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事故多,總是格外堵車,雨刮器片刻不停也隻能勉強看清前路,擋風玻璃一片模糊,陸景初眼前是連成一片的車位燈,成了陰天之中唯一的亮色。二人各懷心事,誰也沒有先開口,噪音趁得車內更加寂靜。陸景初到底年輕,沉不住氣,率先開口:“你為什麽會知道我今天的下班時間?”這話問得很巧妙,也包含很多暗示。許蔚明很平靜地說:“我不知道你的下班時間,是辦完事過來的,我知道路上會堵車,過來用了一個多小時。我知道你下班是因為剛到這裏看到你同事衝出來,所以我趕緊把車停好,過來接你。”陸景初又問:“你和夏哥看起來很熟,你不知道他的公司嗎?”“我不知道,”許蔚明側眸對上陸景初懷疑的眼神,“我和他是在女裝俱樂部認識的,很少涉及生活中的事情。我知道他是做自媒體這行,從他進入俱樂部是自帶名氣的,可公司位置是對方隱私,如果是你,你會打探別人這些嗎?”當然不會。成年人的友情更多是維持表麵和善,實則都很有邊界的保持距離,特別是有關個人隱私,更是敏感。這話說得過去,陸景初沒再多問。“你覺得你進夏以酲公司是我安排的?”許蔚明問。陸景初見他特意來接自己,且不論真假,他沒辦法再冷臉,“誰知道你是不是又想補償。”許蔚明看著前方的車輛,擁擠的路況走走停停,稍不注意容易追尾,“我補償你去盛澤,你又不去。”“我有自知之明,”陸景初說,“我剛畢業,哪兒有資格去那麽大的公司,倒不如現在小公司裏學習曆練。”許蔚明身為上位者,想法和陸景初的不一樣,“剛去大公司肯定隻有跑腿打雜挨罵的份兒,這並不是隻有你會這樣,任何大公司對於新人都是這樣。但誰又不是從這樣起來的?我剛剛上班那會兒跟著主管出差,在三伏天去幫客戶買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走了幾公裏買迴來客戶還不喜歡,中暑隻能自己受著。”男人的皮膚白,淋了雨身體偏涼,手背浮現著青色的血管,“大公司競爭大機會多,能學到的東西也是小公司比不了的。如果可以,我還是建議你去大公司學習,對你的前景更好。當然,這隻是建議。”陸景初聽著這些話,心思卻偏到了別的地方,“你不是和盛澤的莫總關係很好嗎?為什麽你那會兒還會受欺負?”許蔚明笑了一下,“我和他同齡,我受欺負的時候他也剛開始打拚事業,而且自從我父母公司破產,他們離世之後,我和小時候的玩伴聯係的較少。家道中落,不知道多少人等著看笑話,和莫凡也是近兩三年聯係上的。”陸景初詫異:“……公司破產?父母離世?”這一刻他突然反應過來,之前許慕從沒主動提過家庭,他自動把對方劃分在有錢人家的小姐裏,許蔚明也從不提父母,一直孑然一身,好似不存在一樣。車子堵了一路,許蔚明終於到了路口前排,交警站在雨中指揮交通,原本的紅綠燈變成三個黑圈。“我沒給你說過嗎?”許蔚明平和的嗓音中透著難以捕捉的落寞,“我父母去世很久了,這些年我一直是一個人。”“……”陸景初自然地想到了姐姐去世的時候,心髒揪成一團。“陸景初,別躲我了好嗎?”許蔚明聲音很輕,“我很孤獨,每次你對我笑的時候,我才又感受到對生活的憧憬。”第60章 預謀雨天讓空氣變得潮濕,他們的身上帶著雨水,一前一後踏上樓梯,聲控燈隨著腳步聲變亮,眼前是昏暗的光線,將黑暗拋在身後。二人並肩走在走廊,手背難免會碰到, 陸景初觸電般地將手背身後,動作裏帶著些慌亂。“我身上有病毒嗎?”許蔚明問,“碰一下就這樣?”陸景初有些別扭,對剛剛碰到的地方撓了撓,說不清抵觸還是什麽,幹脆不說話。走到門口二人各自轉身開門,陸景初用的鑰匙,插進去再一轉就能打開。而許蔚明的手大概是沾上水,指紋鎖變得不靈敏,好幾次提醒說感應錯誤。“……”陸景初踏進房門,轉身看向許蔚明的身影,猶豫了一瞬,開口問:“你進不去?”“肯可能是我手裏濕得打不開,”許蔚明說,“我再試試。”指紋鎖有防盜感應,超過五次不正確後就會報警,屏幕上閃著紅燈,尖銳的警報在滂沱的大雨中刺透耳膜。所幸隻響了短短十秒,陸景初還是被這動靜嚇了一跳,蹙眉問:“怎麽迴事?”“感應不了,自動報警了。”許蔚明無奈道, “鎖了五分鍾。”陸景初湊過去看了一眼,整個指紋鎖亮著紅燈,屏幕上是五分鍾的倒計時,九宮格的數字也是醒目的紅色。“你為什麽不輸入密碼?”“最後一次就是輸入密碼錯了,”許蔚明把手掌攤開給他看,修長瓷白的手指上全是袖口滴下的水跡,“濕得感應不到。”“……”陸景初哦了一聲,視線落在許蔚明濕透的西裝上,“那你怎麽辦?”