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剛和張醫生聊過,你目前的情況稍有些棘手,我們肯定是要將你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置的。端端,如果最終也不能成功實現流產手術,如果走到那一步,這個孩子…你可能需要生下來,這是最保險的做法,我們不可能拿你的生命去冒險。學校那邊、工作那邊我們會替你處理好,甚至生下來你不想養、不想帶,你都不用自己操心,你不要有任何後顧之憂…”


    陳肴言卻突然打斷,聲音微涼:“陳家家大業大,一個孩子的成長完全不需要父親的參與,我生下來陳家也能順利將他養大,是這個意思嗎?”


    陳肴言這句話說的有點嗆,可能是紊亂的激素影響,這段時間陳肴言要麽是冷靜的冷漠,要麽就是能被人一言兩語就激起怒來,但話出口他就漫起一點煩躁和悔意。


    陳肴言唿出口氣,略微頓了頓:“抱歉二叔,我的意思是,如果真的做出決定生下他,我會自己撫養他長大,這本就是我的責任。”


    陳肴言幼時體弱,對於父親的關照懷抱不可能沒有期待過,那是天性,是他的本能。


    在針管無數次刺穿自己泛青發疼的皮膚時、在電閃雷鳴的雨夜裏一個人發抖的睡在別墅的大房間裏麵時、在被護士包圍著送進各種冰冷的檢測儀器裏做各種讓人難受的檢測的時候,陳肴言最開始會哭、會害怕、會有莫名的期盼,但不管他如何期盼,守在自己身邊的也隻有當時尚且年輕耐心不足但恭謹有餘的李叔,或是更多的護士。


    隨著年紀的增長,陳肴言與生俱來的文弱安靜逐漸轉變成不易起伏的漠然,陳肴言比常人更加早熟,他過早的接受了自己的家庭條件以及與親人的關係,他不再期待,他甚至之後習慣並且覺得這種關係方便。


    他心裏沒有生過怨,不同家庭父母子女之間的相處本就不同,陳肴言接受他和父親之間的這種相處模式。


    但剛剛一瞬間,二叔口裏的話,卻讓他心裏莫名其妙泛起點遠久的記憶。


    他今天才對肚子裏的胚胎有真切實感,且僅僅短短一瞬間、快到擦肩而過般的實感,他心裏卻已經自發的為它承擔起所有責任。


    而他剛剛的反對,更像是遲到十多年的尚且年幼的自己對於兩位父親的冷落忽視發出的不滿,他此前從未出口過的,他都以為自己已經忘記,卻在自己懷孕時勾帶出來。


    二叔仍舊在堅持:“端端,孩子的事情,我們先不著急。但是,你確定不告知你兩位父親?他們了解情況,也有更多的資源能力替你尋找合適的醫生,他們總是很擔心你,總是偏向你的。”


    陳肴言拒絕的很幹脆:“二叔,不用。”


    二叔在對麵沒吭聲,似是歎了口氣,才說:“醫生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會幫你積極尋找聯係的。你現在要做的,就是養好自己的身體,你的身體太過虛弱,不管之後怎麽決定,都對你是個不小的負擔。李成…你爸這次將他撥迴來就是專門照顧你的,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我給你找兩位專門的照顧生產的護工吧。”


    陳肴言伸手揉了揉額心:“二叔,我這裏不需要李叔,也不需要別的護工。我已經是個成年人,我可以照顧好我自己。”


    陳肴言將他二叔那邊的人拒絕的幹脆利落,待過餘震預警,市裏解除危機可以複工的時候,他便直接辦理出院手續出了院。


    迴家當晚,在浴室洗過澡,陳肴言看著鏡子裏麵自己的模樣。


    照那些醫生的說法,omega性別的激素正在自己體內瘋狂的發揮作用,讓器/官增殖分化、讓生理特征變化、甚至會潛移默化的將自己的外表隨之柔化。


    陳肴言並不能看出這兩個月的二次分化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跡,五官、臉型、乃至喉脖肩頸都如往常鋒利削薄。


    他略微低頭,掃了眼自己的腹部肌理輪廓清晰、伸展時筋肉有力,慣常的蒼白,薄薄的一層,並無特別處,也根本看不出裏麵發生的變化與生命的孕育。


    隔壁裝修打牆的動靜帶的牆麵微微震動,陳肴言看向隔著玻璃射向鏡麵的燦金光線,迴過神來開始穿衣服。


    律所在震後第二天便隨大流的放假等通知,今天下午陸續複工,陳肴言中午出院,等迴到市中心的公寓已經下午。他洗完澡換好衣服,開車往律所走。


    車行至紅綠燈口,遠處火紅的落日與近處晃眼的紅燈相互照應,陳肴言看見停在自己旁邊的自行車,後座的小孩手裏拿著玩具在吹泡泡,手被秋日的涼風吹的有點紅,但仍舊樂此不疲。


