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風長轉手把萬年青放到坐著的南星迴旁邊,用鐵鍬把地上破碎的花盆和泥土鏟起來,倒進門口的垃圾桶裏麵。


    紀風長一看就是幹慣了活的,動作利落,身姿遒勁。身上穿的是毫無版型的加絨秋衣褲套裝,卻有種雜誌封麵上的硬漢的氣質。


    莫名的,南星迴看紅了臉,走神迴憶起自己離家出走的原因。


    他前天才得知,原來他不是爸爸媽媽的親生孩子,他是爸爸媽媽從醫院撿來的。他的親生父母因為他可以生孩子的特殊體質遺棄了他,覺得他是一個不男不女的怪物。


    爸爸媽媽養了他二十二年,一直都對他很好,最近卻準備把他送給大腹便便的老男人去生孩子。


    按理說他應該報答爸爸媽媽的養育之恩,前提是不讓他出賣自己的身體,他以前沒有喜歡過人,但他也幻想過未來的伴侶一定要是自己超級喜歡的人,讓他和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他不能接受,更別說還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生孩子。


    所以在得知爸爸媽媽那個計劃的第一時間,他就跑了。


    時間太匆忙,他沒帶身份證,身上就帶了一個手機,途中得知手機裏有他哥安的跟蹤芯片,嚇得他立馬把微信裏的錢換出來,再把手機賣掉。沒身份證,他隻能坐那種在車站外麵拉客的小車。


    他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哪裏,隻好讓司機師傅盡量往遠離他曾經的家的方向開,去一個偏僻點的小鎮。


    一路向北,他感覺到氣候越來越冷,他身上的錢也不太夠了,於是就停了下來。


    他想,現在應該夠遠了吧。


    “發什麽呆?不是要種樹嗎?跟我進來。”


    紀風長沒空手,就用腳尖踢了踢南星迴的腳尖,把眼神澄澈到愚蠢的人喚迴神。


    南星迴晃晃腦袋,趕忙站起來,跟著紀風長往裏走。


    紀風長大步流星走在前麵,走過了一半院子,迴頭發現南星迴小跟屁蟲一樣跟在自己後麵悶頭走,也不知道腦瓜子裏在想些什麽,院門還大喇喇開著,路燈的燈光照進來,地上也開了一扇門,幽冷的夜風就從門外往裏刮。


    紀風長無奈提醒:“把門帶上,怪冷的。”


    南星迴指哪打哪,臉蛋滾燙:“好。”


    南星迴轉身,像個臃腫的企鵝,穿著過長的大羽絨服,屁顛屁顛跑到大門口,費老大勁把兩扇實木的門合攏,門栓扣上。


    紀風長頓住,張嘴想說自己隻是想讓髒髒包帶上門擋擋風,不需要關得這麽嚴實。


    他這一停頓,南星迴連門栓都上好了,這架勢,不像是進來幫忙種樹的,倒像上門來做主人的。


    可看到南星迴像個小狗崽搖尾巴一般甩著手跑過來,嘴巴裏還咕噥著‘我關好了,嚴嚴實實的’,紀風長到底是什麽都沒說。


    弱不禁風的髒髒包好不容易才關好門,他還是不要說掃興的話了。


    第2章


    紀風長提著萬年青站在庭院中間,看著南星迴邁著企鵝步朝自己跑來,幾步路的距離,南星迴的腿倒騰了好多下才跑完。


    紀風長好笑調侃:“你穿的到底是羽絨服還是包臀裙,腿腳都邁不開。”


    聞言,南星迴垂眸看了看快蓋到腳背上的羽絨服,堅定道:“你不懂,長的羽絨服才保暖。”


    而且穿裙子也沒什麽大驚小怪的,他又不是沒有穿過,不過後麵這句南星迴隻是在心裏嘀咕,沒有說出來,怕紀風長覺得他奇怪。


    紀風長笑笑:“行吧。”


    紀風長的家隻有一層,整體建築風格簡潔大方,像旅遊景區的民宿,全屋到處可見落地的大玻璃,白天的時候光線好到夢幻。


    屋子正前方有一片鋪著石板的空地,麵積很大,可以停車,也可以擺桌椅,屋側屋後就是很原始的土地,兩邊屋側被紀風長開墾出來做了小菜園,屋後的空地種了一些果樹。


    夜色深深,看不清楚,紀風長伸手按了按牆邊的一個開關,屋後就亮了起來,稀稀拉拉的幾顆果樹各自立著,雜亂無章,南星迴不知道怎麽評價,隻覺得紀風長的種樹規劃風格就像他的胡子一樣淩亂。


    “需要我做些什麽?”南星迴老實看著紀風長,等他分配任務。


    紀風長沉吟:“我想想。”


    挖坑?提水?或者是準備肥料?


