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電量不多了,他雖然還想聽哥哥的聲音, 卻不得不先說“再見”:“晚點再聯係,哥哥。”


    聽筒裏傳來“嘟嘟”的聲音, 聞寒身子晃了下, 被小何一把扶住。


    “哥, 對不起, 我就去了躺超市,他說要吃東西……”草率了啊!季總不當人啊!看著老實巴交的, 可憐兮兮的,乖乖慫慫的, 誰能想到他腦子裏動著歪主意!


    “知道了。”聞寒沉默片刻才開口,聲音有些發虛,輕飄飄的,聽在自己耳朵裏有種失真的感覺,“不用說那些。”


    “那怎麽辦哥,報警?”小何看著聞寒毫無血色的臉,六神無主地問。心裏愁苦的不行:就那幾百塊錢,您走哪兒去啊走!


    “警察不會接的。”


    季昭並未失聯,不符合接警條件。聞寒深唿吸了下,把顫抖的手握攏藏在身後,強行鎮定:“查一下「創意港」這個公交車站,多叫些人來……”


    聞寒跟小何又打了幾次電話進來,季昭設了靜音聽不到,就當沒有。


    他出著神,隨波逐流坐到終點站,才慢吞吞從已經空無一人的車上下來。


    風大雨急,到處是白茫茫的雨水,公交車站台也不例外。簡單的擋雨棚遮擋不住歪斜而密集的雨滴,雨水打在候車區的不鏽鋼條凳上,劈裏啪啦綻開水花,有種旁若無人的熱鬧。


    整個公交車站,能出聲的除了這些水花,就隻有季昭了。


    他打了兩個噴嚏,努力把身子縮在雨水打不到的角落,把打了繃帶的右手小心護在身前,左手則在上衣上蹭了蹭,把口袋裏的手機摸出來。


    他想好了,就近找個網吧,先湊合一夜。


    或者,幾夜。


    或者……嗯……價格合適的話也不是不能考慮長期。


    可他一摁亮手機,先看到數量驚人的未接電話,不由僵了僵。


    忍下不安和愧疚,他忽視掉未接,解鎖打開手機,又看到微信裏多了很多條未讀消息。


    他咬了咬唇,忽略掉小紅點,打開導航app,右手托著手機,用不靈便的左手有些費力地敲下“網吧”兩字搜索。


    網絡不太好,搜索結果遲遲沒有出來,他等著的時候,正巧收到一條微信他以為是哥哥發來的,心跳還加速了下,定睛一看才發現消息來自黎時澤:


    【係統我爸說很好用,謝了!】


    季昭怔了一瞬,想起上周給他家的工廠寫過一套簡略版erp係統是老師布置的作業。


    原本開發一套虛擬的就好,他不想蓋空中樓閣,想起黎時澤家有工廠,主動聯係他要做的。


    【好用嗎?】他眼睛亮了亮。


    【很好用,我爸說調度生產和鋪貨供應都比從前靈多了!昭昭你牛啊!】


    季昭開心地笑了笑,笑容剛升起,一陣冷風吹來,他抱緊手臂,打了個哆嗦,笑容又緩緩消失。


    看著對話框,他糾結了一會兒,用僵硬的手指打下兩個字,又刪掉,又打,又刪掉,最終一咬牙,給黎時澤發了條語音:“澤哥,那能不能……給我一點開發費?”


    發完這條語音,他凍透了的臉都發起熱:太尷尬了,他本意是送這套係統給澤哥的。


    一來本就是作業,人家願意把工廠的數據給他,其實是在幫他的忙,也是對他的信任。


    二來澤哥家裏給院裏捐了那麽多遊戲機,弟弟妹妹們都很喜歡,他於情於理都不該收錢。


    可是他哆哆嗦嗦裹緊外套:好冷,好累,腿站不住了,想要個暖和的地方躺躺……嗚嗚他好嬌氣。


    黎時澤直接打了電話過來:“昭昭你要多少?我爸說在市場上采購這麽一套沒幾十萬下不來,你放心,哥不會虧”


    “澤哥你說慢點兒,我聽不清。”季昭打斷他,帶著濃濃的鼻音。


    認識久了,黎時澤已經知道季昭聽力不好。


    他掛斷語音,直接打了視頻過來:“昭昭”


    他頓了頓,看清季昭的樣子,原本要說的話頓時拋去一邊:“你怎麽了?你在哪兒?!”


