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法帶來的弊端也是不可估量的,看到身邊的內侍這般畢恭畢敬,謹小慎微的模樣。


    趙禎不禁笑罵道:“茂則在我的身邊你大可不必如此謹小慎微,我也不是吃人的老虎!”


    張茂則也是頷首道:“迴官家的話,您寬厚能夠體恤我們這些宮人,但是我們絕不可失了分寸!”


    伴君如伴虎,今日若是接下了奏疏同樣也會在心底埋下一顆種子,翻閱奏疏不會逾越規矩。


    那麽便會日漸驕縱,而官家當真心裏全無在乎?他即使在內廷宮人中權勢最盛,可畢竟隻是皇室的家奴,一個命令就能夠去了他身上所有權勢。


    當初進宮之時他依靠的就是謹小慎微,方才能夠得義父看中,直到接了他老人家的班隨侍官家身旁。


    什麽事情該說什麽事情不該說,什麽時候該做什麽事情不該做,這些都不能有半點逾越。


    官家固然仁厚可是前提身份,他乃是天下一人大宋萬民,手握他們生死的陛下。


    哪怕僅僅是牽動他的情緒都是不赦之罪,他知道奏疏上的內容但是他卻要裝作渾然不知,且也沒有想著替楊秉說話。


    並不是因為害怕過早站隊而禍臨己身,而是他的身份此刻就不應該多言。


    在此時外麵忽有一位宮人進來,道:“官家,皇後娘娘求見!”


    趙禎笑著微微頷首,也順勢收迴了手中拿著的奏章。


    宮人見到官家點頭也是知趣的退了下去,而張茂則也是出聲道:“官家,臣下去管教那些宮人不可胡說!”


    “下去吧!”


    躬著身子從殿內退了下去,輕輕的推開了大殿那朱漆大門,宮人也是隨著一起退了下去。


    恰好在環廊之上見到正進入殿內的皇後,他也是低頭頷首行禮道:“臣,見過皇後娘娘!”


    曹氏微微抬手:“張都知不必多禮,官家如今可否已經飲用過午膳了?”


    張茂則道:“官家忙於政務,臣等已經規勸數次也是無果,勞煩皇後娘娘了!”


    隻瞧見曹氏身後跟著一眾宮人,手中都是端著碗碟,之所以有如此一問看來早就已經備好了!


    等到曹氏進入殿中之後,張茂則身邊的宮人輕聲道:“張都知,這位皇後比起先任皇後看來更合官家心意!”


    張茂則低聲訓斥道:“官家的私事你也敢議論,好大的膽子!”


    雖然隻是輕聲說了句可是那宮人立刻閉嘴不言語了,張茂則平日裏謹小慎微可是在宮中這些宮人的眼裏可是頗有威嚴的。


    “平日裏在宮中需要謹言慎行,官家仁厚不在意你們的閑言碎語,可是宮裏的貴人若是因此事而怪罪,你們難道不想活了嗎?”


    正因為他恩威並施的手段讓底下人十分信服,那宮人立刻應答道:“奴婢有勞張都知點醒,否則我這張嘴還不知道惹出多少禍事來!”


    就在宮人準備退下去之時,張茂則便又開口道:“給宮裏的其他人也警告上幾句,若是內廷傳出風言風語就莫要怪我手下無情了!”


    “是,奴婢知曉了!”


    等到宮人徹底離開後,張茂則的目光又重新看向大殿之中,這位新皇後曹氏可不一般,出身名門卻內斂恭儉,沒有恃寵而驕。


    看來這會是一位仁德的皇後這內廷也會安穩許多,他之所以會如此想,那是因為當初的郭皇後在宮中的時候可是掀起不小的風浪。


    趙禎見到曹氏過來,也是笑吟吟的道:“皇後今日怎麽會過來?”


    曹氏微微躬身行禮,出聲道:“官家時常會因為忙於政事,而無暇午膳所以臣妾就親身過來了!”


