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琴鈴閣時是正午。

    知道跟蘇其墨廢話拒絕是沒有什麽用的,她索性就隨了他的願,去他王府坐了一坐。這一坐,就到了第二日。

    白日的琴鈴閣一向很熱鬧,今日卻顯得很冷清。官兵將這裏團團圍住,連過往行人都得繞道三尺。蘇青避開官兵耳目直接躍上三樓窗邊,推開天字間外窗準備翻窗進的時候,看見房中人,不由愣了一下。

    “你怎麽還在這兒?”她扒著窗欞,看著房中施施然坐著的人,打趣道,“太子他們都已經到了,你怎麽還不下去赴宴?”

    “你……”那人又換做了喬裝時的一身白衣,正坐在房中案前,自顧自地沏茶喝茶。看見她突然露麵,手裏動作一頓,語氣也是一頓,微微眯起了眼睛,“好好的跳窗戶做什麽?”

    “還不是因為你們這幾個大人物。”她沒好氣,撐著窗欞一躍而入,隨手將窗戶關了,也自顧自地走過去將他手裏的茶壺接過來,先給自己倒了一杯喝了,“整個琴鈴閣都被圍住了,我不跳窗戶,哪裏進得來?”

    他看著她從善如流的動作,眼裏有微光一閃而過,卻也接住了她的話茬,“那你從哪兒迴來的?”

    “你呢?你什麽時候迴來的?”她把玩著茶杯,靠著桌案站著,側過頭去打量他,“唔……換衣服換得倒是快,怎麽,正主見完了?”

    他盯著她立在桌邊的側影,挑眉隨意答,“嗯,見完了。”

    “嗯。”她點點頭,伸手來倒茶,倒完了自己的,又給他也順便倒了一杯,“你倒是還有閑心在這喝茶——樓下賓客都到齊了,你這個客人架子這麽大,要聶陽太子等,當心砸了人家慕容氏的招牌。”

    “是麽?”他一直默默看著她熟門熟路的動作,眼神深處隱隱有了幾分驚異,麵上卻不動聲色,嘴角扯出一絲笑來,“不急,慕容家的招牌可不是這麽好砸的。”

    她正喝著茶,聽到他這句話,送到嘴邊的茶杯就是一頓,目光從茶盞邊緣看過來,然後繼續將茶飲盡了,隨意把茶杯放到桌上,開口,“我一晚上沒睡,困得要死,你還是趕緊下去,別耽誤我睡覺。”

    她說完就要往床榻那兒走,卻不料身後那人一把伸手來,拉住她手腕。她迴頭,“你幹嘛……”

    話未說完,那人用力一拉,將她一把拉迴來,自己也緊跟著站起——這麽一動,蘇青後腰靠著桌案,被他圈在一臂之間,她沒料到他有此舉動,一瞬間有些發愣,而他將她圈住,整個人湊過來,湊到她眼前,似笑非笑,“嗯……那你一晚沒睡,是去哪兒了?”

    他一隻手還扣著她的手腕,蘇青抬眼看著麵前湊近的麵容,半晌,秀眉一挑,手腕一翻。

    下一刻就聽到白衣人的痛唿,“啊啊痛痛痛痛……鬆手鬆手!”

    她反手一把反扳過他的手,但卻似乎沒料到他居然躲不過這一招,一時間有點愕然,在他的痛唿聲中放了手——他旋即就捧著手腕退了一步,她便也看準時機從他手臂間退出去,也退了一步,斜眼看他,“慕容公子,久仰了。”

    白衣貴公子般的人物一邊揉著手腕,一邊抬眼來,再度上下打量了她一遍,最後哈哈笑了,“魅影,是吧?在下對姑娘,也是久仰了。”

    蘇青同時也在打量他,她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就笑了,“所以我現在到底是應該叫你慕容軒,還是慕容朗?”

    “唔……居然連這個秘密都告訴你了,”他笑,“看來那個家夥對你還真是毫無隱瞞啊。”

    蘇青默不作聲地一笑,不接話。

    “在樓下那家夥做慕容軒的時候,”他也不在意,拍拍腰間懸掛的腰佩,示意她看,“我就是慕容朗。”

    蘇青隨著他動作去看,果見他腰佩中間,刻的是一個“朗”字。不過……

    她細細盯著那個玉佩看了一會兒,忽然蹙眉,“怎麽你的這個玉佩,跟他的那個不一樣?”

    “你見過……”他唇角笑意一收,眼裏驚訝神色再度浮現,再度抬眼來盯著她,卻欲言又止,隻換了個話頭,“他那個腰佩出自四國間最好的玉雕師之手,全天下可找不出幾個一樣的。”

    “你們不是扮作兩兄弟嗎,怎麽用不一樣的玉佩?”她狐疑,追問。

    “這個……”他撓撓鬢角,“其實平常戴是有一個一樣的,隻不過你看見的那個,是不一樣的。”

    他解釋得不清不楚,聽起來像是繞口令,蘇青越聽越糊塗,也沒想在這玉佩的問題上麵多糾結,隻點點頭,“噢……是這樣。”又一頓,下意識地指了指樓下,“那既然公子在這裏,那樓下赴宴的就是……”

    “是啊。”他答得隨意,“這段時間在人前,姑娘叫我阿朗就好。”

    蘇青點頭,忽然間想起來一個一直以來很好奇的問題,今天終於遇到正主,可以問出口了,“其實我一直想問公子,慕容氏身為如今四國裏的望族,你又是慕容氏家主,怎麽會答應讓他借你的名號行事的?”

