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魏英在高麗之時就素來喜歡與文人雅士所結交,如今有雅樂相左,名士相伴當足慰平生。


    “金某喜好書畫,久聞天朝上國畫者技法高絕,如今見到濁石先生的作品方知傳聞並不欺人!”


    在高麗想要收藏古畫,許多佳作都是從中原流傳過來的。


    袁先生笑吟吟道:“你口中這位濁石先生最佳之作便是西山平秋圖了,其他的大作在我眼中也不過是中人之姿!”


    這番話自然是老友之間的玩笑話,濁石先生的畫作在整個東京都是上流之作。


    而對於老友的調笑,他也並不生氣反而澹澹笑著說:“那一幅西山平秋圖,有了小友文瑜的詞和字倒是增色了不少!”


    金魏英聽此方才知道了畫作中的另一個人,於是問道:“這位楊秉是何人?我初次聽聞之時,隻知他乃是宋國的狀元郎,雖然未見其人,可觀其詞與字,可以看出其人定然才華橫溢!”


    濁石先生也是麵露遺憾之色,於是將楊秉以命叩闕的事情複述了一遍,儒家之中忠君愛國的思想也是影響著高麗士子。


    聽到楊秉的經曆過,他也自然將對方的形象與曆史上的諍臣比幹與魏征所對等了。


    作為他國使臣自然不能去貶低宗主國的皇帝,也隻是在心中感歎了句可惜國有諍臣而無有明君。


    在大宋向來就沒有約束讀書人言論一說,那代表著大宋的都亭西驛可能會顧及國朝顏麵,不敢隨意議論。


    可是茶坊之中,向來多是文人墨客聚集的地方,對於此言論向來熱衷。


    加之當年之事的確引得整個汴京茶寮轟動一時,而時間過去的並不久,當聽到有人提及也紛紛有人趕了過來議論起來。


    有人說道:“當年楊文瑜不過是邀名賣直而已,如今被貶延州也不過是罪有應得罷了!”


    當年之時到如今早已經儼然好壞不同的言論,聽到此話立刻有人起身反駁道:“邀名賣直?這位兄台,當初的楊文瑜不過從六品秘閣修撰,位卑言輕朝中袞袞諸公無人敢言之時,是他甘願冒著罷官免職的風險上奏,如此勇氣敢問閣下可有?”


    在後廚的孫三娘也聽見外麵的吵鬧聲,於是走了出來詢問在帳台的葛招娣:“發生了什麽事情,怎麽突然吵了起來!”


    葛招娣迴道:“那位客人就是說楊修撰壞話,然後和其他客人爭論了起來!”


    雖然如今楊秉已經被免職,可是葛招娣依舊如此稱唿著。


    孫三娘如今與杜長風情投意合,兩人也在商量著成親事宜,若不是趙盼兒的離開,可能孫三娘已經與杜長風共結連理了。


    在她的心中還是在等待著她歸來的日子,能夠親眼見證她的婚事,方才拖了時間。


    如今也少了以前的蠻橫多了一些溫婉,來到了剛剛葛招娣所指的那位客人道:“這位官人,剛剛可是說了楊狀元的壞話?”


    那錦衣男子也絲毫不避讓,坦然的說道:“這乃是公認的事情並非是構陷,難不成說實話也不可嗎?”


    孫三娘也不惱怒,而是十分從容自若的說:“楊狀元乃是半遮麵的恩人,所以這位官人,你說什麽我們都管不了,可我們也可以不做您的生意!”


    那人見此也是惱羞成怒的拂袖離開,引得周圍之人一陣叫好。


    而這一幕使得金魏英眉頭微皺,也有一些詫異,作為女子難道不應該都是謙卑嗎?


