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等好大的膽子!”


    那幾名騎兵勒住戰馬,為首者為了掩飾尷尬,故作發怒道:“我等乃是大魏辛刺史派來送信的人,有要事在身,汝等持兵刃相逼卻是何故?莫非是想誤了你家主將的事麽?”


    呂康緩緩走出,刀仍是未收起來,在那騎兵麵前晃來晃去。


    “軍營中不得縱馬奔跑,還以為汝魏軍營也是同樣如此,沒想到卻是沒有,嗬,原來魏人一點規矩也不懂。”


    “汝說什麽?欲死否?”


    “老五住口!”


    為首的魏騎壓住怒火,率先下馬,走到呂康麵前,從懷中掏出書信展示。


    “看見了吧,我等確是奉命而來,特意過來招降你家主將的,若是此事可成,汝等都免了廝殺之苦,都可以在我大魏為官,享太平之福!”


    他還想開口再說,卻被呂康立刻打斷。


    這人明顯就是在煽動梁兵啊。


    還未入大營,便四處宣揚魏人招降一事,這似乎,對其他將士的士氣不大好吧?


    呂康腦子轉的快,意識到這一點,他的臉色便更難看了些。


    “進去。”


    他直接帶著部分士卒先把這幾人帶到陳涼的營帳前,自己先進去對陳涼大致說明了情況,讓陳涼有些準備,然後才把為首的魏騎帶了進來。


    魏騎神情倨傲,見到陳涼也隻是略一拱手,並不行禮,看的在帳中議事的幾名幢主都有了些火氣。礙於陳涼還沒發話,他們倒也不好擅自做什麽來表忠心。


    陳涼接過書信,略略看了一下,笑道:“你那辛刺史想讓我歸降於他?”


    “然也,”


    魏騎接過話來,大言不慚道:“將軍在梁國不過一雜號將軍,蕭氏朝廷亦不甚看重將軍,將軍卻帶著部下拚死護國,究竟是值還是不值呢?”


    “辛刺史許諾,若將軍肯歸降,必以貴客之禮相待,保舉將軍必得高位;我大魏大丞相亦愛豪傑,將軍南地人傑,必能得大丞相重用,何不趁早棄了這梁國的無用朝廷,撥亂反正耶?”


    陳涼心裏早有自己的計劃,怎麽可能被他三言兩語就說動了。


    更何況,自己已經有了一點基業,還在這攢出了一支南山營,就算歸降了,兩淮十多州都是新附之地,百姓都沒有歸附。


    先不說高澄肯不肯,就是那辛術放不放心讓他這個南人占據一片地盤呢?


    自然是不能降的。


    陳涼本打算把話留些餘地,以後多少能有條退路,但他注意到帳中還有不少軍官,臉上都是義憤填膺的樣子,他心中一動,直接將書信摔在了魏騎的臉上,站起來,怒道:


    “我大梁一脈承漢,自漢以後,正統唯在南地,北地不過胡人朝廷,沐猴而冠,你說我肯不肯去依附那衣冠禽獸呢?”


    “來人,將外麵的使者全部斬殺,吊在轅門處示威!留此人活命,讓他迴去報信!”


    魏騎氣的瞠目結舌,他沒想到陳涼下手如此狠辣,他指著陳涼怒吼道:


    “南蠻,既然如此不識抬舉,那你且等著!來日,我會親自為這幾個同袍報仇!你給耶耶記著,來日要殺你的人,是我高浚!”


    說罷,他忽的嘴角一抽,臉上出現一絲慌亂神色,轉身就想離開。


    “你姓高?”


    麵前的那個梁人士卒拔刀攔住他,高浚慢慢轉過身來,隻見陳涼露出了一抹“陰森”的笑容。


    “喲,沒想到,高家的貴公子竟然會親自來勸降,嗬,真是太給陳某麵子啦。”


    陳涼笑嘻嘻地走過來,摘下高浚戴著的鐵盔,然後仔細打量了一番,惹得高浚心裏一陣惡寒。


    “你是哪個高浚?高歡的兒子?”


    “焉敢直唿我父名姓!”


    高浚發怒欲毆陳涼,兩邊立刻有人架住他,陳涼不以為然,手裏玩著鐵盔,又對著呂康說道:“把外麵那些使者放迴去吧,讓他們迴去報信,告訴那個辛刺史,他們的小王子在我這兒做客。”


    “陳涼,汝無恥!”


    高浚奮力掙紮,喊道:


    “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高公子,你就先在末將這兒做一陣子客吧。”


    陳涼雖然暫時沒想到能拿高浚幹什麽,但他很明白高浚的價值,如獲至寶,怎麽可能輕易殺了或是放了。


    “快,把筆墨拿過來,待會咱們也派兩個騎兵去送信。”


    這特麽簡直是老天爺給他送機會!


    陳涼看向帳中的那些幢主,笑道:“傳出去,說魏人的...額,你現在是什麽官職?”


    他問高浚道。


    高浚翻翻白眼,不想搭理。


    “喲,這是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一個官職而已,怕什麽?”


    “我乃是堂堂青州刺史!”


