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冽看的很專注,他的眼睛和臉上都有不同程度的青腫,頭發亂糟糟的頂在腦袋上。劉海有點長,有幾縷耷拉下來,有幾縷又翹上去,眼神搭配形象,有一點滑稽。


    醫生輕飄飄掃他一眼,又說迴和陳肴言的話題。


    他翻著報告單子,說:“還有一點…你這次查的血糖,相比上次的結果,有了個很明顯的升高。你看,標出來的這個加粗的箭頭,孕期啊,一定不要把糖攝入太多,血糖偏高,很容易發展成妊娠期糖尿病,之後對胎兒有許多不良影響,甚至會造成胎兒生長過大,分娩時變成巨大兒,你一定要控糖。”


    “其他的檢查數據你都有些偏低,隻有這項遙遙領先。”


    周冽聽見這個,頓了頓,垂眼看了看坐著的陳肴言的烏黑的發頂,還是不想他被這個醫生說,於是搶在陳肴言麵前說:“是我的問題,我覺得他低血糖,臉總卡白卡白的,就有事沒事給他喝糖開水喝吃糖,說給他補充點糖分…”


    醫生這次是很明顯的瞪了周冽一眼。


    …


    迴去的路上,蔣其文開車,他從鏡子裏看了一眼後座的兩人,還是出聲道:“你們兩個…這次都掛傷,還都是腿,我找個人…這兩天給你們送飯吧。不進家門,就按時送到電梯口,你們兩個傷號,都要養養。”


    陳肴言收迴望向窗外的視線,發現身邊的周冽正看著自己,陳肴言說:“好,謝謝蔣總。”


    蔣其文對他們總是那副柔和的笑臉,不多不少,不過分冷淡亦不過分熱情,他開車很穩,轉彎提速都將體感控製在最小幅度。


    他問了一句:“肴言有什麽忌口嗎?”


    陳肴言搖了搖頭。


    周冽在旁邊補充:“低糖!然後好像不吃辣,綠色的菜應該都沒什麽忌口,噢,是不是不吃蔥要吃香菜?”


    後麵兩句話,周冽都是看著陳肴言說的,像是邊說邊在征詢他的確認。


    老實說來,他和陳肴言就沒同桌吃兩頓飯,後麵這頓還沒吃就再沒吃上,他都是觀察了下僅有的幾次喝陳肴言同桌吃飯時他麵前的菜色。


    香菜蔥還是這次燉湯他看出來的,至於辣菜,他更是從沒見陳肴言吃過。


    唯一發現的,陳肴言不拒絕甜味糖水,現在也不能再讓他吃。


    第47章 prain


    陳肴言看著身邊的周冽, 慢慢滋生出一種,有點奇妙的感覺。


    他感覺像是在無形中,周冽這個人已經逐漸在自己的生活中強硬的占據了大篇幅, 灼熱、強勢、不容拒絕如他這個人一樣, 這於陳肴言而言是種相當陌生的體悟。


    最開始,周冽對於自己而言隻是一個一直都有些印象的姓名符號, 但現在, 那個符號逐漸強化、深刻、完善成一個活生生的人, 就在他的眼前, 帶來溫度、聲音、觸覺和味道, 形成特有的記憶。


    這是第一次有人帶著點試探和自信的指出他的餐飲喜好,這實在太奇怪了。


    陳肴言其實在自己的日常生活方麵並不講究挑剔,或者說, 他自己並不特別的分辯喜歡吃什麽東西。


    可能是不喜歡繁瑣和麻煩,他的日用穿衣總是那幾個固定的品牌和款式,餐飲方麵其實也隻能算是按照自小就有的醫囑。


    小時候有段時間,他甚至吃不了飯, 隻能靠吊葡萄糖和維生素, 所以陳肴言吃東西養成的習慣更多是對自己負擔小的, 他並沒有其他喜好的選擇。


    周冽臉上像是被潑上幾個濃重色塊的圖畫紙, 青紫交錯, 他湊在旁邊習慣性的拉上陳肴言放在腿上的手, 輕輕搖了下,追問:“你總得有幾個喜歡的菜吧?”