    後車在鳴笛示意,陳肴言收迴視線,隨著車流前行,路上他想起什麽,帶上藍牙耳機,給自己點了份晚餐。


    會議是在7:30正式開的,律所每個律師的作風不同,上下班及休息時間也不同,所以一時間隻有陳肴言這片地方掛著通透的大燈。


    陳肴言手底下也帶了兩個律師,一個是本科學校普通考資格證考了兩年才考上麵試刷過三次的beta,一個就是附近名校的大三優秀實習生alpha,除此之外還有幾個或學習或實習或當跳板的助理,蔡雨為他們分別端上飲品,輪到陳肴言時,照舊是白開水放點調味的檸檬片。


    陳肴言的身體情況從來不允許他喝咖啡、茶葉這種東西。


    依舊是先按照順序匯報手頭案件的進展,陳肴言他們部也是去年才組建,更多還是先跟著所裏前輩們聽審學習,今年年初,幾個人才開始掛名接案子。


    蔡雨在會議長桌的盡頭展示“畢敏方案”的最新調查結果:畢敏方突然根據警方的證據連同舒羽的證詞翻供,表示當晚推開車門下車之前死者蔣陽瑞就已經死亡,舒羽在車內預謀殺蔣陽瑞,自己是為了舒羽頂罪。舒羽則一直表示自己是被畢敏方利用,不過也推翻之前說的蔣陽瑞替他報仇保護他的說法。


    第23章 handin


    地震這幾天,全城大小機構停工休假,警/局方麵的調查卻沒有停步。


    蔡雨將最新的案件進展展示在會議室的投影布上。


    在警方的最新問話結果中,嫌疑人畢敏方全部推翻之前數次的問審結果。首先是當初和舒羽的見麵,她表示自己確實是打工迴去的途中在孤兒院門口遇見的對方,但當時舒羽的外傷卻並沒有自己最開始形容的那樣嚴重,僅僅隻是手臂、膝蓋的摩擦小傷。


    其次,關於孤兒院的omega小孩被院長蔣陽瑞欺負猥/褻是全靠舒羽的一麵之詞,畢敏方並沒有見到實際的情況。


    她表示自己最開始因為畢方和孤兒院omega孩子的原因,非常厭惡蔣陽瑞,甚至想要報/警,是舒羽製止了她,舒羽表示,此事一出必定是巨大的社會輿論,孤兒院的那些尚且年幼的孩子們今後該如何自處,他自己也沒有勇氣在法庭上指出這些年的過往經曆,將傷口撕裂披露給眾人。


    然後舒羽告訴她蔣陽瑞有心髒病,能唯一終結這個噩夢的,他暗示畢敏方,隻有一場合理的“意外。”


    畢敏方向警方表示,自己完全是被舒羽引導蒙蔽著帶上這條路,甚至她覺得當晚在自己麵前飛快就倒下去的蔣陽瑞並無掙紮的痕跡,他不確定那個時候蔣陽瑞是否早已死亡。


    …


    蔡雨在長桌的盡頭講述完畢敏方那邊的最新情況,桌邊的那位大三實習生嶽陽成倚坐在座椅上哼笑一聲:“你把我當槍使,我就毫不留情的搞死你麽?bo戀,感情也這麽廉價啊?我還以為這個畢敏方會當個冤大頭,癡心不改呢。”


    說著話,他狀似無意,掃了一眼坐在前方的陳肴言:“師父,你怎麽看?”


    陳肴言的手指仍舊在撥動電腦的鼠標,視線放在電腦屏幕上,聞聲隻淡淡道:“我沒興趣對當事人的三觀及情感的進行批判和評價。”


    嶽陽成笑了下,端起麵前加冰的美式喝了一口,沒再吭聲。


    畢敏方的供詞重新推翻,自然對於舒羽這方也有影響。蔣陽瑞的死亡時間最精準也隻能確定在兩個小時之內,與舒畢兩人緊密相關,已確定係故意謀殺,但蔣陽瑞究竟是怎麽死的、死亡的準確時間、誰是主謀,還需要重要的調審。


    舒羽的證詞並沒有大改,仍舊堅持畢敏方主導兩人關係,義憤填膺教唆自己構成死者意外死亡並不認可畢敏方的說法。


    下班的時候,已經是晚上10點,電梯的玻璃廂門透進來大樓剔透幹淨的燈光,蔡雨站在陳肴言身後,在旁邊抱著平板轉發文件,抬頭時看見陳肴言的視線放在一樓大廳的待客沙發邊。


    有些幹枯瘦弱的年老omega,並沒有坐在黑皮沙發上,而是搭了個手工小板凳縮在那裏,微微抬頭望著樓上樓上是各位律師的辦公地點。


    燈光泛著寂靜的涼意,安靜的灑在那人身上。


    蔡雨歎了口氣,輕聲詢問身前的陳肴言:“陳律,你覺得…目前這個情況,還有可能給畢敏方做無罪辯護嗎?”


