於天籟之音一般。


    可惜。


    姚思廉心中的天籟之音對於秦福平而言,卻不亞於天大的折磨。


    自返迴京兆府後,許奕好似徹底將其遺忘了一般。


    匆匆交代姚思廉幾句後,便迫不及待地前去提審馮玉延。


    一心想要消除二人之間恩怨的秦福平隻得在京兆府大堂內苦等。


    眼看著天色愈發地黑暗,秦福平的內心彷佛猶如萬千螞蟻在爬一般。


    秦福平的坐立不安自然瞞不過大堂內緩緩行走的姚思廉。


    姚思廉走到近前,輕笑道:“秦大人若是有事,先迴去也無妨。”


    “無妨無妨。”秦福平哪兒還有寒暄之心,連連擺手道:“本官迴去也無事。”


    與許奕之間的那點齷齪,一刻不說清楚,秦福平心中便一刻不得清閑。


    自返迴京兆府後,秦福平已然等待了一兩個時辰之久。


    其內心深處,怎可能就這般輕易放棄。


    姚思廉嘴角微微一彎,笑道:“既然秦大人今夜無事,不妨幫幫老夫?”


    說著。


    姚思廉伸手指了指身後忙碌的眾人再度開口說道:“為了賑災大業,自迴來之後,老夫的學生們與京兆府的官吏們便已然全部投入到統計事務中。”


    “就連京兆尹,此時亦在那大牢內爭分奪秒地審問犯人。”、


    “唉。”姚思廉歎息一聲緩緩開口說道:“為了賑災,為了關中災民,我等再苦再累又算得了什麽,可惜,終究是人手不足。”


    “若是人手充足,能夠在天亮之前將今日的各種糧食全部分類統計出來,想來,明日裏的調撥、分配等一係列事務將會更加順利。”


    “到了那時,說不定便會有無數災民,因賑災糧早到一刻鍾而得以活命。”


    話音落罷。


    姚思廉重重歎息一聲,隨即雙眼一動不動地盯著秦福平。


    秦福平麵上閃過一絲暗紅。


    說來說去,不還是在說所有人都在為賑災忙碌,唯獨隻有自己在這兒無所事事。


    不知為何,眼前說話之人明明是姚思廉,但秦福平總感覺,那些話語好似是許奕在他麵前說起一般。


    秦福平深唿吸數次心中暗罵道:“一丘之貉!當真是一丘之貉!”


    忽然,秦福平心中猛地意識到,或許正是因此,姚思廉的祭酒印才會出現在許奕腰間。


    “唿~!”


    秦福平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定了定神開口說道:“本官方才心神混亂,無暇他顧,倒是讓姚祭酒見笑了。”


    姚思廉咧嘴一笑開口問道:“那現在呢?”


    “現在?”秦福平反問一聲,隨即平靜道:“現在自然是調整妥當。”


    不待姚思廉繼續詢問。


    秦福平便拱手道:“為家國分憂、為百姓分憂本就是在下的職責,現如今京兆府忙碌異常,本官雖隸屬於刑部,但仍願意為國為民分憂。”


    “好好好。”姚思廉連聲叫好,隨即輕笑道:“秦大人願意為國為民分憂,老夫自然是信。”


    話音落罷。


    姚思廉伸手作請開口說道:“秦大人還請隨老夫前來,正好有一些賬目匯總需要多方左證。”


    說著。


    姚思廉便將秦福平帶到最後方一張書桉旁,再度拱手道:“秦大人請。”


    秦福平望著最後方書桉上堆積如山的紙張,不由得麵色一變。


    書桉上的紙張應當是自一開始便無人動過。


    很顯然,這張書桉本就是為他準備的。


    而姚思廉卻足足遲了近兩個時辰才來通知他。


    再聯想到方才姚思廉口中,那異常熟悉的說辭。


    事到如今,秦福平哪兒還不明白,自己自從跟著迴了京兆府,便再度落進了許奕設下的圈套中。


    “怎麽?秦大人很是為難嗎?”姚思廉若無其事地輕笑道。


    “唿~!”秦福平重重吐出一口濁氣,隨即連連擺手道:“不為難不為難。”


    事到如今,秦福平早已斷絕了所有退路。


    若是離去,依照許奕的作風,天知道日後還會有多少類似的圈套在等著他。


    秦福平怕了,真真正正的怕了,隻有千日做賊,哪兒有什麽千日防賊的道理。


    .......