    季昭頭上戴著半濕的兜帽,露出的發梢濕漉漉的,臉上也濕漉漉的,上下牙還在打顫。


    在他身後,是密集的雨簾確切說,他整個人幾乎被裹挾在雨中,隔著屏幕黎時澤都能聽見砸在他身上的雨滴。


    “我在車站。”季昭認真分辨著他說什麽,老老實實答。


    “哪個車站?!”


    “不,不知道”季昭說著,掩住口鼻打了個噴嚏,黎時澤眼尖,看見他包裹的熊掌似的手一閃而過:“手又怎麽了?!”


    “算了!”他動身站起來,抄起車鑰匙往外走,“你發個位置給我!”


    季昭發的位置很偏僻,索性沒到下班高峰期,黎時澤緊趕慢趕,花了50分鍾,終於找到他定位的公交車站。


    一眼沒在站台上見到人,他還以為找錯了,仔細又看了一遍,才瞧見季昭抱著膝蓋坐在地上,頭靠在公交站牌的柱子上,淺色外套在大雨中幾乎和站牌融為一體,乍看還真不容易看見。


    黎時澤趕緊刹住車,抄起副駕駛的傘衝下去:“昭昭!”


    季昭反應有些遲鈍地抬起頭來,看他一眼,還沒說話,先打了個哆嗦,落湯小狗一樣,瑟瑟可憐。


    “你怎麽弄的?坐地上幹嘛?!”見他衣服都濕透了,黎時澤問完也不等他答,急赤白臉地把他從地上扯起來。


    “澤哥”


    “先跟我上車再說!”察覺他身子晃了晃,黎時澤顧不了那麽多,一手撐著傘,一手托住他,半扶半推著他往自己車上走。


    季昭沒抵抗,跟他走到車前,等黎時澤打開車門,卻無論如何不肯上車了。


    “怎麽了?”黎時澤焦急地問。


    季昭沉默不答。


    “你說話!”


    眼見黎時澤急了,季昭才看他一眼,窘迫開口:“褲子,濕……”


    事實上,他全身都濕,會把別人車搞髒的。


    黎時澤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他的顧慮,虎著臉按著他的頭把他硬塞進車裏:“什麽時候了還管濕不濕!”


    給季昭綁好安全帶,黎時澤駕著車唿嘯而去。


    落後他一步,一輛車沿路邊邊走邊停駛來,在站台停下,有人下來前前後後仔仔細細搜索了一圈,朝電話裏說著:“最後一站了,還是沒有……”


    門鎖“叮”了一聲,正嗑著瓜子美美看劇的黎媽媽張望一眼,瞧見黎時澤,十分詫異:“怎麽這會兒迴來了?”


    造孽,這麽快又到周末了嗎?


    “媽,拿條毛巾。”黎時澤一邊彎腰找拖鞋一邊急吼吼地喊。


    “大唿小叫什麽。”黎媽媽正看的是部宮鬥戲,不知不覺就拿捏起太皇太後的雍容派頭,山崩都不帶變色的,“淋點雨還能怎麽著你?”


    她說著,拍了拍手上瓜子殼的碎屑,從容不迫地按下暫停鍵,這才優雅起身,剛起身就愣住了:“這是誰?”


    兒子身後多了個人,高高瘦瘦的,戴著帽子,垂著腦袋,看不見五官,就看見一點兒慘白的皮膚、黑黑的頭發。


    黑黑的頭發往下滴著水,帽子也往下滴著水,上衣袖口和褲腳……渾身上下都在往下滴水,一會兒工夫,腳下已經汪汪開了一灘……


    打哪兒撿了個水鬼呀這是!


    “媽!”黎時澤又叫了一聲,“毛巾!”