    紀風長瞟了南星迴一眼,把手裏的萬年青遞過去:“你提著。”


    南星迴沒有異議,小心翼翼避開萬年青的枝葉,兩隻手握住萬年青的根莖處,看著紀風長兩三鐵鍬就挖出一個大坑,幾下走到牆邊用水桶接了一水桶的水,裝了些肥料。


    提著萬年青,視線跟著紀風長轉圈圈的南星迴後知後覺,他好像什麽都沒幹?


    南星迴小幅度撇嘴。


    好沒參與感啊。


    等到紀風長說可以把萬年青放進坑裏的時候,南星迴眼疾手快,一手扶萬年青一手扒拉泥巴,紀風長手裏的一鐵鍬泥差點倒他手上。


    南星迴太賣力,紀風長的鐵鍬無處安放,隻好靜站在一邊看著南星迴搗鼓,心裏覺得好笑,第一次見人搶著幹髒兮兮的活。


    萬年青不大,不多會兒南星迴就完成了收尾工作,兩隻泥乎乎的爪子在土堆上啪啪打兩下,仰頭咧唇對紀風長笑:“大功告成!”


    南星迴兩隻眼珠子亮晶晶的,比院牆邊的大燈泡還顯眼,再加上那一口珍珠白的牙,直接晃了紀風長的眼睛。


    不知道玩泥巴有什麽好開心的。


    紀風長收神,看著南星迴這一臉“春光燦爛”的樣子,他心底癢酥酥的,像是被那會兒在院門口看到的那條毛絨貓尾巴掃來掃去。


    惡從心底來,紀風長掩下笑意嚇唬南星迴:“這麽開心?等會兒我就把你送去噶腎。”


    紀風長不笑的時候,他那張臉真的很唬人,像個冷戾的變態。


    南星迴的笑在臉上僵住,又很快恢複如初:“你騙我,你不會割我的腎。”


    紀風長冷笑一聲:“小朋友,你還是太年輕,我們才認識多久?你就斷定我是個好人。”


    南星迴露出一個狡黠的小表情:“你嚇不到我的。”


    剛見到紀風長的時候,南星迴的確被嚇了一跳。


    但種樹的時候,南星迴冷靜下來,仔細迴想了一下,發現紀風長真的隻是長得兇,其實人挺好的,說話有禮貌不帶髒字,看人的眼神雖然散漫卻不卑不亢,讓他賠花盆的時候也沒有獅子大開口,說不定還給的是便宜價。


    包括種樹時,活基本都是紀風長包幹的,給他分配的活像是糊弄人一樣,都不需要出什麽力氣。


    南星迴這副樣子倒讓紀風長不知道說些什麽了,隻能慶幸南星迴遇到的是自己,一個表裏如一的人,不然像南星迴那麽單純,被人騙了肯定還幫著數錢。


    紀風長收拾好家夥事,無奈道:“行吧,聰明的小朋友,跟我走,去洗手。”


    紀風長不說,南星迴還不急著洗手,紀風長一說洗手,南星迴就覺得手上的泥正在汲取他身體裏的水分,讓他的手變得幹巴巴癢兮兮的,很難受。


    南星迴噌一下站起來,表情急切:“洗手洗手。”


    久蹲之後起身太快,南星迴眼前一黑,揮舞著手就要往地上倒去,紀風長眼疾手快,把人一攬往自己的懷裏撈了一把。


    穿著羽絨服的南星迴撞到穿著秋衣褲的紀風長身上,一個覺得對方硬邦邦,一個覺得對方瘦得像骨頭架子,穿著羽絨服都薄薄一片,一手就能掐住半邊腰。


    紀風長眉心一緊,語氣嚴肅:“低血糖,還是貧血?”


    南星迴小聲道:“都有。”


    紀風長嘖了一聲,心底莫名煩躁,想問南星迴家裏人呢,想問南星迴怎麽不好好照顧自己,話到嘴邊,發現自己沒有問話的資格,就又順著把話咽了迴去,攬著南星迴的手緊了些,語氣不明道:“以後注意著點,摔一跤。”