    隔著半個大廳和玻璃,老者的視線乞求又安靜。


    陳肴言看著電梯的數字變成負數,實事求是的淡淡說:“要等案件審查結果出來,我才知道要如何為畢敏方做辯護。”


    電梯輕緩的降落在地下停車場,陳肴言一邊邁腿往前走一邊對身邊跟著的蔡雨說:“你緊跟那邊的訴訟文件和材料,最好是找個人守著。這個案子已經拖了有段時間,那邊會施壓,可能剛出結果第二天就開庭。”


    蔡雨點頭,靠近陳肴言的車的時候,她被車輪邊蹲著的藍白身影晃了一眼,以為是什麽潛伏的賊或是搗亂的,率先越過陳肴言去利索的把對方拎出來。


    路沉蹲在車邊已經犯困,冷不丁的被陌生人拎起來胳膊,嚇了一跳,怒目瞪向靠近自己的人就要抬腳開踹。


    卻在迴轉過頭的時候,看見了兩步之遠的陳肴言,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陳肴言,從那天晚上在酒吧外麵倉皇的表明心意,他迴去之後便沉浸在自尊、自卑、抑鬱、憤懣、失落、壓抑交替而來的情緒中,但還是想他,想到剛出來期中測試的成績就以此為借口來守候等待,此時看見他,就感覺心髒凹陷下去的那一塊滿溢出來酸脹的情緒。


    陳肴言示意蔡雨,蔡雨放下捏住路沉的手,詢問是否需要送陳肴言迴家。


    陳肴言搖搖頭,自己開車坐進了駕駛座。


    見狀,路沉也飛快的上了副駕。


    他從校服碩大的衣兜裏摸出一疊疊法粗糙但分數漂亮的試卷,趁著陳肴言還沒有啟車先展開給對方看:“陳肴言,我並沒有在學校荒誕度日,我在好好學習。”


    他緊跟著說:“我想就直接叫你的大名,不想再叫你言言哥。你總覺得我是個小孩,總覺得我說的話不算數,其實你也才比我大…5歲。我也不想叫你陳律師,那樣你永遠都要把我當成一個當事人的身份。現在我十幾歲,你二十歲,所以看起來5歲的年齡差有點大。但等你40歲、50歲,我們就是同齡人,我從現在開始就要和你做同齡人。”


    “你不要覺得我什麽都不懂,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我什麽都知道,我一點也不單純。我現在就希望,你能以正常的、平等的眼光看待我,以一個成熟的omega身份,我隻希望這個。我會用實際行動讓你相信的。”


    陳肴言把他的幾張高分試卷重新疊好交還給他,沒對他的那番話作出迴應,過往說的已經夠多,陳肴言也不想再無數次的重複:“我送你迴學校。”


    路沉卻坐直了身體,帶著些微期盼:“今天期中考完放周末,宿舍的門禁是晚上八點,我不想迴城外的孤兒院…其實我以為你7點能下班。”


    陳肴言偏頭看了他一眼:“還沒吃晚飯?”


    路沉低低的嗯了一聲:“還沒。陳肴言,我可以去你家睡一晚嗎?”


    陳肴言看著車前鏡打燈變道,一時沒吭聲,就聽見身邊人在說話:“我可以保證,我不是故意的。我們學校,高二高三都不放假,地震也隻放了那兩天。我本來以為,你們收工第一天能準點下班,但我不知道你們是晚上7點才上班。好不容易放假出來一趟,我不見你一麵,我不舒服,所以我一口氣等到現在。”


    “然後我確實有私心,其實我完全可以爬牆翻進宿舍樓,但可能就是天時地利到這裏,我就想多和你待一會,不想剛見到你你就把我送迴去。”路沉撐著下巴,似是有點低落。


    陳肴言卻突然出聲詢問:“你住四樓?”


    路沉剛點完頭。


    陳肴言跟著問:“翻牆?”