    “這個嘛……”慕容軒好整以暇地沉默了一下,半晌,隻嘻嘻笑道,“早些年欠他一個大人情,自然要想辦法還的。姑娘若實在好奇,莫不如自己去問他——我看以你跟他的關係,你纏一纏,撒個嬌,那家夥肯定會告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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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他話說的糙,笑得也不懷好意,蘇青愣了半晌,才搖頭歎道,“我一直覺得他扮作你的時候性格大變,卻原來你真正的性格就是這樣的……看來的確學你學得很像。”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學我我學他,這樣才不會露出馬腳嘛。”慕容軒絲毫不以為意,“就像剛剛,姑娘不也差點就沒認出來?”

    蘇青一揚眉,“那你就錯了。”

    “噢?”

    “你說——”她施施然坐下,模仿他當時的動作語氣,“慕容家的招牌可不是那麽好砸的——這句話不對,徐穆不會說這樣的話。”

    “……”這下慕容軒愣住,看她做完動作以後笑的得意,半晌,突然也跟著朗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嘖嘖歎道,“怪不得怪不得……到底是個妙人。”

    他笑得奇怪,蘇青就不笑了,停下來看著他,微微蹙眉。

    怪不得什麽?

    看來這個真正的慕容氏家主和徐穆,是真的交情匪淺。從現在的情況看,估計二人已經相識很多年,彼此信任,彼此照應。

    她在夜夙呆了也有八九年了,如若不是此次邊境之行,卻也一直不曾知道他居然還有一個這樣身份的摯友……況且以他那樣的心性,居然願意這樣相信除了組織以外的人,接納為朋友,隻怕這個慕容軒,倒真的不是一般人。

    她心裏在考慮這些,麵上當然不會表現出來,神色依舊如常,問道,“公子是準備在這裏等著他們散嗎?”

    “怎麽,打擾你休息了?”慕容軒反問了一句,又打趣道,“姑娘自睡你的,我在這兒,全當替姑娘看門了。”

    蘇青眉心一緊,懶得理他,直接起身去推開窗戶,很明顯又準備跳窗出去。身後慕容軒再度將她一拉,“姑娘還是別走的好。”

    她迴頭,“怎麽?”

    “徐穆應該告訴過你,他這次來白瞿城的目的吧?”見她停下來,慕容軒鬆手,收斂了玩笑神色,道,“原本今天的宴會我是準備親自去的,但他昨夜去找我,說他接了一樁買賣,但是牽扯甚廣,需要借我身份先探一下情況——我今日原本也不會來的,但是早上接到線報說情況有變,我才過來,希望能有機會提醒一下他。但是我到的時候宴會已經開始了,隻怕他現在已經身在其中,我無法出麵,隻能在這等著,如果真的有變故,我也好隨時接應,姑娘既然迴來了,不如一起在這等著。”

    “什麽有變?”蘇青從窗戶上退下來,神色變了,問,“他有沒有跟你說他接了什麽買賣?以夜夙的名義接的?”

    “他沒有告訴你?”慕容軒愣了一愣,轉瞬忽然反應過來什麽,臉色瞬間就變了,“……糟了。”

    “怎麽了?”自見麵開始就一直嬉笑的人突然轉換了顏色,蘇青也已經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出什麽事了?”

    “那個家夥肯定比我早知道消息……他沒有告訴你,就根本不是接了什麽買賣,而是誆我,為的就是今天代替我去赴宴——”慕容軒自言自語一般喃喃著什麽,眼神雪一般地亮。他在這瞬間心念電轉,霎時就明白過來那個人的意圖,臉色驚變,一把抓住了蘇青衣袖,“趕緊想辦法潛進今天的宴會——他是想殺你們聶陽的皇帝!”

    “什麽?!”蘇青渾身一震,眼裏神色劇烈震蕩,下意識退了一步,“不是說太子宴客嗎?怎麽可能陛下會來?就算來了,他要刺殺皇上?不可能!”

    “沒有別的可能了!”然而慕容軒一口咬死,決然而肯定,“我接到的消息就是今日聶陽皇帝會微服來參加這場宴會,但是徐穆一定比我更早就知道了!那個家夥……”

    他頓了頓,不知想到了什麽,深深倒吸了一口涼氣,語氣忽然一抖,“那小子瘋了……”

    他最後一句話還未說完,眼前青影一閃,隻聽房門乍開乍合,蘇青已經風一般地掠了出去。

    慕容軒神色如雪,看著女孩子風一般往外襲去的身影,眼神卻亮利如刃。他握緊了手,喃喃,“過了那麽多年,你難道要在這時候自掘墳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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