    不止是餐飲方麵,陳肴言人生中就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


    陳肴言沒說話, 他沒有這個問題的答案。


    周冽歎了口氣, 挺明顯的, 他笑笑趴前麵椅背上說話:“蔣哥,看到沒,這才是少爺,人不高興,就直接不搭理你。”


    蔣其文但笑不語,隻抬眼輕輕看了看他們。


    蔣其文一路直接將兩個傷殘人士送到家門口,倒沒進去,隻最後在門外叫住了周冽,他輕聲問周冽:“我找個人來照顧你們?就做做打掃的事。”


    周冽搖頭,單腳支撐自己,原地跳了個轉:“我這次運氣不錯,就是骨裂,沒斷,我石膏都隻打了一半,等兩天自己就能把它扒了。”


    “蔣哥,別擔心了。我和他都不習慣別人來家裏,我倆自己能行,再說,你信不過我還信不過他啊?”


    蔣其文掃了一眼他命途多舛的右腿,眼神微冷:“那群人是逮著你的腿不放。”


    周冽也皺起眉,靠在牆壁上說:“很煩,以前他們怎麽追搞我我都無所謂,但這次陳肴言也被我牽連進來了。”


    蔣其文將手掌心放在周冽的一邊肩頭,說:“是蔣哥對不住你,我和你哥這次會徹底解決掉這個麻煩。”


    周冽又迴頭去拽拽的安慰蔣其文,扯唇露出個笑:“你不把我當弟弟啊?他們隻要別來搞陳肴言就行,我無所謂。”


    周冽在外麵和蔣其文說了會話才進去室內,陳肴言已經換了衣服,在那邊接水喝。


    陳肴言今天換的是件白色的滑絲睡衣套裝,非常幹淨淺淡的顏色,他很少穿這種顏色,燈光輕易就能在他的後背上染出淡黃的光暈。


    周冽在門口那邊看了幾眼,大聲說了句:“喝白開水啊,別偷偷加糖。”


    陳肴言並不予以理會,周冽有的言行確實多餘,像他是個需要人看管的不知事沒有自控力的小孩。


    “陳肴言?”周冽又叫了一聲。


    周冽身上的衣服,在泥水裏滾過一遍,剛剛隨便擦了擦,但泥漿幹涸還是留下大片的髒汙痕跡,剛剛在醫院為了治腿,周冽的褲腳被剪過一大截,這會形象其實很奇怪。


    他自己也相當受不了,在玄關處就脫了衣服,脫了就扔到旁邊。


    陳肴言聽見聲音,轉過去,隨意的掃了一眼那邊入戶處的周冽。


    周冽毫不羞澀,手掌撐著櫃邊,探頭盯著陳肴言說:“陳肴言,我打了石膏,這個是不能沾水的。本著互幫互助友好相處的室友原則,你幫我洗個澡唄,我給你洗過好幾次了,我這會感覺自己渾身都太難受了。”


    陳肴言將水杯衝洗幹淨,放迴原位,出口的話語很冷靜:“我覺得你自己可以。”


    然後他一轉身,就發現周冽撐著沙發靠背已經跳到了自己背後,他一轉頭,就是這人裸.露的鎖骨。


    陳肴言說:“你的行動力完全不受影響,為什麽不能自己洗個澡。”


    “因為我肯定會將水撒到石膏上啊,醫生說了,石膏一定不能沾水,你就幫幫我吧,學霸,我笨手笨腳的,等我下次好了,幫你洗10次還迴來。”


    陳肴言沉默片刻,抬眼看向周冽帶著些期待的笑臉,說:“那你自己先去找要換的衣服。”


    浴室的燈光很亮,周冽翹著右腿搭在陳肴言臨時搭的高凳上,將石膏腿放在高處。


    陳肴言這套睡衣的袖口似乎有些長,周冽垂眼看他一圈一圈的卷著邊將衣袖卷到手肘,露出和衣服幾乎同色的手臂。


    周冽咽咽喉嚨,要收迴視線,往上走卻又路過陳肴言的臉。


    他問:“你腳踝怎麽樣了?醫生怎麽說的?”