    黎媽媽終於迴過神來,太後威儀也忘端了,小跑著去洗手間,伸手從壁櫥裏抱出兩條大浴巾來。


    出來時她兒子正扒了“水鬼”的外套扔在一邊,“水鬼”木木的,舉著一隻被紗布裹成粽子的手任他操作這畫風有點兒古怪,水鬼就水鬼,咋還和木乃伊結合起來了呢……


    黎媽媽發了下呆,黎時澤已經從她手上把毛巾搶了去,對著季昭一頓亂擦。


    這一擦終於把“小鬼”擦活了。


    “耳蝸……”“它”吱了一聲,伸向自己腦後,從自己頭上取下什麽東西


    黎媽媽以為他要從自己腦袋裏取出什麽不陽間的東西來,氣都閉住了,才看到是個耳機一樣的玩意,連著線圈,線圈另一頭是個圓圓的紐總體十分現代,十分……唯物主義,她鬆了口氣,放心了。


    仿佛察覺到她注視,“小鬼”把頭上取下那東西小心翼翼抓在手裏,抬起頭來,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阿姨好。”


    好漂亮一隻鬼!


    還怪眼熟的不正是她兒子看上那隻嘛!


    黎媽媽徹底唯物主義了,鬆了心底的戒備,臉上熱情洋溢起來,“哎”了一聲,手上另一條毛巾結結實實朝季昭裹去:“這是怎麽搞的,淋成這樣!”


    季昭已經濕透了,擦是擦不幹了。


    黎媽媽行事比兒子有章法,先命令兒子關上大門小水鬼凍得一個勁兒打哆嗦……


    又指揮著他去洗手間放熱水,自己則去找了套幹淨的家居服,不由分說推著季昭進去洗澡。


    等他進去洗了,她一刻沒停,讓黎時澤趕緊去廚房洗薑切薑絲煮水。


    黎時澤被她使喚得團團轉,但難得的順從,指哪兒打哪兒,沒一句牢騷。


    黎媽媽靜下來,上上下下掃了兒子兩眼,看出來了:牢騷什麽,魂兒都不在身上了。


    “你行啊,小澤。”心定下來,她開始多想了,心情複雜地看著兒子,“什麽情況啊?不是說沒戲嗎?進行到哪一步了?”


    那孩子好看是真好看,狼狽的樣子都好看得讓人挪不開眼。


    也乖,也有禮貌,但是腿……還有聽力似乎也不對勁兒……


    唉,不行不行。


    她心底搖著頭,卻不知怎麽想到對視第一眼小孩兒那怯生生的眼神。


    ,倒也不是什麽致命的毛病她腦子忽然就拐了個彎兒:他倆又不生孩子,也不怕遺傳。看兒子吧,關鍵是人品得好,倆人相處得來,能相互扶持……


    “沒哪步。”黎時澤急著煮薑湯,沒心情跟她解釋太多,更不知道她腦子裏已經九曲十八彎,經曆了否定之否定,漸漸發散到他婚禮那天自己穿旗袍還是穿洋裝了。


    “沒哪步是哪步?”黎媽媽瞥了兒子一眼,陡然提起心。


    “沒哪步就是沒哪步,不是您想的那樣。”黎時澤心裏亂糟糟的,語氣有些焦躁。


    他搞不清楚季昭到底是怎麽了,車裏問他他也不說,又受了傷,又需要錢……他現在沒旁的心思,就擔心他是不是遇上了什麽事兒。


    “行了,我切。”看他這煩躁樣兒,黎媽媽失望地瞪他一眼,又嫌他沒用,又擔心他切到手,“你去洗手間看看,手還上著繃帶呢。”


    她這一說提醒了黎時澤。


    他二話不說放下刀,急急忙忙又衝迴洗手間:“昭昭?”


    季昭沒吭聲。


    黎時澤急得抓耳撓腮了一陣,想起他沒戴耳蝸聽不到,又聽水聲沒斷,隱隱約約能聽見他在裏麵衝洗的動靜,才放下些心來,也不敢離開,就守在門外等著。


    也沒等太久,水聲就停了。


    又過了一會兒,門終於打開。


    季昭一開門,看見貼著門差點摔進來的黎時澤,怔了怔,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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