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夜幕的降臨。


    喧嘩了一整日的長安城漸漸地歸於平靜之中。


    好似白日裏的喧嘩,徹底被夜幕隔絕一般。


    三輛同等規格的豪華馬車在一眾隨從的簇擁下,緩緩駛出了宋國公府。


    方一抵達街道。


    三輛同等規格的豪華馬車便朝著三個不同的方向疾馳而去。


    不一會兒的功夫。


    三輛馬車便在城內毫無目的地打起轉來。


    就這般過了足足半個時辰。


    其中一輛豪華馬車忽然拐進了一條平平無奇的街道。


    馬車緩緩減速。


    忽然,車廂門簾被人緩緩扯開。


    一道黑色人影趁著馬車減速的空隙,直接自馬車上一躍而下。


    當那人跳下馬車之後,那輛原本已經減速的馬車忽然再度提高速度。


    不一會兒的功夫,便徹底消失在夜色中。


    徒留下那自馬車上跳下來的黑影,以及兩名不知何時掉隊的精壯漢子。


    兩名精壯漢子快步追上先前那道身影,臨到近前低聲問候道:“老爺。”


    而那先前自馬車上跳下來的黑影赫然正是宋國公張永年。


    張永年微微點頭,隨即四顧眺望。


    待辨明方向後。


    張永年低聲吩咐道:“走。”


    話音落罷。


    三人朝著一處漆黑小巷緩緩走去。


    七拐八拐後。


    三人止步於一處宅院門前。


    張永年望著漆黑的宅院正門,微微定了定神。


    隨即緩緩上前,叩響了宅院正門。


    細聽之下。


    張永年扣動院門的頻率,竟好似暗藏玄機一般。


    一遍過後。


    張永年背負雙手,靜靜地站在宅院正門口等待。


    不一會兒的功夫。


    宅院門內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咯吱。”一聲輕響。


    宅院正門被人自內緩緩拉開一角。


    一散發著暖黃色光芒的燈籠被人自院內深處。


    頃刻間,張永年身形便暴露在了燈光中。


    自然,張永年身形暴露的同時,院內那手持燈籠之人的容顏亦是可以一覽無餘。


    那是一張麵白無須的男人臉。


    待門內之人看清張永年的臉龐後。


    那人緩緩拉開院門,低聲行禮道:“奴婢拜見宋國公,宋國公請隨我來。”


    話音落罷。


    門內那人見張永年微微點頭,隨即緩緩轉身,自前方帶路。


    方一踏入院門,兩名宋國公府的隨從便不由得繃緊了身軀。


    好似院落內有著莫大的危險一般。


    張永年頓住身軀,低聲吩咐道:“你二人在此等我。”


    隨從聞言不由得緊張道:“老爺,院內有......”


    “閉嘴。”張永年麵色一沉,沉聲吩咐道:“就在此地等我,莫要亂走動。”


    話音落罷。


    張永年快走幾步,追上那領路之人。


    此時的院落內。


    到處都是一片漆黑。


    唯一的光芒便是那麵白無須之人手中的燈籠。


    片刻後。


    二人行至一間廂房旁。


    麵白無須之人緩緩推開廂房內。


    轉身看向張永年低聲道:“宋國公請。”


    張永年對此好像早已見怪不怪一般,大踏步走進了廂房。


    “宋國公今日怎地來的這般遲?該不會是家中又......哈哈哈。”


    張永年剛一踏進房門,漆黑的廂房內便傳來一道譏諷聲。


    張永年嘴角泛起一抹苦笑,隨即毫不客氣地反擊道:“某現在的情況與令尊當年一般無二,魏國公又何必明知故問呢?”


    “你!”魏國公話語一頓,隨即喝罵道:“張永年!幾個月不收拾你,你皮又癢癢了?”


    “收拾我?”張永年好似聽到莫大的笑話一般,譏諷道:“上次也不知是誰,被我打的滿地找牙。”


    “你!”黑暗中,魏國公老臉一紅,隨即怒罵道:“打架還帶著隨從,真丟老宋國公的臉。真不知道當初老宋國公怎麽就選了你?”