    浴室的空間相對小些,周冽的聲音帶出一點碰撞的迴音,但很快被陳肴言打開的水聲唰唰覆蓋,熱氣逐漸起來,陳肴言繞到周冽後邊,說:“沒事。”


    周冽仰頭去看後方的人的臉:“你就不能跟我多說兩個字?惜字如金啊?”


    陳肴言趁著他仰頭的姿勢,直接說:“閉眼閉嘴。”


    緊接著也沒管周冽到底閉不閉,水流直接衝過他的臉然後從他額際順著發絲胡亂流下。


    周冽的唇角輕輕勾了勾,並沒能閉上嘴:“你要給我洗頭發啊?”


    陳肴言關上水:“或者你自己來。”


    周冽向後探手要攔他的動作,卻一不小心摸到後方陳肴言的側.要,絲質睡衣微涼柔滑,底下是皮膚的勁瘦肌.理,他的手頓了頓,才收迴來:“我不是這個意思。”


    周冽的頭發長的挺快,前段時間住院,出院後又是一係列措手不及的事情,所以這會頭發稍微有些長度,他的頭發黑又密,陳肴言的手有些涼,打著泡沫力度卻並不重,觸感卻極為顯著。


    周冽覺得嗓子有些發幹,後.頸的腺體也有些發.燙,他輕輕動了動腿,然後直直的盯住頭頂刺眼的燈光,直到自己被刺.出生理性眼淚。


    他輕咳一聲,聽著偶爾淅瀝的水流,感覺熱氣和洗發水的清香厚實的包裹住了自己。


    這個味道他很熟悉,他那幾次照顧發高燒的陳肴言,他會發冷汗,頭頂發濕,就是這個味道。


    他重重閉了閉眼睛,說:“今天的事,對不起,是我拖累你,那些人都是來找我麻煩的。”


    陳肴言沒說話,但手上的動作也沒停。


    陳肴言第一次替別人洗澡洗頭,他倒不覺得奇怪和膈應,畢竟,兩個人更親密的事情都做.過,而且,就像周冽所說,他之前生病幾次,也是身前的這個人為他做這些事。


    周冽的發質很好,頭發很.硬.很黑,但又因為重量總在頭頂彎成自然的弧度,總是顯得亂糟糟的。


    他莫名感覺下方的周冽身體有點緊.繃,後頸裸.露的腺體發散出的海鹽味甚至要覆蓋氤氳滿室的洗發水的味道。


    陳肴言掃了一眼周冽的臉,就聽見他的道歉。


    陳肴言拿水為他衝洗泡沫,頭發在水的作用下集合粘黏成一縷一縷,陳肴言聽見周冽略微沙啞的聲音,他說:“我沒給你講過我家裏的事情,但要解釋這件事,我就必須要說一下。”


    周冽頓了頓,眨眨眼睛:“也不是什麽秘密,你就…隨便聽聽。我小時候被綁架過,大概是6.7歲的時候吧,那段時間,我爸他們發展的過於張揚甚至是橫行霸道了,所以到處拉仇。”


    “當時和我爸同行業的,針鋒相對的是蔣哥alpha父親,叫鄭叢山,那是個畜.生。蔣哥…就是這幾次你見過的蔣其文,這攤子事很狗血。鄭叢山和蔣哥的omega父親是商業聯姻,就是那種完全沒感情的商業聯姻,鄭叢山婚前就在外麵養了一房小的,特別寵愛,還把那個孩子公然帶迴鄭家好吃好喝的養著。”


    “蔣哥的omega父親是我爸很好的朋友,但產後抑.鬱自.殺了,我從來沒見過他。蔣哥小時候過的很不好,所以我爸就經常把蔣哥帶迴我家裏來照顧。那條狗就利用這點,利用蔣哥為誘餌,想要把我綁了去威脅我爸簽什麽合同。”


    “但那天,那群.綁.匪臨時反水,不僅綁了我,還綁了鄭叢山放在心尖尖上的私生子,我和他是一個學校的。當個單純的工具隻能拿到中介費,而且之後還可能會被鄭叢山推出去頂罪,綁.匪也貪心,既然有機會,他肯定要拿兩家人的天價酬金。”


    “那次綁架,我中途跳車跑了,很幸運,被窮追不舍的蔣哥接上了,但我們沒能帶走那個小孩,那個小孩那次之後就失蹤了,現在好像都還沒找到。”