    曹氏的性子依舊是這般的一板一眼,不會和尋常的女子一樣使小孩子脾氣。


    這宮人將膳食一一的都擺好紛紛退了下去,趙禎笑著道:“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曹氏自小便是飽讀詩書,自然知道其出處乃是白居易的《問劉十九》。


    開口道:“官家,如今正值夏日此句有些不合語境……”


    就在他繼續交談起之時,便被趙禎抓住了手坐在了自己的身邊。


    正準備繼續說什麽的時候,曹氏的麵色也一下子紅潤了起來,也不去繼續再去爭論詩句了。


    而是坐下輕輕的拿起天青釉色的碗盞,為趙禎輕輕的裝滿一碗羹湯。


    她的手白皙纖細,就像是尋常人家一樣為夫君素手調羹湯。


    趙禎看著她,開口道:“你我之間也能與尋常百姓的夫婦一樣,享受這樣短暫的溫情,倒是可憐楊卿整日為我而奔波,二人卻也是聚少離多,我這心裏頭總是過意不去的!”


    曹氏出身曹家,而曹家又是傳統的勳貴之家可以說從明麵上來說,楊秉與這些勳貴是不對付的。


    可是曹氏的父親自小的教育告訴她當以國事為重而家事次之,所以在她的心裏自然也是一樣。


    而且如今的她身為皇後也理應為官家分憂,自然不能因家事而牽絆國事,因家事這種私事而在官家麵前去說一位治國的能臣壞話。


    如今的楊秉雖然在政事上提出了不少的建議,如地方的清丈田畝,大力的發展農業如今的國子監的農學院便看得出朝廷的重視。


    還要身為樞密院的官員對於朝廷軍製也提出諸多建議,便是以免不必要的才政支出。


    避免一些軍中官員吃空餉,重修武備如今的大宋在邊關說不上武備廢弛,可是絕對已經比不上太祖和太宗朝了。


    澶淵之戰後能戰已經是最後一批了,所以重修武備也是在他的建議下提上了日程。


    而也正是他的此番提議得罪了不少將門,畢竟大宋誰人不吃空餉,楊秉此舉可謂是斷了他們的財路。


    所以說曹家是應該恨的,趙禎有意的在曹氏麵前提及到楊秉,其用意可就遠遠不是口頭上的閑談而已。


    若是曹氏此時說起任何的楊秉壞話,那麽身為官家的趙禎也就會對這位皇後有所提防。


    所以說還是這位陪在官家身邊久的張茂則知道官家的性格,絕對不僅僅是仁厚溫敦的性格。


    當初宮廷內有禁軍潛入了內廷想要刺殺官家之時,那時候的他見到的乃是臨危不亂麵對賊人的陛下。


    他也永遠不會忘記當初禁軍來援之時,官家眼裏的殺意和不信任。


    老虎若是不伸出爪子你覺得他溫和,可並不代表著他就是全無威脅。


    趙禎是一個溫厚仁善的人,可是在此前提下他是一個大權在手的官家。


    可以說年幼之時的趙禎,遇見了一個男人給他的內心灌入了一種名為雄心的東西,所以他溫厚仁善而同樣也殺伐果斷。


    這輩子他唯一信任的人,就是當初教育他如何成為一個帝王的老師。


    在朝堂之上他知道如何使用均衡之術,在楊秉不在朝堂上的時候,同樣也能夠做到在朝堂達到平衡的同時又朝著自己想要偏向的地方發展。


    王素與吳恕二人看起來皆是守舊一派,但是實質上絕對不是一夥人,他們的關係不同於當初的齊牧與柯政。


    柯政乃是一個凡是喜歡大權獨攬的宰相,所以齊牧無論是明麵上還是暗地裏或者其他人的眼裏,都是以柯政為首。


    但是吳恕卻不同,他隻希望朝堂維持一個平穩的狀態,就像是儒家中所說的中庸。


    讓態勢以一種不偏不倚的方向發展,而王素卻是一個善於鑽營的小人,和當初的蕭欽言差不多不過更加虛偽。


    所以就像當初的蕭欽言一樣不是久居人下之輩王素同樣也是,而如今朝堂上就形成了三個黨派。


    這種黨爭對於趙禎而言乃是良性的,因為一切都在他可駕馭的範疇之內。


    而曹氏聽到趙禎的話,手中的動作沒有任何的停頓,接下已經空空的碗盞。


    開口道:“楊相公操勞國事素來都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臣妾覺得官家可以施恩於家人,這樣表達了官家的恩遇,也讓遠在千裏的楊相公安心!”