    路沉居然抿出個笑來,眼睛在黑暗的車裏顯的亮晶晶的:“那個牆還行,有陽台和很粗的水管,和攀岩那種…差不多。”


    紅綠燈前,陳肴言停下車:“以後不要翻牆,太危險。”


    路沉看前方大學城路牌的標識,心裏微動,臉上帶笑:“噢,以後都不翻了,我爭做最乖的三好學生。”


    路沉小步跟在陳肴言身後進了電梯,到達21樓,一層兩戶的精致小戶型搭配兩廂電梯,他們剛出電梯,外送員拎著陳肴言點的餐點與他們前後腳出來,那廂電梯裏還有兩個搬著紙箱的裝修工人。


    陳肴言簽收外賣,那兩位工人似是察覺陳肴言住在隔壁的身份,客氣笑笑說:“我們8點之後就沒有什麽大動靜,這會把沙發桌子搬進去就下班,不會吵到您的,明天您上班去了我們才會來。”


    陳肴言隻淡淡點了點頭。


    那位熱情的工人又邊進隔壁的門邊朝門內吆喝:“郭老板,這個沙發還是…”


    陳肴言關上了門,隔絕了走廊和對門的聲音。


    青少年在abo分化後,也同時迎來一個飛速的發育期,協同生/殖/器官的發育成熟,視個體素質和性別及生活條件影響,這個發育期有長有短,發育幅度有大有小。


    路沉明顯因為自己的好鬥而擁有相當良好的身體素質,所以他即使有omega特有的纖瘦,個子卻並不低,配上他那張少見的漂亮晃眼的臉,其實對三種性別都相當具有吸引力。


    此時,他攪著碗裏的蝦仁粥,看著餐桌另一邊的人,燈光從高處淡淡的籠下來,路沉並不想收斂自己的目光,卻又不得不收斂。


    所以在陳肴言放下勺子,拿紙巾擦完嘴巴的時候,兩個人猝不及防對視的時候,他能感受到自己臉側升起的高溫,這些外在表現讓他的心思總是無所遁形。


    他唿出口氣堅持著,沒有撤離,陳肴言的目光卻依舊平穩平淡,他問:“路沉,你了解我多少?”


    …


    周冽皺著眉順著郵箱發出今天的第三封郵件,又將視線轉迴到晦澀的外文和模糊黑白的手術記錄中,他單手摩擦著觸控板,不成樣子的斜倚在病床頭上,脖子正偏的有些不舒服,就聽見病房的門被隨便敲了敲。


    郭皓然插兜走進來,臉上掛著點莫測的笑意,深色牛仔褲褲腳沾了點油漆的顏色:“少爺,居然在學習?”


    周冽飛快的闔上電腦阻擋伸長脖子的郭皓然:“別瞎看,懂不懂隱私?”


    郭皓然哼一聲坐在床邊:“今天帶來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先聽哪個?”


    周冽單手將電腦合上擱到自己枕頭底下,懶洋洋的:“好的壞消息。”


    郭皓然拍了一巴掌周冽沒受傷的頭:“好消息是裝修隊很給力,照這兩天的工作量,再兩三天那房子就能裝完。”


    周冽嗯了一聲。


    郭皓然斜瞟了一眼眯著眼睛的周冽:“至於壞消息嘛…你家被偷了?”


    周冽眼睛都沒睜開:“什麽玩意兒?”


    郭皓然看好戲似的口吻,一字一頓:“陳肴言,今晚帶了個非常帥氣年輕的omega,迴家,我親眼看見的。”


    最開始隔著搬運貨物的工人,郭皓然看見對門的陳肴言,還在想他和周冽的那檔子沒有公開的曖昧aa戀現在搞成了對門的近水樓台。然後下一秒,郭皓然就看見離他很近處的纖細瘦弱的男性omega,看見他們很順利的進了家門然後關上。


    他隻看見omega的側臉和肩頸,不過那放在陳肴言身上的眼神,實在過於直白熱烈,讓人一眼就注意到,甚至根本不用想他們可能的其他關係。


    然後他就開始替周冽不值,周冽和陳肴言似乎來來往往有兩個多月,可能還沒能進他的家門,不然也不可能還沒出院就急吼吼的定了陳肴言隔壁的房子,然而他還是敵不過人家金屋藏嬌的速度。


    周冽睜開眼睛,像是真的沒聽清楚:“什麽?你再說一遍?”


    郭皓然冷笑一聲:“我再說一百遍也是這個意思我說,陳肴言今天晚上,帶omega迴家了!兩個人親親密密、甜甜蜜蜜、暗潮湧動,一起迴的家!迴的你對門的陳肴言的家!那房子你還要住進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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