    “哦,傳出去,大魏的青州刺史高浚,已被大梁龍驤將軍陳涼生擒,記住,要告訴將士們,高浚就是如今魏人大丞相高澄的阿弟。”


    “喏!”


    “荒謬!荒謬!”


    辛術看著麵前不停磕頭的幾個騎兵,怒罵道:


    “刺史不曉事,你們也不曉事麽?怎麽敢擅自帶他過去?”


    “說,高刺史是怎麽混到軍中的?”


    那幾個跪在地上的騎兵唯唯諾諾不敢說話,好半天,才有人憋出幾個字來:


    “是吏部尚書......”


    “高隆之?”辛術聯想到幾天前,高隆之走的那般匆忙,這才有些恍然大悟,隨即怒火更甚:“高隆之,


    你這個老賊!


    匹夫!


    焉敢害吾!”


    罵完了,外麵的士卒這才怯生生地報告說,梁人的使者到了。


    那幾個魏人騎兵縱馬迴去後,一隊騎兵隨即從營中出發,緊緊跟著他們,也不掩飾蹤跡,若是碰到了魏人的巡騎,他們便出示兩封書信,表示自己是來送迴信的。


    這樣一來,巡邏的魏騎也不敢阻攔他們,暫時放他們過去了。


    等到了地方,為首者麵容肅穆,對身後的人拱手道:


    “諸位,道路都記得麽?”


    “記得。”


    “都看的真切了。”


    “迴去以後,將地形和道路報給將軍,吾自一人入魏營了,若是遭了不測...還請諸位,照顧一下我家老小。”


    “曹老大,你就放心吧。”


    曹隊主再次抱拳:


    “諸位,快些走吧!”


    進了魏營,曹隊主明顯感覺這兒的氛圍更為嚴密,隻是以他的視角來觀察,卻察覺到營中的魏兵似乎不多,除了領路和巡邏的魏兵,沒怎麽看到過其他人。


    他暗暗記在心裏,不久後,便由人領到了主帥營帳內。


    辛術正在痛罵跪在地上的騎兵,見他來了,臉色更加陰沉:


    “汝是那陳涼的使者?”


    “正是。”


    曹隊主心裏鼓足勇氣,想要挺直胸膛,但辛術多年擔任封疆大吏,身上威嚴極重,隻是看著自己,他就覺得莫名有些壓抑,不敢抬頭說話。


    “嗬,不知禮數的南蠻子。”辛術蔑笑一聲,忽的喊道:


    “左右,與我拖出去,砍了!”


    曹隊主瞪大眼睛,這時候,他手腳都在打顫,卻仍在喊道:


    “殺我無妨,但請看信,待我完成使命,任由汝殺!”


    “倒是有些膽識。”


    辛術讓人接過信來,自己展開大致讀了一遍,沉思片刻,道:


    “這信上的字...也是人寫的?”


    陳涼親筆,純狗爬字體,上麵不僅有錯字,還有故意塗抹的圈圈杠杠。


    辛術為官多年,習慣了文書上整齊的文字,看了陳涼的信之後,一股惡寒感頓時從腳底湧到頭頂。


    “果然是個無知匹夫,連字都不認識幾個。”


    辛術心裏更輕視了幾分。


    信上所說,無非是一些威脅的話,讓他辛術按兵不動不準進軍雲雲。


    辛術淡淡道:


    “說說,你家將軍到底有什麽條件?讓老夫停止進軍是不可能的,就算我想,大將軍也不會準許,說不得就會強令老夫進軍,不管青州刺史生死。


    青州刺史尚且還年幼,那姓陳的匹夫一時僥幸,讓他想清楚再開條件,告訴他,若是敢動青州刺史半分,我就屠他兩州百姓作為迴禮!”


    黎明時分,天色微微發亮,寒風正盛,大隊士卒離開軍營,每個人口中都嗬出片片白汽。


    今日,下雪了。


    “汝等隨行,在前麵領路。”


    幾名騎兵點頭答應,縱馬去了前麵。


    陳涼除了這幾個領路的騎兵,還找了一些熟知當地情況的百姓作為向導。


    南山營拔營而動,陳昕帶來的那些新營士卒也在其中,將近六千多士卒全副披掛,而他們的目標,並非魏人屯糧的興安郡,而是一路向西北進發。


    這就是王偉提出的計策。


    早在昨夜,霍俊便領著齊康縣城的駐軍主動出擊,連夜抵達興安郡附近,襲擊了一座縣城,由於是趁夜襲擊,那座縣城守軍似乎疏於防備,竟然被霍俊恰巧攻了下來。


    “興安郡必有重兵埋伏!”


    王偉似乎更加篤定了,他笑道:


    “辛術若是有意一戰成功,而那莊鐵也正是他派出來引誘將軍攻打興安郡的細作,那興安郡內外必然有重兵埋伏,那外圍小城,不過是第二道餌罷了。”


    王偉看向陳涼,淡淡道:


    “將軍知道鯤鵬麽?”


    “莊子?”


    “將軍就如同那鯤鵬一樣,終日蜷縮羽翼,可終有展開的那一天...”


    “若展開,那又如何?”


    “一飛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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