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肴言在此刻低低的打斷了二叔,他的聲音夾雜在風裏,有種虛無的飄渺感:“二叔,父子親情並不都是理想模板那樣的嚴慈厚愛,其實根本沒有必要那樣去要求他們。我和他們現在這種感情行為也是種合理存在,這是適合我們的。”


    二叔有些急切的接上:“關鍵是你爸他們現在現在覺得不適合,覺得你和他們不親,覺得愧疚對你…上次見麵吃飯,我就問他們,早20年幹什麽去了?早20年他們一個比一個忙,春節吃頓飯都要看行程安排?你長這麽大,他們又抱過你幾次?”


    聲音有些大,從手機聽筒泄露出來,傾灑在安靜的走廊。


    陳肴言再次無奈的打斷:“二叔,也沒有人規定,父母就必須全權參與孩子的成長。每個人長大的軌跡和方式都不同,這沒什麽錯誤正確的說法,也不用怪責他們。”


    陳肴言微低頭看窗框,光影遊走間,照上他腹部的淺色衣衫,陳肴言看清楚光影下毛衫的細致紋理,他突然想起剛剛耦合劑貼上腹部的冰涼觸感,想起裏麵的跳動的微小胚胎,他的聲音低低的:“這都是選擇。”


    “二叔,謝謝你的關照,你不用當他們的說客,也不用偏心於我所以去責怪他們,我對目前和他們的關係是滿意的,也對這種距離感比較適應。”


    陳肴言掛斷電話,手裏捏著手機,緩緩的拿下來撐在窗框上。


    私人醫院的優點便是高昂價格下的稀少病人,而二叔打造的高奢品牌更是貫徹此種特點。


    此時是下午1點,專科樓層各項檢查室隻有寥寥幾人,來往護士醫生多過病人,而陳肴言接聽電話避在樓道口,更是罕無人至,隱約都能聽見風打窗框的聲音。


    陳肴言剛剛從檢查醫師的臉上已經大致猜到結果,這家醫院似乎也並不會有人為他做這項棘手的手術,況且還有他的二叔頂在上頭,鬧大則毫無意義。


    他此次來醫院的檢查,似乎隻是將他在國內的路堵死,讓他徹底死心。


    “你在想什麽?”有人突然在身後出聲,在安靜許久的走廊顯得突兀非常。


    陳肴言迴過頭去,看見半邊肩膀小腿被紗布裹住的周冽靠牆坐著,目光朝上,是直直的盯住他的。


    陳肴言稍有些驚訝。


    周冽看著他的模樣,扯扯唇,他輕輕挪動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聲音有點冷:“你不給我說,我還是能找到。”


    他又慢慢收起嘴角弧度:“我說了,我會幫你想辦法,你跑什麽?”


    陳肴言微低頭掃他身上的傷,然後走過去坐在他旁邊:“國內沒有醫生做這個手術。”


    “那就國外…”


    陳肴言看著對麵藍色的牆壁,上方掛著幾張二維圖片,講述胎兒在母體內由一個小小的受/精/卵增殖成長成胎兒乃至脫離母體的過程。


    陳肴言望著對麵突然說:“就在剛剛,我第一次有懷孕的實感。我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認識到,我肚子裏麵有跳動的生命。”


    在陳肴言站在窗邊的時候,那縷日光似乎穿透他的衣料,讓他體悟到腹部裏麵,生命的流動。


    周冽轉頭,看向陳肴言在日光下顯得剔透的側臉。


    作者有話要說:


    端端是老陳的小名嗷~


    第21章 grain


    陳肴言並沒有放任自己盯著對麵發呆太久,他轉過頭來看向身側的周冽,日光將陳肴言黑色的眼珠照的幹淨剔透,周冽背著光,就這樣直直的看向他的眼睛。


    陳肴言從小到大幾乎都是自己一個人,兩位父親為他提供優渥的生活條件,也給予他極其碩大的空間讓他被迫著“獨立”,所以陳肴言這會對周冽這種窮追不舍有些奇怪和陌生。


    他看一眼周冽露出來的手臂大腿上纏繞的白色綁帶,以及對方明顯失血的臉,慢慢地說:“我當時就說過,那件事,我們兩人都算是默認,我們都是有意識讓他發生的。而且那個時候我還沒有真分化,我們都預料不到現在的結果。”