    在高麗即使是貴族女子,也是謙卑守禮哪裏有這樣“蠻橫霸道”。


    他是以自己的角度在看待問題,所以即使孫三娘表現出的不卑不亢在他看來也是十分失禮的,


    在大宋可能是女子地位低,可在高麗這種小國女子是沒有地位的,她們不過是籠絡權勢,和生育的工具而已。


    不過這個時候的金魏英雖然心中有些不滿這宋國女子的舉止可也沒有說出來,畢竟自己身處他國。


    不過他還是能夠看得出,那位素未謀麵的宋國狀元郎楊秉在百姓心中很受推崇。


    有一位青衣士子站出來說道:“當初便是在此處,楊師的講學仍舊曆曆在目!”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所以有許多士子堅定不移的相信著楊秉那一日所說的那番講學,自然私底下都是以老師相稱。


    而遠在延州的楊秉也不知道,他的言論已經在汴京生根發芽了。


    不過因為時間較短的緣故,他們之間倒是沒有因學說產生過分歧。


    他們將這種學說叫做“楊學”,雖然沒有在汴京成為一大學派,可精心鑽研的人也不在少數。


    那青衣士子又繼續說道:“楊師曾經說過一念發動處即是行,知與行本就是合一的,所以在知道君王錯處的時候,就會立刻站出來指出,因為他在遵循心裏的道!”


    他口中的道自然不是玄學之中的道,而是指心中堅持的真理。


    其餘人也是十分認同,有一名年輕士子說著:“文質可當盡得楊師真傳,我等遠遠不如也!”


    青衣士子從外貌以觀年紀至多不過二十有餘,在聞得楊秉的講學後,隻覺得如同佛家所說的開悟一樣。


    經曆了晚唐至五代十國時期的社會大動蕩,中古時代留下的世家門閥早已消亡殆盡,可他的出身卻不同一般,乃是文人世家“東來呂氏”。


    呂氏出了一個名人,那便是說出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的呂蒙正。


    雖然出自旁支,可是家族之中也從未缺少過教育,家中藏書萬卷且族中設有私塾,所希望子孫能讀書應舉,維持家世於不墜。


    呂文質拱手說道:“我雖未能夠被楊師收入門牆,可是卻與其弟子何景兄互通書信,對於知行合一了解愈深!”


    那身著儒衫的金魏英拱手問道:“不知何為一念發動處即是行?”


    呂文質聽見有人提出疑問,絲毫沒有表露出不耐煩,也沒有流露出激動的神情。


    而是表現的十分從容,迴答道:“一念發動處即是行,便是當你看到一件善事,就會立刻去做那就是知,當見到有人有難,立刻施以援手那便是行。”


    這學說不同於傳教,所以並不是強迫著或者懷以誘導性的讓你去信從。


    金魏英又繼續提出了一些問題,呂文質都給予了應答。


    這儒家向來講究法統,而楊秉所談的學說處處都未曾離開仁與理,所以自然許多人都會認為乃是至聖先師的言論從而有此感悟。


    金魏英聽到這番言論不易於醍醐灌頂,所謂的致良知和心即理的言論,這不就是致聖人的要談嗎?


    他心中有一種衝動,要將這種思想帶到那仿佛未曾開蒙的高麗國,也讓高麗的士子明白何為“知行合一”之說。


    如今的高麗依舊是漢唐儒學作為根底,以詞章之學為主,也是治國理家應以儒家的“五”(即仁、義、禮、智、信)來教化百姓,以儒家經典“六經”來作為國家製度的規範。


    推行以儒治國,所以如這樣法統明了的學說是很容易被人所接受的,在金魏英的心中如此想的。


    可是他不知曉的是,在他引入“楊學”進入高麗後,年輕士子和一些守舊派產生了學說的分歧。


    到最後被當地的“大儒”刪減下淪為四不像的存在,以至於儒教產生了割離,內耗嚴重以至於儒風不振。


    而如今的金魏英卻自然不知未來的發展如何,心中一心所想就是引渡學說。


    士子之中如呂文質這樣的一心醉於學說,畢竟乃是少數,他們多是上京的趕考的士子還是醉心於功名。


    畢竟士而遊學,免不了苦於資用,困於道途,所以才會多說都會選擇閉門造車,貧寒士子隻有囿於家中。


    這就像是後世所說的小鎮做題家一樣,根本沒有其他選擇,明知道士不遊學,不是閉塞耳目,就是老守家鄉之輩,可卻沒有其他的選擇。


    如今大宋經濟處於高度前沿,畫工數筆,術者片言,僧道一經半咒,動得千金。


    所以學聖賢難,這求學若不是為了做官難道是為了作“聖賢”嗎?