    南星迴全身上下都很敏感,紀風長手勁變大的瞬間,他的腰也跟著酸軟,吹著冷風的耳朵尖熱起來。


    這人怎麽迴事啊,手勁這麽大,身上還那麽燙,明明隻穿了一件衣服,卻燙得像火爐。


    好在紀風長確定他站穩之後就很快鬆手,隻是嘴上叮囑他慢一點。


    屋簷下的洗手池管道裏流淌的是自來水,晚冬的夜裏格外涼,紀風長一向粗糙,打開水龍頭猛搓兩下,就把手洗幹淨了。


    南星迴怕冷,但也知道這是紀風長的家,自己沒資格嫌東嫌西,便伸出一根指尖往水龍頭下探去,準備感受一下,做好心理準備之後再學著紀風長的樣子快刀斬亂麻。


    可還沒等他感受到水,一隻青筋遒勁的大手就把水龍頭關了。


    南星迴順著大手看上去,看到紀風長冷成冰的臉,仿佛之前的和善都是南星迴的錯覺。


    驀的,南星迴眼下一酸,從未感受過的悲戚浮上心頭,與之一起出現的還有濃濃的委屈,低落的情緒壓在他的心頭,壓得他淚腺發大水。


    南星迴搓著指頭把手往後一背,悶聲悶氣:“這個水看著就冷,我不洗,泥巴搓搓就掉了。”


    要是以前,他肯定扁著嘴開始生氣,可現在,他隻是一個沒人要還需要四處躲藏的流浪漢,他隻有謹小慎微自我安慰。


    這話說的,紀風長都心裏狠狠一酸:“怎麽說得這麽可憐?手這麽髒都不洗,還真是髒髒包?行了,跟我去裏麵用熱水洗,外麵隻有冷水,太涼了。”


    南星迴懷疑淚水模糊的不是視線,而是他的耳朵,不然他剛剛怎麽聽到了紀風長說要讓他去裏麵用熱水洗手呢?


    本來還憋得住的眼淚在聽到紀風長的這句話之後直接掉落,一滴一滴,落在南星迴泥乎乎的手背上,濕潤了一片。


    南星迴使勁低著頭,不讓紀風長看到自己沒出息的樣子:“不,不用了,我就在外麵洗,你都在外麵洗的,我也可以。我身上髒,就不進去了。”


    紀風長的眉峰能夾死蒼蠅:“什麽髒不髒的,你幫我幹了活我還能不讓你洗個熱水手?進去,別讓我再說第二次。”


    紀風長語氣嚴厲起來,像高中班主任,南星迴害怕起來,垂著腦袋嗯了一聲,亦步亦趨跟在紀風長身後進了客廳旁的廁所。


    廁所的燈光偏暖色調,照在南星迴抹了深色粉底液的臉上,卡粉、斑駁、淚痕,無處遁形,仔細一看臉蛋上還有好幾顆痘痘,像個怨鬼。


    紀風長視覺被刺激了一把狠的,嘶了一聲,表情複雜:“順便再搓把臉吧。”


    泥都老厚了。


    南星迴讀懂了紀風長的表情,藏在粉底液下的臉滾燙,再加上臉上莫名很癢,他一咬牙,決定卸下偽裝,反正現在離家那麽遠,應該沒人能找到他,也沒人認識他。


    “能借我用一下卸妝油嗎?”


    紀風長腦殼冒問號:“什麽油?我家隻有花生油、芝麻油和蠔油。”


    南星迴:……


    南星迴直勾勾看著紀風長的臉,確定他沒有開玩笑,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各自的世界觀都受到了衝擊。


    第3章


    紀風長不僅家裏沒有卸妝油,還不知道卸妝油是什麽,廁所的洗手池旁邊擺放的洗漱用品都是單人份的,南星迴目光所及之處絲毫沒有第二個人的居住痕跡,他來這麽久,房子裏也沒有出現第三個人,從始至終隻有他和紀風長。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一點,那就是紀風長大概率是個單身漢。


    不知為何,這個發現讓南星迴的心裏升騰起絲絲隱秘的愉悅。


    這種愉悅是不堪且惡劣的,南星迴一邊唾棄自己,一邊又忍不住用眼神打量更多視線範圍內可見的地方,為證明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那邊天盤加上更多砝碼。


    兩人無話的時間裏,紀風長的腦子也並沒有停止運轉。


    紀風長不知道該做作何表情:“卸妝油?字麵意思就是卸妝用的油?你這個臉上的是妝?我還以為是……。小年輕的時尚,我不懂。”


    南星迴敏感的天線探出了紀風長話裏藏著的話,他小聲哼唧道:“不是時尚,也不是陳年汙垢,我隻是用了顏色比較深的粉底液。粉底液你知道是什麽嗎?”


    紀風長感覺有被質疑到:“粉底液就是化妝的嘛,這個我還是知道的。但是卸妝油我這兒真沒有,我孤家寡人一個,沒有這種東西。我這兒隻有香皂和沐浴露,將就用一下行不行?”


    條件不允許南星迴挑剔,畢竟他現在是在別人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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