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陽國都白瞿城,太子東宮。

    “這個藥酒是紀川國藥王穀獨有的配方,是特意從藥王穀帶迴來的,”醇酒帶著清冽藥香,簌簌入盞。侍人皆退,齊安王蘇幕親自將酒斟好送到太子麵前,“此酒補氣益壽,是藥王穀不傳之秘,難得一見,殿下您嚐嚐。”

    “既然是不傳之秘,怎麽你就能弄到呢?”聶陽當朝太子蘇其宗笑著看了自己這位表親弟弟一眼,接過了對方遞過來的酒杯,“阿幕一向有本事,連紀川藥王穀都有交情?”

    “殿下說笑了。”蘇幕也跟著一笑,“我一向閑散慣了,前幾年出外遊曆,機緣巧合下結識了於今藥王穀的嫡親幼女,頗為投緣,這次出去,她邀我去藥王穀小住了幾日,又以此酒相贈,這才能有機會能借花獻佛。”

    “美人贈美酒,那就是風流韻事了。”蘇其宗笑意更甚,打趣道,“我倒是聽說你還把人家從藥王穀千裏迢迢請到了聶陽,怎麽,準備投桃報李,讓人家也在你府裏小住幾日嗎?”

    “殿下莫要取笑我了。”蘇幕無奈挑眉,一麵喝酒一麵道,“這藥王穀宋家二小姐一向爽利,這次聽說我要迴國,一時興起說要來聶陽遊玩,我這才將人家請過來。既然是到聶陽來,那自然是要盡地主之誼的。”

    “這藥王穀宋家是紀川國數一數二的望族,你結交一下也未嚐不可。”蘇其宗微一搖頭,笑歎,“不過你一向是紅顏知己遍天下,可別怠慢了佳人。”

    蘇幕唇角笑意一收,低眼看著手裏一杯酒,半晌,卻隻短短三個字,“哪裏會。”

    “怎麽,”看他那個樣子,聶陽太子瞬間就覺察到了不對勁,挑眉,“難得見你這個模樣,莫非這次動了真心?”

    “殿下覺得這酒怎麽樣?”蘇幕抬手給他續酒,並不接招,“如果喜歡,迴頭我再派人送進宮來?”

    “別岔開話題。”蘇其宗這下真來了興趣,將手裏酒杯放下,“迴頭帶進宮來引見一下讓我看看,到底什麽樣的女子,能讓一貫瀟灑風流的齊安王動了真情?”

    “江湖兒女,一向不登廟堂,改日我在府裏設宴,專程請殿下過府一敘。”蘇幕將話接了,眼裏卻沒了先前的笑意,氣氛也不如先前融洽,蘇其宗何等心思,怎不知自己這個弟弟隻怕是在佳人處碰了壁,一時也覺新鮮,道,“阿幕是我聶陽皇室貴族,要怎樣的女子沒有,這個宋家二小姐,當真如此特別?”

    “怎敢勞煩殿下費心。”蘇幕搖頭,隻淡淡轉開了話題,“我這次迴來,聽到一些朝堂上的風聲,殿下身在其中,可不要懈怠。”

    “哦?”蘇其宗端著酒杯,“你聽到什麽了?”

    “聽說太傅大人自半個月前告假,已經多日不曾上朝了?”蘇幕抬頭看了一眼麵前的東宮之主,措辭,“這可是從未有過前例的事,殿下不覺得有異嗎?”

    “太傅告假是父皇親允,有無異處,不是你我可以議論的。”蘇其宗微微一笑,將手裏酒飲盡,“上官大人身體一向強健,這次病得確實有些突然,不過父皇已經派了太醫前去,本宮也已著人送了補藥前去探望,接下來能做的,隻有等了。”

    “等什麽?”

    “自然是等太傅病好迴朝。”蘇其宗握著手裏酒杯,意有所指,“這半個月太傅府大門緊閉,除了父皇親派的禦醫,就算是本宮派去送藥的人都沒能進門,再多打擾,就是多事了。”

    “殿下的意思是……”蘇幕眉梢一挑。

    “南境被擾,言靈打的一手好算盤,父皇這是想將計就計,利用江湖勢力去解決這件事了。不過就算是太子,有些事,仍然是我管不得的。”酒杯空空,蘇其宗探身去拿酒壺,壓低了聲音,“阿幕,我也勸你一句——錦儀宮滿殿鮮血至今仍未洗淨,你難道忘了嗎?”