    就在張永年張嘴想要繼續譏諷之際。


    忽然。


    黑暗中再度響起一道渾厚的聲音。


    “魏國公,少說兩句,莫忘了你眼前之人比你可還多了一個駙馬爺的身份。”


    那人話音剛剛落罷。


    魏國公臉上便閃過一抹狂喜,哈哈大笑道:“哎呀,多虧了鄭國公提醒,若不是鄭國公提醒,這困擾老夫二十餘年的疑惑,還不知要到何時才能解開。”


    “季開!”張永年凝視著黑暗中鄭國公所在的大致方向低聲怒吼道。


    季開冷笑一聲反問道:“怎麽?難道老夫說錯了?宋國公難道不是東陽的駙馬?”


    東陽二字一出。


    黑暗的廂房內瞬間響起一陣倒吸涼氣的嘶嘶聲響。


    一些聰明之人,自東陽二字脫口而出的一瞬間,腦海中便不由的腦補了一場驚天大戲。


    再聯想到魏國公先前疑惑的話語。


    一瞬間,這場驚天大戲再度上升了數個台階。


    眼看著廂房內的情況即將失控。


    黑暗中忽然再度傳來一道渾厚的聲音。


    “李公公,還差幾人?”那人看向唯一的亮光處沉聲詢問道。


    手持燈籠的李公公聞言急忙彎腰迴答道:“迴大將軍,隻差襄王了。”


    李公公話音剛落。


    黑暗中便傳來十餘道粗重的唿吸聲。


    就連原本想要繼續爭吵的三位國公,在聽聞襄王即將到來之後,亦是不由的唿吸粗重起來。


    無他。


    廂房內的眾人縱使有著千般不和、萬般不和,但在對待皇位更替的態度上,眾人是無比的一致。


    而這群人,在嚴格意義上,或許稱唿他們為暗太子黨更為合適。


    之所以稱唿其為暗太子黨。


    自然是因,廂房內的眾人無一例外,全部躲藏在暗處,並未站在明麵上。


    越是到了舊皇老邁之際,這種暗太子黨反而越需要謹慎。


    無他。


    這個時間段的舊皇正是最敏感的時候。


    八年前是這般,現如今更是這般。


    八年前舊皇體弱給了眾人千載難逢的機會。


    現如今,又到了舊皇頻頻煉丹之際,深知皇位更替往往伴隨著腥風血雨、世家落幕的眾人,自然會愈發的小心。


    若不是那個人的出現。


    這場集會恐怕會發生在幾年之後。


    而現在,襄王的出現無疑是給在場的眾人吃了一顆定心丸。


    襄王的出現,在一定程度上,意味著太子現如今已然取得了部分皇族的支持。


    就在眾人心頭一片火熱之際。


    院落內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那腳步聲由近致遠,顯然是有什麽人自院落向外走去。


    眾人聽得腳步聲後,不由得紛紛起身,整理衣衫。


    若是眾人猜測的沒錯的話。


    方才的腳步聲應當是皇太子許雍。


    至於許雍外出的原因,不用猜眾人心中也明白。


    今夜眾人中,除了太子娘舅、大將軍李光利外,便隻有襄王許耀能有這份殊榮。


    果不其然。


    沒一會兒的功夫。


    院落外再度傳來一陣腳步聲。


    與腳步聲同時傳來的還有一老一少兩道聲音。


    年輕聲音自然是出自許雍之口。


    那老邁嗓音出自何人之口,無需他人點明,眾人心中自然明了。


    待院落外的聲響徹底消失不見後。


    李公公緩緩舉起手中的燈籠,朝著廂房內的眾人恭敬道:“諸位大人,人已到齊,還請諸位隨奴婢前去拜見太子殿下。”


    話音落罷。


    李公公緩緩走出了廂房。


    帶著眾人走進了主屋。


    方一走進主屋,兩名精壯帶刀護衛便大踏步迎了上來。


    待李公公出示令牌之後。


    兩名精壯護衛,緩緩打開了主屋暗門。


    “諸位大人請。”李公公恭敬轉身行禮道。


    “嗯。”走在最前方的大將軍李光利微微點頭。


    隨即自護衛手中接過火把,緩緩朝著暗門走去。


    其身後,功勳權貴、朝中大臣足足十餘人。


    片刻後。


    地下密室內。


    眾人方一走進密室,便看到最深處無數夜明珠下端坐著兩道身影。


    主座上那人赫然正是皇太子許雍。


    次座上那人赫然正是襄王許耀。


    猜測再多,也不如親眼一見。


    這一看之下。


    眾人心神再度陳定了下來。


    “臣等,拜見太子殿下!見過襄王殿下!”


