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涼站在屋簷下,凝視著昏暗的天空,默默算著日子。


    自己來這兒多久了?


    似乎,已經發生不少事情了呢。


    身後,一名侍女走過來,低聲道:“膳食已經備下,將軍請您進去同飲。”


    “知道了。”


    陳涼歎了口氣,沒有立刻轉身進屋。


    在白天的時候,他下船的時候就看到羊躭三人正在爭吵什麽,等他到了跟前,他們反而都閉上嘴,然後,等人都散了,謝應立刻過來,將發生的事情告訴了陳涼。


    接著,是羊躭,他沒有辯解,直接跪在陳涼麵前,說明了城中缺糧的情況,說自己認罪。


    在傍晚的時候,陳昕過來請陳涼赴宴,實則也將白天的事情告訴了陳涼。


    所以說...


    “城中,實際上已經開始缺糧了麽?”


    陳昕住的地方並不是什麽大府邸,相反,隻是一座有幾間空房的小宅子,而且他平時都在訓練城中士卒,極少到這兒住。


    宅子裏並沒有侍女,羊躭來的時候帶了幾個侍女過來做飯和服侍,但看他從進門到坐下都沒跟陳昕說一句話的樣子,估計兩人心裏還是憋著火。


    看見陳涼進來,陳昕揮揮手,讓侍女端起旁邊的酒壇,給陳涼倒酒。


    陳昕坐主位,羊躭、謝應兩人坐在客位,看見陳涼進來,都微笑示意。


    陳涼在羊躭旁邊坐下,聽著酒水落入碗中的聲音,轉頭看向陳昕。


    “城中如今還有多少守軍?”


    “南山營滿編七百人,城中守軍每天都在征召新兵,現在約有四千人,不過我沒在守軍中新任命幢主,而是將更多的人拆分開,提拔了不少隊主,現在名義上來講,這些人都必須聽你的號令。”


    聽完後,陳涼又看向羊躭,問道:


    “城中負責做事籌辦的官吏,如今招收到多少人了?”


    “雖然比不上原來的人數,但大體上的框架已經重新建立了,而且也有一些老吏自發出來,表示願意做事,所以雖然人手可能比原來少,但做事的人都更實在。”


    羊躭說完,在心裏默默跟了一句。


    當然,某些人的貪婪還是跟之前那些官吏一樣。


    陳涼又看向謝應,問道:“城中的糧食、輜重,還有守城器械,都準備充足了嗎?”


    聽到這句話,原本還在疑惑的三人,後背都悄然繃直了些。


    要說到重點了嗎?


    陳昕沒看羊躭,因為他決定把罪責攬一部分到自己身上,因為他也負責分兵看守府庫,這裏麵也可以說成是他的失誤。


    羊躭低下頭,沉默不語,準備老老實實的認錯。


    謝應忽然站起來,繼而撲通一聲狠狠跪在地上,嚇了旁邊兩人一跳。


    “將軍,我有罪!”


    他聲淚俱下。


    謝應是一個麵容英俊的公子哥,看年齡,似乎也比陳涼大幾歲,但他毫無顧忌地跪在案幾後麵,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是我有罪,我看守不力,辜負了您的信任!如今城中的糧草,已經隻足夠支撐半個月了!這都是我的錯啊!”


    “......”羊躭。


    看著這一幕,他不光是腦子轉不過彎來,就連他的思緒都呆住了,因為羊躭根本沒料到會有這一幕出現。


    謝應是什麽人?


    自己又沒什麽好處給他,他為什麽要主動頂罪?


    謝應繼續動情的哭著:“在下擔心將軍您怪罪,起初想要遮掩此事,還想著要去找人替我說和,還想著......但在下現在自知罪該萬死,願領罪罰!”


    “......”陳昕。


    自己確實是去找陳涼解釋了,但他也隻是說城中查出來有人虛報賬簿,糧草現在嚴重不足,至於最上麵那個該領罪的是誰,他也沒說。


    現在這麽一說,倒像是自己給他說了好話。


    他隻是不希望城中起內訌,畢竟如今城中的大部分事務都是羊躭在做,若是陳涼要治他的罪,那這以後,羊躭還肯不肯替他做事?


    所以,


    這兩人,是已經商量好了今晚要來這麽一出?


    陳昕在心裏歎了口氣,覺得碗裏的酒已經沒了滋味。


    看著哽咽的謝應,陳涼緩緩道:“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你說你一開始想要遮掩,然後還想找人來向我說和?”


    謝應點點頭。


    “唿......”陳涼歎了口氣,將酒碗放到案幾上,不過他沒有攙起謝應,而是看向旁邊兩人,問道:“請問,我在石頭城中,如今究竟是什麽官職?”


    陳昕和羊躭兩人心裏都冒出一個問號。


    他們現在很清楚,陳涼實際上依舊隻是個隊主,除此之外,並沒有朝廷的任職,也就是說,他的“將軍”名號,隻能算是自封的。


    羊躭已經記不得這是今晚第幾次在心裏歎氣,他已經猜到了一點陳涼的用意,於是開口迴答:“你是...石頭城的主將。”


    “既然如此,我請三位來輔佐我,是否應該有事即匯報於我?”


    “是。”


    “城中諸事,我是否應該全部知悉?”


    “是。”


    “那麽,有事延誤不報,該當何罪?”


    羊躭眯起眼睛,他看著地麵,呢喃道:“按律,誤軍中事當誅。”


    這話一出,屋內頓時安靜下來,侍女縮在一旁,完全不敢發聲。


    陳涼緩緩道:“我本南地布衣,承蒙陳兄、羊兄抬舉,才在石頭城立足,某感激不盡,但願為一將軍,以盡匹夫之勇,平侯景逆賊,安邦定國。”


    “此,陳某生平之願!”


    “今日,失糧事小。


    然我為城中主將,內外諸事理應先報於我,諸位卻私下商議,而後使我知道,


    請問這兒到底是軍中,還是哪個世家的後宅?”


    陳涼的唾沫幾乎要噴到另外兩人身上,他就沒扣著丟糧的事說,而是抓著幾人沒立刻報告給他的事情不肯放過,說的兩人的頭越垂越低。


    “這事,就到此為止。”


    陳涼的語氣漸漸和緩,他攙扶起謝應,溫聲道:“陳某能有今天,全賴幾位扶持,希望以後我等勠力同心,克複建康!”


    他站起來,舉著酒碗,將酒水慢慢撒到地上。


    像是自言自語道:“我們今日還能坐在城中同飲,然而城外不知有多少百姓正受叛賊、饑荒所迫,我們立在這兒一天,就能讓更多的人活下來。”


    “既然城中缺糧,那我們就去想辦法取。”


    “丹陽郡城近在眼前,多派探子,讓他們這兩天著重注意那兒!”


    “我們的下一個目標,就是想辦法削弱城外的叛軍勢力。”


    陳昕、羊躭、謝應三人同時抱拳: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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