    趙禎像是在思索起何事,良久後開口道:“我聽聞楊卿的嫡子在太學之中讀書?”


    曹氏也是頷首道:“嗯,楊相公家中的郎君讀書在太學之中學問乃是最好的,連太學中的博士和講書都誇讚過!”


    他身為皇後,這些私事自然是需要她多多去費心了。


    趙禎笑吟吟道:“楊卿乃是狀元出身,若是論經學和史學上的造詣,能夠有幾人比的上他,這也是家學淵源了!”


    “皇後,今日我們一起出宮去往楊卿府中如何?”


    曹氏有些遲疑,說道:“官家此舉於理不合,若是讓朝臣知曉……”


    話還未說完便被趙禎所打斷,說道:“我說了今日我們便當上一迴尋常人家的夫妻,我們不用去顧慮那些朝臣,隻要我們悄無聲息的去又有何人知曉?”


    “你我雖然是他們口中的皇帝和皇後,可是也是一體同心,可你言語間皆是疏離,莫非你還在怨恨當初之事?”


    當初選擇新後之時,因為當時身為宰相的吳恕說了句貌醜不至於惑君,而本身便有些顏控的他便在延和殿裏待了一夜。


    心中也是打定了主意,這位由中樞選出來的皇後便當作一個擺設便好。


    可是後來見到了真容方才發覺新後雖然說不上絕美的佳人,可也是容貌昳麗眉宇間有著不同於尋常女子的英氣。


    這也是出身將門女子自小習武,方才會有著不同於尋常女子的氣質存在。


    向來都是順從於她的女子見的多了,如今倒是對他而言是別樣的感受。


    曹氏自然知道官家所說的事情是何事,任何女子麵對這種事情都會生出怨懟憤恨的情緒,不過自小的禮數告訴她和約束著她罷了!


    “官家勤於政務對待天下萬民如同自己的孩子一樣,宮人也是私下常常說起您性情溫厚仁和,奴婢自然是愛慕您的!”


    可對於趙禎而言這種愛慕是臣子對於君主,百姓對於天子的孺慕而絕對不是男女之間的情感。


    不過趙禎知道是自己有錯在先,自己即使再追問下去也是並不得理的。


    ……


    天色已經昏沉,楊府內的下人也準備合上大門。


    而在此時一輛馬車卻是停在了門外,看護大門的乃是吳六。


    當初他便是從杭州一直到汴京一直隨在楊秉的身邊,不過後來身上的一些舊傷和年紀的增大,病痛也折磨著身體也大不如以前了。


    隻能在府裏修養,以他的資曆當然應當不會負責當一個門子。


    楊秉當初給了吳六叔很多的錢財,可是他這一生無兒無女孤身一人,最後還是選擇來了府上。


    甘願做了門子,不過府裏上上下下也絕對不敢看不起這個老人。


    要知道即使是趙盼兒見到他時也會稱唿一聲“吳六叔”,因為吳六當初可是救了楊秉數迴性命了。


    小楊慎每日出門都會給他行禮所以他的身份對於整個楊府都是不一般的。


    “老丈,我家主人登門!”


    說著他從袖口中拿出了一塊令牌,吳六再熟悉不過了。


    也是立刻恭敬的跪了下來,道:“小的,見過官家!”


    不過還沒有完全跪下來就被張茂則扶了起來,對於這個僅僅五十歲出頭就已經頭發斑白的門子,他卻是不敢有半點輕視。


    張茂則如今執掌皇城司對於京中的各家大臣家中的事情和人物關係都是十分了解的,而這位老人乃是和楊秉主仆情深。


    他自然是不敢輕視的,吳六可以說見過兩代皇帝親自登門。


    而在馬車之中的趙禎也是無比的熟悉,當初年幼的他便是每日這個時辰,就有宮裏的人將他送過來讀書。


    所以他的情感是複雜的,還沒有拉開簾子的他卻是神情凝重,而身邊的曹氏也像是察覺到了他的反應。


    上前攥住了他的手,說道:“官家,我們下去吧!”


    趙禎頷首拉開了簾子走了出來,而已經聽到消息的趙盼兒也是帶著一眾人親自來到了外院大門迎接。


    官家親自登門臣子的家中府邸,可以說是了不得的恩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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