    十餘人分列文武,朝著最前方的二人恭敬行禮。


    許雍緩緩起身,拱手行禮道:“諸位大人客氣了。”


    無論何時何地,許雍禮賢下士的姿態總是擺的格外的足。


    但也僅僅隻是姿態擺的足罷了。


    許雍還禮之後,緩緩擺手道:“諸位大人還請快快入座。”


    “謝過太子殿下!”眾人齊聲道謝。


    隨即依照文武官職,緩緩分列左右。


    至此,這場因某人而提前了數年的機會正式拉開了帷幕。


    所商討的議題自然是如何消除變數。


    使得一切盡快恢複正常秩序。


    ......


    一個時辰後。


    無名宅院主屋的暗門再度緩緩打開。


    一行十餘人麵色各異地緩緩走出了暗門。


    十餘人走出暗門後,瞬間分作了兩撥。


    其中一波在太監李公公的帶領下緩緩走向正門。


    而另一波則在另一名太監的帶領下緩緩走向後門。


    正門處。


    兩名宋國公府隨從見燈光緩緩飄來,頃刻間便打起了精神。


    待見到自家老爺毫發無損地緩緩走來時,二人麵上不由得閃過一絲放鬆。


    無他,這座無名院落內的高手實在是太多了。


    “諸位,告辭。”張永年朝著身後拱了拱手,隨即帶著兩名隨從快步走出院落。


    行走不遠。


    張永年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老爺。”兩名隨從瞬間自懷中掏出匕首,低聲提醒一句,隨即握緊匕首死死地看向身後。


    “無妨。”張永年臉上閃過一絲陰霾,隨即沉聲示意兩名隨從放下匕首。


    “宋國公,何必走的這般快?難道你不想親眼看著馮玉延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魏國公穀占營渾厚的嗓音自黑暗中傳來。


    此言一出,張永年麵色瞬間變得無比陰沉。


    袖擺下的雙手更是早早地便握成了拳形,手背上更是布滿了青筋。


    這場議事,並沒有超出張永年的預料。


    太子為了自保,果斷地選擇了棄車保帥。


    而那馮玉延以及整個馮家果不其然成了被舍棄的車。


    而被保的帥中固然亦有他張永年的一份。


    但不知為何,明明知道這才是最理智選擇的張永年心中反而沒有半分的喜悅。


    這次太子能為了保住自己以及暗太子黨不被暴露,舍棄馮家等一眾外圍家族。


    下一次呢?


    若是這次商議的計策不能建功,許奕下一次猛烈反撲之後。


    太子又會舍棄哪些家族?


    被舍棄的家族中,又是否會有他們宋國公府?


    就在張永年心思混亂之際。


    穀占營再度開口說道:“哦,差點忘了,那京兆府大牢內,好像還有一個名叫張經平的小子。”


    “穀占營!”張永年快走兩步,惡狠狠地盯著魏國公的雙眼沉聲道:“你我之間的恩怨,休要牽扯到小輩身上!”


    “若是我兒經平今夜少了一根汗毛,我張永年!定讓你穀家吃不了兜著走!”


    穀占營渾不在意地冷笑道:“滋滋滋,瞧你嚇得,臉色比那皇宮中的太監還要白,哈哈哈。”


    “你!”張永年深唿吸數次,沉聲道:“話,我今天放在這兒了,信不信由你!”


    話音落罷,張永年轉身便走。


    行至十餘步。


    張永年忽然頓住身軀,想要轉身提醒一二,但思慮再三,最終還是決定讓身後那狂妄自大的老對頭碰一鼻子灰!


    別人不知那許奕的厲害,張永年又豈會不知?


    前幾日針對王家的計劃,其幕後操控者便是張永年!


    至於自己兒子的安危,冷靜下來的張永年並不是特別擔心。


    殊不知,張永年這一頓,落在穀占營眼中卻成了怕了的表現。


    寧靜的夜色中,忽然傳出一陣無比得意的大笑聲。


    穀占營在笑,殊不知,走在其前方的張永年此時亦在笑。


    且笑的遠比穀占營還要燦爛。


    凝視著張永年漸行漸遠的身影。


    穀占營收斂了浮誇的笑聲,麵色逐漸變得陰沉起來。


    看老對頭吃癟固然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悅的大好事。


    但他可沒有忘記許雍交代給他的重任。


    “走。”穀占營揮了揮手,隨即帶著兩名隨從徹底融身於黑暗之中。


    隨著時間的推移。


    夜色愈發地深邃了起來。


    而今夜,對於很多人而言,將會注定是一個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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