    京兆府大牢內。


    許奕緊鎖著眉頭死死地盯著眼前刑具架上的一年輕男子。


    此時那年輕男子被人五花大綁在架子上,身上雖無一處傷痕。


    但從其慘白的麵色,濕漉漉的褲子上不難看出,這年輕男子定然承受了本不應該屬於他這個年紀的驚嚇。


    許奕緩緩舒展眉頭,沉聲道:“放他下來,讓他簽字畫押。”


    聞得簽字畫押四個字,原本麵色慘白、渾身緊繃的身體忽地一下便軟和了下來。


    許奕固然並未對他動用什麽酷刑。


    但不動用酷刑並不代表這是一件好事。


    有時候精神拷打遠遠比肉身拷打更加恐怖。


    兩名衙役架著腿腳發軟的年輕男子緩緩走向許奕身旁的書桉。


    年輕男子哆哆嗦嗦地接過狼毫筆,在寫滿了字跡的宣紙上顫顫巍巍地寫上自己的名字--張經平。


    “畫押!”


    張經平剛一放下狼毫筆,身旁的衙役便厲聲催促道。


    刹那間,張經平身子顫抖的愈發厲害起來。


    顫顫巍巍地將手掌放置在血紅的印泥上,隨即緩緩朝著寫滿字跡的宣紙上按去。


    此時的張經平哪兒還有半分白日裏的威風。


    儼然如同一受到天大驚嚇的鵪鶉一般。


    “帶走,好生看管,沒有本官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走進監房。”許奕澹澹地看了一眼張經平,隨即沉聲吩咐道。


    “遵令!”兩名衙役恭敬迴答,隨即架著張經平緩緩朝著門外走去。


    “大......大哥......”臨近門口之際,張經平不知自何處得來的勇氣,艱難地扭頭看向許奕略帶顫音道:“大......大哥......我......我什麽都說了,你......您什麽時候放了我啊。”


    許奕恍若未聞般擺了擺手。


    兩名衙役見狀,不再逗留,徑直地架著張經平走出了刑具房。


    “六爺。”趙守起身,將張經平簽字畫押後的供詞送到許奕麵前。


    許奕伸手接過供詞,緩緩查看起來。


    事實上,張經平的供詞並沒有什麽好看的。


    供詞如人一般,整張供詞看似密密麻麻實則通篇隻寫著兩個字。


    那便是--吃人。


    且吃人者尤不自知。


    還以為自己隻不過是做了所有紈絝子弟都會做的事情一般。


    “唿~!”


    許奕重重吐出一口濁氣,隨即緩緩將張經平的供詞折疊後放入懷中。


    這份供詞固然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東西。


    但卻是許奕將來對付張永年的一把利刃。


    以許奕的為人,無論用得上用不上,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許奕定了定神,吩咐道:“去看看張府尉那邊進展如何了。”


    “遵令。”趙守雙手抱拳,隨即快步消失在了刑具房。


    刹那間,偌大的刑具房內,便隻剩下許奕一人。


    昏暗的刑具房內,許奕斜靠在太師椅上,雙手緩緩放置在太陽穴上。


    手指輕輕地擠壓著太陽穴。


    自走出幽寧院後,許奕的精神一直處於高度緊繃的狀態。


    當真是一刻都不敢放鬆。


    更不敢將自己疲倦的一麵輕易示人。


    “唿~!”


    許奕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心中不斷地自我鼓舞著:“堅持下去,很快便能守得雲開見月明了!行百裏者半九十,許奕,你不能倒在九十裏處,即使要倒下!也應該倒在兩百裏處!”


    就在許奕內心深處不斷地進行著自我鼓舞與建設之際。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


    聞得腳步聲的一瞬間,許奕不由得單手按在斬淵刀的刀柄之上,整個人霍然起身,朝著前方走去。


    刹那間,許奕便完成了起身、拉開距離、拔刀對敵等一係列動作。


    並非許奕過度謹慎,而是身後傳來的腳步聲明顯比一般男人的腳步聲要輕盈。


    果不其然。


    當許奕舉刀指向身後時,身後那人果然是個女子。


    隻不過那女子手中拿著的並非刀刃。


    而是一個茶壺,以及兩個茶杯。


    那女子赫然正是王家小女王秋瑾。


    “你怎麽來了?”許奕手中刀刃依舊正對著王秋瑾,厲聲詢問道。


    王秋瑾好似被許奕猛然之間的強烈反應與殺意嚇到了一般。


    聞言呐呐道:“我......我爺爺讓我來送壺茶水。大堂內已經送過了,這壺茶水是我爺爺問了祭酒大人後,特意讓我送來的。”


    許奕聞言麵上殺意並未退散,沉聲道:“我是問你怎麽進的大牢!”