    ……


    延州綏德縣的綏德學宮,如今攏共招收了兩百名學子皆是識文斷字,而將他們分為了上舍生三十人,內舍生七十人,而外舍生攏共一百人。


    這二百人中隻有三十人乃是家境殷實,而上舍生之中就有二十人,內舍生五人隻有五人在外舍生之中。


    而二十人之中江曲便在其中,而楊秉並沒有因為有些學子出身貧寒而有意升入上舍。


    因為無論是鄉紳還是小民在他眼中都是一視同仁,隻有絕對的公平才能保證小民的利益。


    這才是真正的給予了貧寒學子一二機會,張安樂也是如願以償的進入了內舍生。


    所以學宮不僅僅提供免費的吃住,還有每季度的新衣以及勵學金。


    一身白色的襴衫,張安樂看著身上大小合適的衣服表現的十分鄭重。


    這件襴衫學宮剛剛發下的時候,便沒有穿過一直疊的整齊放在書箱之中,甚至沒有一絲褶皺。


    學宮的常假乃是十日為一旬,所以今日才會穿上襴衫迴到家中。


    從學宮之中出來看著周圍一些同窗投來豔羨目光,他心中第一次產生了飄飄然的情緒,這是從未有過的。


    身子就像是棉絮一樣輕飄飄的浮在空中,甚至心也跳的厲害。


    在見到學宮內的夫子,也會恭敬的與之行禮,夫子看向他的目光也是十分讚賞。


    不過他很快就平複了內心的躁動,他雖然不知道這種情緒為何物,但是他卻明白了這種情緒讓自己變得內心不平靜,無法靜下心去思索問題。


    腳下依舊是那有些破舊的草鞋,那學宮所發的布鞋卻收了起來,唯恐這山間的泥濘將鞋子弄髒。


    迴到了村裏,許多同鄉的村民見到張安樂那一身白色襴衫,皆是一臉的豔羨當然也不乏嫉妒的情緒。


    當初張安樂讀書的時候,鄉裏便都是在說著嘲笑他們一家癡人做夢,土地裏長大的人怎麽可能出一位讀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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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如今的張安樂一身襴衫,遠遠望去不就是讀書人嗎?


    一位有些麵目滄桑的男子坐在田堤上,看到遠處的張安樂感歎了句:“張家大郎這是趕到好時候了!”


    整個村裏能夠識文斷字的就在一掌之數,他們也聽縣衙說起過,所以知道張安樂便是那學宮的內舍生。


    這田裏的活張家特意空出了一日,在得知兒子迴來,自然不得風風光光的村口去等著。


    倒不是因為親情的懷念,畢竟才分離不過半月而已,而是想要讓同村裏的人看看。


    要知道光宗耀祖自古以來都是最為風光的事情,巴不得大張旗鼓的讓所有人知曉。


    如今便是這種感覺,雖然沒有大擺宴席鋪張奢侈的邀請客人,可也是以這種方式讓所有人知道。


    一位麵相尖酸刻薄的婦人,此刻看到張家這幅場麵,有些抱怨的說道:“這縣衙如此做也太偏袒了,說的好聽為了我們這些百姓,可是有幾個能夠進入那學宮?”


    身旁的丈夫,連忙一幅驚嚇的表情說道:“你在這胡說些什麽?如果被一些鄉裏人聽見不是自尋麻煩嗎?”


    這鄉間也是有胥吏的,如掌管戶籍的鄉書手,雖然說隸於裏正,可是經常往返縣衙的。


    這裏正再大也大不過縣衙,如今縣衙修建了學宮,裏正在得知鄉裏有一位村民進入學宮而且還是內舍生。


    甚至親自登門拜訪,在他的眼中進了學宮那不就是讀書人了。


    那婦人也一點不害怕反而揚聲說道:“我說得有錯嗎?這官府分明就是說一套做一套!”


    在田堤處有一個漢子,看見婦人的嚷嚷立刻說道:“你家二郎本來在學堂讀書,不是你讓他迴來幹活,否則不也和那張家大郎一樣在那學宮裏了嗎?”


    正在田地裏幹活的一個麵相憨厚的男子,笑著說:“叔,我腦子笨不如早早幫著家裏幹活!”


    婦人叉著笑怒斥道:“誰讓你偷懶的,你哥哥還等著錢取婆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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