    “我是個成年人,我能為我的決定負責,也能接受後續的一應結果。懷孕…這件事,責任不在你,我自己能解決,你不用拖著你剛手術的身體來找我。”


    周冽第一次聽見陳肴言清醒平靜的說這麽長一段話,說的有理有據,句句都將他和自己的關係撇得幹淨。


    陳肴言有錢、有能力、有本事,對,他確實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他心智成熟,即使突然從做了5.6年的alpha分化成omega、即使他一次亂/性就突然懷孕、即使他現在想要做流產手術都不能成功,他也能麵不改色的獨自去處理好,也能和腹中胎兒的另一位責任人周冽劃清關係。


    周冽坐久了,腰部以下都疼的動不了,但他仍舊將視線放在陳肴言身上,他心裏有氣,因為疼的不舒服、因為陳肴言的冷漠,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來,他唿出口氣,也挺平淡的迴應:“陳肴言,那我問你,如果那天晚上我們沒做,你現在會懷孕嗎?我們確實預料不到現在的結果,但如果我們直接沒有做,那不管你的身體狀況如何,都可以完全避免你現在懷孕的結果。”


    周冽收迴視線,也望向對麵牆壁上的宣傳圖冊,聲音變低:“你肚子裏現在有個孩子,是你和我,缺一不可。那天晚上,如果我沒迴轉球場,如果是別人…你會和他發生這件事嗎?你們又能有孩子嗎?這也是未知數。所以,隻因為我和你這兩個必要的因素,才會有孩子。你單方麵的把我撇開,我不願意。”


    可能是在醫院的原因,周冽從來沒有見陳肴言穿過這樣柔軟垂順的衣服。


    學生時代,陳肴言是運動款校服的“代言人”,校服外套的拉鎖都嚴實的拉到頸下鎖骨上方,是學校老師隨手就可以帶出去的門麵。升入大學,可能是專業職業的原因,陳肴言的穿衣風格直接跨進輕職場,版型規整正式的襯衣西裝是他的常態。


    陳肴言像是根本沒有輕鬆愜意的青少年階段,周冽看見他的時候,他永遠都是那副不會出錯的精致的性冷淡模樣。


    所以,陳肴言甫一穿上這種垂順的居家套裝,顯得有種怪異的溫柔及幼態,他本來,也才20出頭,周冽皺皺眉,突然覺得自己有點不是東西讓大四即將畢業的21歲的陳肴言懷孕。


    那天晚上,都是他們兩人的第一次。兩人最開始不像是性/愛,更像是打架,最後是周冽用自己更強的暴/力壓製住了陳肴言,兩人實操時卻都有點不得章法的笨拙,但可能是alpha的天性,兩人都更偏向皮膚直接接觸的橫衝直撞,那時兩位alpha更不可能考慮到懷孕這種事情。


    然後現在的周冽,突然漫上來一股後悔,後悔當晚的衝動和不謹慎。


    陳肴言還沒有給出迴應,那邊辦公室的護士已經在叫號陳肴言。


    陳肴言起身理了理衣服,就要往那邊辦公室走,周冽隨之站起來,但重傷“半殘”的身體顯然還是對他有影響,他昨天晚上半夜折騰跑過來,幾處大的傷口直接崩裂,他本該在床上安安靜靜老老實實的休養幾天,不然後續化膿會更麻煩,還有二次手術的可能。


    但周冽根本沒把醫生的話聽進去耳朵,從小到大,他就沒有消停過半分鍾,身體的自愈能力極強。


    周冽第一下根本沒能起來,陳肴言走出兩步卻突然停腳轉身,他低眸看向坐著的周冽,看向周冽額角的一滴冷汗,滑落蒼白的側臉。


    陳肴言將手從毛衫外套的衣兜裏拿出來,問周冽:“你也要過去見醫生?”


    周冽嗯了一聲,輕輕吸了口氣才迴答:“我想了解你的情況,方便嗎?”


    陳肴言在這方麵倒完全沒有扭捏之意,他走過去,便聞到周冽身上的藥膏淡香,他直接伸手將周冽沒有受傷的那隻胳膊搭上自己的肩膀,使力將周冽撐了起來。


    陳肴言看一眼周冽僵直的腿,淡淡詢問:“還是我背你?”