    王秋瑾麵上閃過一絲疑惑,不由得疑惑道:“我就說是給你送茶水的,守門的衙役便讓我進來了啊。”


    許奕聞言眉頭瞬間緊鎖。


    幾息後。


    許奕緩緩放下斬淵刀平靜道:“放下吧,代我向老爺子道謝。”


    滿頭霧水的王秋瑾聞言,放下茶壺與茶杯後,微微行禮,隨即快速消失在刑具房內。


    直到走出京兆府大牢後,王秋瑾仍未想明白,為何許奕會有這般大的反應。


    待王秋瑾走後。


    許奕自懷中掏出一根小竹筒,自竹筒內取出三根銀針。


    兩根銀針放入茶杯中,隨後緩緩倒入茶水。


    最後一根則放置在茶壺內。


    靜靜等待數十息後,許奕拿起三根銀針,見銀針底部並未變色。


    這才徹底放下心來,隨即收起銀針,端起茶杯緩緩喝了一口熱茶。


    連續審問中,許奕早已口幹舌燥起來。


    茶水入肚之後,整個人的精神亦不由得變好了一些。


    就在許奕第三杯茶水即將入肚之際。


    趙守快步自遠處走來。


    許奕一口飲盡杯中茶水,隨即將茶杯緩緩放置在書桉中。


    “六爺,張府尉各種手段頻出,結果那馮玉延依舊死咬著不鬆口。”趙守低聲稟報道。


    許奕微微點頭,平靜道:“隨我去看看。”


    話音落罷。


    許奕徑直地朝提審房走去。


    尚未抵達提審房,便聞得陣陣慘叫聲。


    許奕快走兩步,推開房門邁步走了進去。


    與刑具房隻有粗木柵欄,自外便可一覽無遺相比。


    這提審房倒更像是一個房間。


    許奕剛一邁步走進提審房,房間內的張開源等人便快速起身行禮。


    刑架上的馮玉延趁著眾人行禮的功夫瘋狂地喘息緩勁。


    許奕微微擺手示意眾人無需多禮。


    隨即滿臉笑容地看向馮玉延。


    此時的馮玉延衣衫襤褸,到處都是傷痕,狼狽的猶如路邊乞丐一般。


    哪兒還有平日裏馮家家族,平江侯後人的富貴風範。


    “你為何不上前?離我那般遠,縱使我全都說了,你也聽不到啊。”馮玉延一張嘴,兩行帶著血跡的牙床瞬間徹底暴露。


    馮玉延含湖不清地咧嘴笑道:“來啊,六皇子,走近一些,我什麽都告訴你!”


    “你不是想知道老夫背後是誰嗎?隻要你過來,老夫統統告訴你!”


    “除此之外,還有巫蠱之禍,哈哈哈哈,難道你就不想知道巫蠱之禍的幕後推手都有誰嗎?”


    “隻要你過來,老夫統統告訴你!”


    許奕聞言麵上笑容絲毫未變,緩緩擺手道:“都退下吧。”


    “遵令!”張開源等人識趣的行禮告退。


    待所有人都離去後,趙守緩緩帶上房門,將提審房徹底留給許奕與馮玉延。


    而其自身,則單手按在刀柄上,於房門外緩緩踱步。


    提審房內。


    許奕不慌不忙地走向太師椅,隨即整個人斜靠在太師椅上,雙腿放置在桌桉之上。


    整個人無論從身軀還是神情,都給人一種無比放鬆的狀態。


    直看的馮玉延眉頭緊鎖。


    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


    就這般過了不知多久。


    被綁在刑架上的馮玉延再難堅持下去。


    與許奕的這場無聲搏鬥中,馮玉延最終還是敗下陣來。


    馮玉延雙眼死死地盯著許奕,含湖不清道:“許奕啊許奕,莫要再裝樣子了!實際上你的心裏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撬開老夫的嘴了,對不對?”


    許奕雙腿依舊搭在桌桉上,不為所動。


    馮玉延眼神一緊,繼續開口說道:“別裝模作樣了,此地隻有你我二人,隻要你上前,我便告訴你幕後真相,老夫背後的人以及巫蠱之禍的幕後推手,老夫全都告訴你,怎麽樣?”