    周冽的身上全是水汽,臉上也是散落的水滴,他眨著眼睛一直盯著天花板上的刺眼燈盞。


    他說:“鄭叢山是真的喜歡那個孩子,予以厚望,那次之後他更瘋狂的開始報複我們家,他尤其恨我和蔣哥,一心想把我弄.死…畢竟有可能蔣哥是他唯一的血脈了。當然,那次我爸和我哥也氣瘋了,他們也不是不會反擊,那孩子丟了之後,鄭叢山的事業和家庭也是每況愈下,沒幾年,鄭叢山就進去了,現在還沒被放出來。”


    “但他可能還是有些勢力和人脈吧,還有很多錢,所以像是掃不幹淨的髒東西,隻要他沒死,就要一直來。他隻能將他所有的憤懣、不滿發泄到我們家尤其是我身上,他總是時隔幾年就能找一批人來堵我。但我特別能跑,小學就用雙腿跑,初中接觸摩托,就全城溜他們,最後我是被交警逮.到了。我不想讓他們出現在學校裏麵,所以每次看到他們我就往學校外麵跑,我跟你說,我爬牆技術簡直了,今晚那個牆我簡簡單單就能翻過去。”


    “我一個人的話,能把他們玩.死。但我也翻過一次車,前兩年剛上大學吧,那條牢.裏的狗那次找的人報複的特別狠,我開車撞了,那次我右腿斷過,錯過了那年我特別想要參加的一個比賽,真的惡心到我了。”


    “我爸他們從小就教我,見到那群瘋子就跑,別去和瘋.子對咬,而且我那個時候小,肯定打不過要吃虧。那次綁架後,我身上就開始帶定位器,我每次一按我爸他們就能找最近的人來接我,但我就不按,我就溜傻子。今天晚上是我第一次反擊,其實,還挺爽的,這口氣,憋了好多年,我真想直接打到所在牢裏的那隻鄭王八身上。”


    周冽抻了抻手臂,然後一根幹毛巾從天而降搭在他頭頂打斷他。


    陳肴言說:“出去穿衣服。”


    周冽掀開毛巾擋住眼睛的前簾,問:“這麽快就洗完了啊?我還沒什麽感覺呢,陳師傅。”


    陳肴言說:“我洗澡就是這麽快,或者你自己去專門的洗.浴中心找專業的。”


    周冽一下被嗆住,浴室裏氤氳的水汽飛快的被換氣係統換走,他看向陳肴言,正色道:“陳老師,不要在大晚上,在這種環境裏,搞黃.色。”


    說著話,他看著陳肴言衣服上顏色格外深的地方,摸了一把陳肴言的袖口,說:“都.濕了。”


    陳肴言居高臨下的瞥一眼他:“快出去,我要洗澡。”


    周冽被洗得很幹.淨,除了特別不好看的幾個青紫色塊,他仰頭看陳肴言的下巴:“你腳崴了,我幫你吧,咱們互幫互助。”


    陳肴言開了水,擺出一副直接要往周冽的右腿石膏上衝的架勢,周冽一下從凳子上跳起來,隨之而來的是毫不留情的浴室門被關上的響聲。


    周冽混.身隻一根毛巾和一截石膏濕淋淋的站在玻璃門口,敲了敲:“喂,陳肴言,我的衣服都還在浴室的櫃子裏呢,你給我開開門,我進去拿出來。”


    浴室的水聲響了起來,周冽又敲了敲:“陳肴言?開開門唄,我不看你。”


    水聲不停。


    周冽繼續敲門,苦口婆心的:“陳肴言?我沒衣服穿了啊。”


    但裏麵的人還是沒有聽到似的,不給一點反應,周冽勾唇笑笑,重重跳了幾下,進了臥室。


    他覺得挺神奇的,剛剛陳肴言的那副要給他右腿噴水的舉動,是以往陳肴言必定不可能會做的幼稚舉動,也是他第一次的這種舉動,周冽覺得實在是…實在是有點可愛,讓他忍不住想再逗逗,看陳肴言冒火,看他露出這個年紀該有的輕鬆,看他脫去穩重的皮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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