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鎮端起飯桌上的白玉鎏金碗,仰頭直接一口飲盡。


    其氣勢,果然不負縱橫沙場二十餘年的雄武。


    “砰!”


    白玉鎏金碗被許鎮重重的放在飯桌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唿~”


    滿臉漲紅的許鎮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這才將幽寧酒的辛辣徹底壓了下去。


    “本想一見麵便告訴你的,怎料這酒水害人啊。”


    許鎮夾了一塊鮮嫩的羊肉放入口中,用以壓製酒勁。


    從那臉上的笑容,不難看出,巫蠱之禍大致是平息了。


    許奕不可避免的大鬆了一口氣。


    見許鎮伸手索要酒水,急忙將酒壇往後挪了挪。


    “二叔,好酒不怕晚。”


    許奕無視許鎮睜的如同銅鈴一般的眼神威脅。


    親身經曆三年幽禁,許奕如何看不出來當今世上,誰人是最親近與他之人。


    “你小子。”


    見威脅無用,許鎮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侄子初見自己之時,還是一副謹慎的姿態。


    怎料時日長了,竟會是這般的“無賴”。


    諸多皇子見麵要麽稱唿他晉王殿下,要麽稱唿他為二皇叔。


    唯獨許奕,每次見麵都是以二叔相稱。


    別說,許鎮還就是吃這一套,身處皇家,二皇叔哪兒有二叔來的親切。


    “好了,就不吊著你了。”


    “昨夜一場大雪,讓陛下甚是欣喜。”


    “今日早朝足足比往日裏提前了半個多時辰。”


    “那彈劾你的禦史中丞常水榮,也因這場大雪挨了訓斥,削了半年俸祿。”


    許鎮放下了對酒水的執念,手中筷子頻頻揮舞,顯然是餓極了。


    “僅僅隻是半年俸祿?”


    許奕搖了搖頭,臉上說不出是可惜還是不滿。


    “禦史台本就監察天下百官,陛下能罰俸半年已然不算少了。”


    許鎮頓住了手中筷子,微微歎息道。


    禦史台本就皇帝手中的一把刀,彈劾百官本就是禦史台的職責。


    能讓皇帝下令罰俸半年,也算是給足了他這個晉王麵子。


    “那位除了罰俸半年就沒有再提起別的嗎?”


    許奕笑了笑,臉上說不出是落寂還是如何。


    “未有。”


    許鎮放下手中筷子輕聲歎息道。


    他又何嚐不知道許奕的想法。


    身為皇子,卻被軟禁八年,若不是這侄兒心誌堅定。


    恐怕早就發瘋發狂了。


    “也是,依照那位的脾性,恐怕早就將我這無用皇子給遺忘到十萬八千裏外了。”


    “縱使有人提起,也隻會徒增那位心中厭惡罷了。”


    許奕從身後拿出那壇幽寧酒,緩緩朝著自己麵前的白玉鎏金碗中倒去。


    那位如何看待他,許奕並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什麽時候能夠走出這座幽寧院。


    隻要能走出這座幽寧院,走出宗正寺,哪怕不要這皇子的身份,他也願意。


    憑他的能力,何處不能安家?


    至於巫蠱之禍,誰說離了皇子身份便不能查案,不能複仇了?


    “灑了,灑了。”


    許鎮連忙起身,將許奕手中的酒壇扶正,隨即將那酒壇抓到自己手中。


    許奕毫不在意酒壇的歸屬,端起滿滿一碗酒水,仰頭一飲而盡。


    辛辣中帶著絲絲梅子甘甜的酒水瞬間於口腔中綻放。


    喉結上下滾動,酒水順著喉嚨直抵肺腑。


    燒的許奕原本蒼白的臉龐瞬間麵紅耳赤起來。


    “吃口菜壓壓。”


    見許奕麵露痛苦之色,許鎮急忙起身夾了一塊羊肉放在許奕碗碟之中。


    “酒量不行,就別學你二叔這般吃酒。”


    望著漸漸緩過來勁的許奕,許鎮不由得出言教訓道。


    “我沒事。”


    許奕搖了搖發昏的腦袋,緩緩開口說道。


    隻不過。


    這一張嘴,便險些吐了出來。


    “唉~!”


    許鎮無奈的歎息一聲,舉起酒壇咕咚一口酒水再度入肚。


    “我何嚐不知道你的心思。”


    “莫急,機會快來了。”


    許鎮放下酒壇,臉上閃過一絲堅毅。


    沉默少許。


    許奕起身搖搖晃晃的走出房門。


    從門外地上取了一把積雪,猛地一下撲在臉上。


    積雪緩緩的從滾燙的臉龐上滴落。


    恢複一絲理智的許奕緩緩走迴飯堂。


    與此同時,腦海中則不斷的想著許鎮方才的話語。


    機會?


    什麽機會?


    “關中大旱!”


    許奕腦海中乍現一絲清光。


    有時候,越是在乎一樣東西,便越會影響自己的判斷。


    許奕心中不斷的逼迫自己冷靜、冷靜、再冷靜。


    關中大旱、餓殍滿地,災民易子而食。


    這,又豈是一場大雪能夠緩解的了的?


    至於事實是否如同自己猜測的那般,一問便知。


    “二叔所說的機會可是關中大旱?”


    許奕尚未坐迴原位便迫不及待的開口問道。


    “正是關中大旱。”


    許鎮點了點頭,麵色沉重道:“昨日一場大雪,長安城外凍死數千災民。”


    “用屍橫遍野已然不足以形容城外的淒慘。”


    “更莫要說其他城池了。”


    “自太祖皇帝開國以來,二百餘載裏,關中何時遭受過此等大災。”


    “此事若是不能妥善處理,大周國運定會深受其害。”


    許鎮拿起酒壇再度痛飲一口,縱使是幽寧酒的辛辣也無法化解許鎮臉上的憂愁。


    身為大周皇室,曾為大周鎮守西域二十載的七珠親王,又何嚐願意見到這一幕。


    許奕心中已然明白許鎮話語中所隱藏的深意。


    月餘前,許鎮曾親口說過這次關中大旱所牽扯到的百姓,足足有數十萬之多。


    數十萬百姓,這已然是足以動搖國本的大事了。


    殊知,國運無小事,這固然是一次機會,但也可能更是一次危機。


    “朝堂之上便毫無應對方法嗎?”


    許奕沉聲詢問道,每逢大災,開倉放糧便是理所應當之事。


    大周王朝壓著周邊王朝打了十餘年,總不能連這點事情都處理不好吧。


    “開倉放糧,救濟斯民,朝廷早在半年之前便開始做了。”


    “結果卻收效甚微。”


    “為此陛下砍了不知多少顆腦袋。”


    許鎮緩緩搖了搖頭,似是不願提起那些官員的所作所為。


    “每逢大災,必出妖孽,這種畜生是殺之不盡的。”


    許奕目露了然,讀史可使人明智。


    每逢大災,必出妖孽,這些妖孽明知會死。


    但在巨大的利益麵前,他們仿佛徹底失了智一般,飛蛾撲火般朝著那巨大的利益撲去。


    或許是心中始終存有僥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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