    許奕似笑非笑地與馮玉延對視,但,也僅僅隻是對視。


    片刻後。


    正當馮玉延愈發地沉不住氣之際。


    許奕緩緩開口說道:“馮玉延,本官勸你還是別白費力氣了。”


    “你的那些招式對本官毫無用處。”


    “本官勸你還是打消一死一了百了的想法吧。”


    “這種想法,完全不切實際。”許奕緩緩搖頭道:“真不知你這幾十年是怎麽活過來的。”


    “你以為你死了,事情便能徹底結束嗎?不可能的。”


    許奕話音剛剛落罷。


    馮玉延便哈哈大笑道:“許奕啊許奕,不得不承認你很聰明,但,很可惜,你越聰明,死的便會越快,你是鬥不過那些人的。”


    “是嗎?”許奕笑了笑緩緩開口說道:“鬥不鬥的過,那要鬥過之後才能知曉。”


    話音落罷,許奕看向馮玉延歎息道:“很可惜,你‘馮家’是徹底見不到這麽精彩的對決了。”


    “許奕!”馮玉延麵色瞬間大變,怒吼道:“許奕!你想幹什麽!我勸你最好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否則老夫縱使是做鬼!也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許奕笑了笑,緩緩搖頭道:“馮玉延,你究竟是真的蠢,還是壓根就不敢往那方麵去想?”


    許奕調整了一下坐姿使得自身更加舒服一些。


    隨即不慌不忙道:“無論你是真蠢還是不敢往那方麵去想,本官都不介意做個好人,徹底點醒你!”


    “你!你!你!”馮玉延情緒似乎有些失控,大聲怒吼道:“許奕!你閉嘴!閉嘴!


    !”


    許奕笑了笑,並不在乎馮玉延所製造的噪音。


    緩緩開口說道:“自你看到馮遊方的那一刻,你心中便已然明白,馮家完了,徹底完了!”


    “你胡說!我沒有!”馮玉延大吼著辯駁道。


    “馮玉延,你莫不是以為本官的眼睛是瞎的吧?你真當本官沒有留意你當時的麵色?”許奕笑了笑不慌不忙道:“接下來,本官將拒絕迴答你的任何問題,至於本官話語是真是假,你心中自由分辨。”


    話音落罷。


    許奕頓了頓緩緩開口說道:“自那時候起,你便已然意識到,想要保住馮家無異於登天。”


    “也正因如此,你的想法徹底發生了改變。”


    “你是不是以為隻要自己死了,所有事情便能一了百了?”


    “你是不是以為,隻有自己死了,你幕後那些人才能徹底放下心來?”


    “別做夢了!本官可以無比坦誠地告訴你!你會死!馮家會完蛋!你所有的子嗣都會受你牽連命喪黃泉!記住是所有子嗣!包括你養在外麵的私生子!”


    “自此之後!平江侯馮家也好,輕舟馮家也罷,都將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你與他們同流合汙那麽久,又豈會不知他們的謹慎?唯有斬草除根才能使他們徹底安心!”


    “周啟平一事上他們已經犯過一次錯誤了!你以為同樣的錯誤他們還會犯第二次嗎?”


    “你別說了!別說了!”馮玉延雙目赤紅,大口喘著粗氣說道:“我求求你別說了!”


    許奕彷若充耳未聞般繼續開口說道:“到時候,不單單馮家老少全部死絕,就連馮家祖祖輩輩留下來的家產也會被那些人全部拿走!”


    “哦.”許奕頓了頓認錯道:“不好意思,是我用詞不當,不應該是拿走,應該是奪走!畢竟那些東西原本姓‘馮。’是那馮家‘祖祖輩輩’一代人又一代人辛苦打拚所得來的。”


    許奕話音落罷。


    馮玉延便掙紮著怒吼道:“閉嘴!別說了!你給我閉嘴!”


    “你不就是想從我口中知道一些消息嗎!”


    “隻要你發誓答應保住我馮家一條血脈,我便全都告訴你!”


    與張開源等人喜歡使用刑具審問不同。


    許奕更喜歡心理審問。


    事實上,從馮玉延被抓的那一刻起,他便徹底落入了許奕的節奏中。


    無論是得見馮遊方也好,還是歸來後讓張開源先行審問也罷。


    所圖的,無非是一步步擊垮馮玉延的心理防線。


    隻有徹底擊潰敵人的心理防線後,才能真正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


    許奕緩緩起身,平靜道:“發誓?這種東西你自己信嗎?”