    但那似乎更不方便,陳肴言也不確定他那半邊身體能不能碰。


    周冽果然搖搖頭,耳根似乎有點紅,在蒼白的麵色上很是顯眼,陳肴言的視線淡淡掠過去:“走吧。”


    陳肴言雖說是扶著周冽,但並沒有感受到多重的壓力,周冽個子很高,常年運動,肌肉形狀內斂毫不誇張,但密度高且緊實,陳肴言淡淡道:“我還沒有那麽虛,但你殘了可能就是真的殘。”


    周冽的唿吸離陳肴言的耳朵很近,他似乎笑了下:“學霸…是在開玩笑嗎?”


    陳肴言奇怪的看他一眼,然後感受到肩膀上微微加重的壓力。


    醫生辦公室窗明幾淨,溫度適宜,慈祥的omega女醫生坐在淺藍色的辦公桌後方,看見兩人,守在一邊的護士已經很有眼色的又加了一把椅子到桌前。


    並沒有超出陳肴言的預期,這家私院的醫生還是那副口吻,不敢、也沒人有有這個技術手段為陳肴言進行人工流產手術。


    陳肴言早就猜到既定結果,並沒有失望什麽。倒是身邊的周冽捧著杯白開水問的認真:“…您剛剛說手術危險係數超過正常範圍,是會有生命危險嗎?”


    女醫生微微皺眉:“是的,危及生命。我們剛剛查閱過醫療檔案,目前國內大小醫院,都還沒有此類手術的先例。首先,假性分化本來就是低概率事件,二次分化這個特有名詞都還是近50年前才出現的。其次,二次分化由alpha轉成omega並且同期懷孕,而且孕育的胚胎還是和生/殖腔同步生長發育,這則是更低概率的事件,國內尚無這類手術先例。”


    周冽追問:“那剛剛說的那個國外的例子呢?”


    女醫生微微歎口氣:“國外那例,是很失敗的一例。ambers剛分化有abo性別就被強/暴,他也是生/殖腔剛剛發育就同步懷孕,eumc醫學院非常有經驗的trusi教授親自敲定手術方案斟酌半個多月才決定為他做手術,結果就是流產順利,但ambers終身下半身癱瘓。”


    周冽皺皺眉:“除此之外呢?別的地區國家還有這種實例嗎?”


    女醫生並沒有說死:“低概率事件也有發生的可能,但我們目前掌握的資料實例並不多。有的國家地區並不和我們分享同樣的醫療成果和研究,也有些區域落後或是先進些,沒有和我們統一更新數據。”


    她歎了口氣看著兩人:“但我連同院裏幾位教授的統一建議的最安全、最保險、危險係數最低的做法都是好好孕育,然後生下來。二次分化的發育本就比初次分化快速順利,9個月之後,病人的身體生/殖器/官趨近成熟,情況好的話,還能順產。就算是順產困難,剖腹產也和普通的omega生產差不多,這種普通的手術我們醫院一周都能接10台。”


    陳肴言將喝盡的紙杯放迴到桌麵,溫水帶來的溫度已經消失,他站起身來,微微點頭朝醫生致謝。


    然後看坐在座椅上的周冽:“走嗎?”


    周冽看他一眼:“先等一下。”


    他又問迴醫生:“那張醫生,有哪些國家和地區,在omega生育發揮的比較靠前呢?”


    張醫生看著他手臂上浸出來的紅色血跡:“這其實與醫學發展掛鉤,世界上醫療發展靠前的,旗下各種醫學項目同步會很靠前…還有,你的傷口又出血了,你現在應該不能到處走吧。”


    周冽隨意掃了一眼,搖搖頭,他看一眼站在旁邊的陳肴言,突然頓了頓:“要不然…你先出去等我一下,可以嗎?”


    陳肴言無言的出去外麵走廊,來往的護士又給他遞來熱水和熱毛巾,陳肴言擺手拒絕了,沒等兩分鍾,周冽便有些艱難的單腳從辦公室挪出來。


    門口有護士推著輪椅在等,並表示可以直接送他迴病房。


    周冽站在輪椅前,先沒動,問陳肴言:“你要先坐著歇會嗎?”