    齊安王臉色一變,放下了手中酒杯,怔怔沉默。

    “好了,不說這事。”看他那般神色,知道自己一句話就觸碰到了不該提及的迴憶,蘇其宗寬慰似的拍拍蘇幕的肩頭,“倒是有一件事,想必你還不知道——父皇派了敬懷王去西線戰場,你猜怎麽著?蘇其墨那個小子,到西線不過幾天,又轉道去了南境。”

    “他去南境幹什麽?”蘇幕一皺眉,“這事陛下知道嗎?這小子越來越猖狂了,居然敢抗旨?”

    “倒也不算抗旨。”蘇其宗哼笑,“那小子還是有本事的,到了西線連勝幾場,一朝滅了中容氣焰,這才轉道去了南境——那邊此時正被言靈弄得不堪其擾,他去之前往宮裏傳了書,等到傳書到了父皇手中,他人也已經到了南境,父皇一向欣賞他戰場殺伐的本事,太傅這邊又碰了壁,這個時候能解燃眉之急,如何不可?”

    “這個蘇其墨行事一向不按常理,也難得陛下縱容。”蘇幕喟歎般搖頭,“殿下幾個兄弟裏,就他平日對您最為不敬,屢屢出言頂撞,您一直容著,也不怕他得寸進尺?”

    “他頂撞我才正常。”蘇其宗眼裏一絲莫測笑意,語氣卻平定,“我這個六弟,十幾年心結未解,性子又急,若有朝一日不頂撞我了,我反倒會覺得他有問題。”

    “殿下……”

    “不過他這麽幾場勝仗打下來,中容那邊總算消停了不少,這場仗打了半年多,也是時候歇一歇了。”蘇其宗輕輕叩著空酒盞,聽著指尖在玉盞上碰出的清脆聲音,淡然,“至於言靈那邊,也的確需要人去敲打敲打——父皇想要的法子行不通,蘇其墨去,也不是不可以。”

    “說起這事,”蘇幕緊接著想起了什麽,“陛下想用江湖勢力解決,居然派了太傅大人親自前去?又是哪門子的江湖勢力,居然敢拒絕?”

    “都是些亡命之徒,過的本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左右不過一條命——”太子卻並不覺得奇怪,“這種人行事向來隨心隨意,朝堂威壓,是壓不動這些人的。”

    “也是……更何況這些江湖組織裏本來就魚龍混雜,也並非全都是聶陽子民,不願出手倒也說得通。”蘇幕了然般點點頭,“蘇其墨那邊,不需要提點一下嗎?”

    “他那種性子,隻怕不會比江湖組織心軟多少。”蘇其宗搖搖頭,“隨他去吧。”

    “這次他力壓中容,又一手平了言靈擾亂,隻怕迴朝後又是大功一件,殿下您……可曾想過?”

    “你到底還是和他不甚來往,對他知之甚少。”蘇其宗看著表弟一笑,眼神卻冷醒,“他是沒有心思想這些的——建功也好立業也罷,隻要我還是太子,到最後他依然是我的臣子。隻要他不插手我的朝堂,他那些戰場之事,我也不會多管。有人在前線廝殺拚命,我跟你卻在這裏對坐對飲,何樂而不為呢?”

    “殿下所言,蘇幕受教。”蘇幕微一拱手,道,“既然殿下自己心如明鏡,我也就不多嘴了。”

    “說起這事,我剛剛突然想到了一點。”再給自己和蘇幕都倒一杯酒,酒壺就空了。太子晃了晃手裏的空酒壺,眼神一亮,“世言紀川藥王穀是醫道聖手,作為宋家嫡係,你府裏那位宋二小姐醫術隻怕也高超得很吧?不如就以探望為名,帶她去太傅府裏看一看,若能為上官大人診一診,也是好的。”

    蘇幕略一思索,揚眉笑道,“還是殿下思慮周全——我一向不參與朝事,又是剛剛遠遊而歸,以學生之名探望老師,比您太子身份自然得多。太傅大人就算不肯見我,我也是要賴著見一見的。”

    蘇其宗拍拍他的肩頭,“去吧——迴來記得再給我送幾壺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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