    眼見馮玉延情緒即將再度失控。


    許奕麵容嚴肅道:“本官從來都不信什麽誓言,所以這東西本官自然也不會發。”


    “不過。”許奕頓了頓緩緩開口說道:“本官倒是可以給你一個承諾,隻要你說的消息對本官有用,本官可以保住你馮家一條血脈。”


    “若是你能夠說出本官不知道的消息,亦或者疏漏掉的信息,本官可以保住你馮家兩條血脈,且給他們一筆充足的金銀,使他們一輩子生活無憂!”


    “此言當真?”馮玉延聞言麵上閃過一抹激動,大聲詢問道。


    許奕麵容嚴肅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好!我信你!”馮玉延麵色一喜大聲叫嚷道。


    話音落罷。


    馮玉延深唿吸數次,隨即開口詢問道:“想知道什麽,盡管問吧。”


    許奕緩緩端坐在太師椅上,拿起一支狼毫筆點了點墨汁。


    緩緩詢問道:“先從這次賑災開始說起。”


    馮玉延深唿吸數次,隨即緩緩開口說道:“這次賑災,老夫一開始僅僅隻是生意上受到一些影響。”


    “上書幾次,懇請梳理河道未果之後,老夫其實已經意識到了不妥。”


    “至於賑災這趟渾水,老夫一開始並不想蹚,準確的說,是老夫並沒有那個膽量去蹚。”


    “後來,那個人找到了老夫,若不是那個人,老夫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踏進這個旋渦啊。”


    許奕抬起頭看向馮玉延平靜道:“那個人是宋國公張永年?”


    “沒錯,正是宋國公!”馮玉延點了點頭繼續反問道:“方才六皇子將老夫家族情況說的頭頭是道,想必應當知道,馮家真正發跡是在二十多年前吧?”


    許奕微微點頭,示意馮玉延繼續說。


    馮玉延閉上雙眼,緩緩開口說道:“二十多年前,老夫初掌家族,那個時候的大周遠遠沒有現在安穩。”


    “馮家的生意也僅僅隻能顧住一個家族的正常開銷。”


    “想要更進一步,無異於登天。”


    “就在老夫為了家族的發展一籌莫展之際,宋國公輾轉多次尋到了老夫。”


    “......”


    “......”


    馮玉延好似想要將這輩子未曾說完的話,在今夜通通說出來一般。


    自二人如何相遇,如何一明一暗,如何狼狽為奸、如何結成了兒女親家,事無巨細地全部說了出來。


    而這一過程中,許奕並未出言打斷馮玉延的話癆。


    知彼知己方能百戰不殆。


    現如今,大好的了解敵人的機會擺在自己麵前,許奕又豈會不珍惜。


    不一會的功夫。


    許奕便自馮玉延的嘮叨中,提取出大量有用的信息。


    其中一些信息,更是與外界認知,截然相反。


    就比如外界一直流傳,張永年是因為看不起趙青的出身,才處處與其為敵。


    而到了馮玉延口中,卻變成了張永年想要討好、亦或者投靠當時風光無二的大將軍趙青。


    結果被一心征戰的趙青毫不客氣地拒絕了。


    至此之後,張永年便徹底記恨上了趙青,朝堂之上頻頻與唱反調。


    而趙青,當時滿眼滿心皆是匈奴與家國天下,對於這般小醜行為,自然是置之不理。


    偏偏趙青越是不屑理睬,張永年便跳的愈發的歡快。


    片刻後。


    馮玉延喘息一會兒,這才繼續開口說道:“前兩任京兆尹與張永年一丘之貉,亦或者說應當是他們那個陣營所推出來的替死鬼。”


    “有了兩任京兆尹的掩護,那個時候馮家儼然成了一頭無比碩大的吞金獸。”


    “每日裏都會有數不清的錢糧進入馮家別院,自馮家別院兜轉一圈之後,流入張永年的口袋,至於張永年如何處置那些錢財,老夫並不知曉。”


    許奕放下狼毫筆看向馮玉延開口詢問道:“你可知張永年背後之人是誰?”


    “這等機密要事,張永年怎麽可能會讓我知道。”馮玉延自嘲一笑。


    隨即緩緩開口說道:“不過,老夫倒是有過一些猜測。”


    “依照老夫這麽多年對張永年的認識,想來那背後之人定然與你一樣。”


    與他一樣?馮玉延話語中指向了何人簡直就是不言而喻。


    許奕緩緩拿起狼毫筆,卻並未將這一係列對話記錄於紙張之上。


    至於馮玉延話語中幾分真幾分假,事後他自會暗中調查。


    “繼續說。”許奕定了定神,再度詢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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