    陳肴言奇怪的看周冽一眼:“我隻是懷孕,我的腿沒有問題。”


    周冽坐在輪椅上,護士無言的推著他往前,他扯了扯陳肴言的手,陳肴言垂眼看他。


    周冽微抬著下巴,這樣顯得他的臉部輪廓更加清晰,他的眼睛形狀很利落幹淨,抬眼間雙眼皮的褶皺壓深,顯得其下的眼神更加沉:“我會努力,嗯…在我的能力範圍內,找到合適的醫生。”


    電梯門在他們麵前打開,周冽被護士推進去又轉換方向,但他一直看著陳肴言:“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也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是我們兩個人的因,結出的果。我的首要前提是確保你的生命安全,如果最終我們也沒有能順利找到醫生,那我會陪你待產直至孩子出生。之後的事情我們先暫且不說,但這個過程,我不會避開你也不能讓我避開。”


    作者有話要說:


    第22章 handin


    電梯通暢,中途無人上下,周冽直到陳肴言下電梯,也沒有等到對方的迴應。


    陳肴言剛走到病房門口,手機上的電話就來了,不出所料,是他的二叔,隻要在這所醫院,他的所有身體檢查結果都瞞不住對方。


    “端端,你說的不想讓你父母知道的身體情況就是你分化還…”他沒有說完,似是也一時沒有辦法接受陳肴言突兀的從alpha變成omega還同期懷孕。


    陳肴言推開病房的門,李叔居然還等在裏麵,似是趁時間將病房整個收拾了一通,看見他進門,轉身進了附帶的小廚房。


    陳肴言又轉身離開病房,往走廊深處走,他嗯了一聲,挺平靜的口吻:“是這樣的。”


    二叔在對麵噎了一噎。


    abo的分化在大部分家庭都被看作是孩子的一件大事,而國民的重a輕b無視o也是經久的常態陋習。


    前後幾千年傳承下來的還有為了自家孩子能順利分化成alpha氤氳而生的各種迷信做法,甚至發展成為重要門類,即使學者們早就辟謠abo分化與遺傳因素有關,與迷信和後天的培養沒有任何關係,但仍舊抵擋不住落後地區的“求a癌”。


    abo 性別是在孩子生長到青春期才能自然看出來的,醫生乃至醫療機構都不會也不可能提前預測。許多家庭為了能擴大自己得到alpha性別的孩子,更是連續幾年生好幾個,以讓家庭能得到alpha性別孩子的幾率擴大,更有甚者,為了追求alpha,會讓自己的夫人冒著高齡產婦的幾率再次孕育產子。


    孩子在分化後成為beta或是omega,一召失去家裏所有人的寵愛,也是常態。


    即使百年之間,一直在追求所謂的abo平權,但根植於國民思想深處的老套執著和偏見,是延續幾千年的傳承,卻並非一朝一夕能普及並且獲得巨大的成效,時至今日,某些吵到社會新聞上的因為abo分化而發生的惡□□件,也並不少。


    陳肴言這種在分化後又二次分化並且由alpha變成omega的,在某些落後地區可能會被認為罪人,是大忌。


    所以二叔聯係之前他的不想告知父親,第一反應是安慰以及表態:“你身體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二次分化對身體還是有些影響,這分化帶來的快速發育以你的身體不一定能吃得消。”


    “你這件事情,不用有負擔。家裏你是知道的,我們都不重視孩子的男女、abo性別,我們重視的隻是你的身體健康與否。就算我告訴你兩位父親,他們也隻會擔心,隻會想法設法的來照顧你。”


    陳肴言推開消防通道的大門,裏麵開著色調黯淡的燈,他停在樓梯轉角的窗戶前,看遠處的白沙藍海:“嗯,我知道,我沒什麽負擔。”


    二叔在那邊還是繼續問:“我這兩個月都在外地出差,趕不迴來。端端,你這是大事,你確定先不告訴你爸爸他們嗎?他們之後知道的話,肯定會更後悔、更擔心的。”


    陳肴言唿出口氣:“隻是正常的生理情況,我之後會告訴他們的。”


    二叔在那邊似乎糾結了段時間:“你懷孕的事情…你是談對象了?對方是個怎麽樣的人?”


    陳肴言隻簡單迴答了後一個問題:“還行。”


    二叔似是微有點不滿意,但沒說出來:“那關於這個孩子,你是怎麽打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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