“等倒計時結束再試試。”陸景初又看他沾滿水跡的手,“那如果你還是打不開呢?”“不知道。”許蔚明神色無奈,“早知道不裝指紋鎖了。”說完他把頭偏開打了個噴嚏。“……”陸景初內心掙紮了一會兒,“你,要不要先我這裏洗個澡?”許蔚明看向他。“你別誤會!也別多想!” 陸景初說,“再怎麽說,你是為了接我才淋成這樣的。要是感冒了肯定又會找機會賴著我,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許蔚明莞爾,“的確,你倒是挺了解我了。”陸景初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板著臉迴屋, “我這裏可沒有裙子給你穿。”許蔚明嘴角噙著笑,跟在後麵,“你如果能拿出裙子給我穿才嚇人好吧?”外麵電閃雷鳴不停歇,閃電劃破夜空,在不甚寬敞的客廳裏留下慘白的光。“啪嗒”,陸景初把燈打開,把包放在桌上,習慣性地掀起衣尾準備脫衣服,身後如有實質的目光掃過來,立刻讓他後背發麻,把衣服放下去。“你可以隨意。” 許蔚明說,“這是你家,不用管我。”“……”陸景初轉身進屋,用力地把門關上。許蔚明嘴角揚了揚,目光掃過客廳,陳設和以前一樣,就連茶幾上雜誌的位置都沒變過。之前都是以許慕的身份來的,這是他第一次以許蔚明的身份踏足這裏,也是在他們鬧翻之後陸景初第一次願意接納他。許蔚明知道他踏進的不隻是門檻,也是重新進入陸景初心門最重要的一步。一切有在好轉,從陸景初沒辦法對他狠心這點,就是他的有機可乘。臥室門開了,陸景初換下了濕衣服,穿著睡衣出來走出來,依舊板著臉,把手中的短袖和大褲衩遞過去, “將就穿。”昨晚的角色對調,氣氛有些微妙。許蔚明神色自若地接過來,故意問:“有內褲嗎?”“……”陸景初惱道,“沒有! 有吹風機,自己洗了吹幹!”許蔚明點頭,“也行。”陸景初本想讓他先洗,洗完趕緊迴去,可被這樣一激,扔下一句“我先洗”大步走進浴室。直男洗澡一向很快,用熱水衝了一下, 五分鍾就洗完了走出來,看到許蔚明還穿著濕掉的西裝,又驚又氣:“你怎麽還穿著啊?”明明把幹衣服給他了都不知道換的嗎?!“身上不幹淨,舍不得穿。”許蔚明說。“……”陸景初不知道說什麽,隻想翻白眼,“趕緊進去洗澡!”許蔚明進去後陸景初發現剛剛他站過的地方是一片水痕,足可以見許蔚明身上有多濕。陸景初挺無奈的,他多少能猜到許蔚明大概是不想把他的沙發座椅弄髒,可第六感又覺得沒那麽簡單。許蔚明的心思很重,陸景初猜不透也不想猜,隻想趕緊把這個人情還完,和許蔚明迴到涇渭分明的界限上。淋雨容易感冒,陸景初打算燒點水,衝一包衝劑喝預防一下,剛把水壺拿出來,一道閃電劃破長空,震耳欲聾的雷鳴轟隆而至。下一秒,光源熄滅,屋內陷入黑暗。一切發生在須臾之間,陸景初眼前漆黑的時候驚了一下,立刻轉頭,未經思索地喊:“許蔚明。”浴室傳來迴應:“停電了。”“你洗完了嗎?”陸景初放下水壺走過去,“沒有熱水了。”“沒有,我剛給頭發抹了洗發水。”陸景初震驚:“你進去這麽久,現在才開始洗頭發?!”許蔚明嗯了一聲。“……”陸景初理解不了gay,問道:“那現在沒有熱水了,你怎麽辦?”許蔚明問:“你這是在擔心我嗎?”“你能不能正經點?”陸景初真的拳頭發硬。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許蔚明正經道:“已經抹上了總得洗完,腳上還有泥點子。”“可你不用熱水會感冒!”許蔚明卻說沒事,裏麵又響起衝水的聲音。陸景初知道他很注意個人衛生,平時都護理得這麽精致,今天又是淋雨又是沾上泥點子,肯定得衝幹淨了再出來。陸景初沒轍,又不能強行進去把人拽出來,不然顯得多擔心在乎一樣。他找出手電筒,去廚房用灶台燒了一壺熱水,想起來應該給許蔚明撒燒熱水的,可屋裏沒有那麽大的桶,水壺裏的水還不夠洗個頭發。算了。陸景初想,又不是他要求許蔚明來接的,不需要負罪感。他站在廚房等著水開,浴室裏的動靜被滂沱大雨遮蓋,直到把感冒衝劑充好裏麵的人還沒出來。陸景初喝完藥嘴裏發苦,把杯子放在桌上,走過去敲浴室門,“你究竟好沒有?到底要衝多久涼水?”他怎麽覺得這人是生怕自己感冒不了呢?浴室裏安靜下來,許蔚明說馬上好,又過五分鍾才走出來,他和陸景初的身形相似,在陸景初身上寬鬆的衣服到他身上就挺合身的。許蔚明出來一句話都來不及說,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吸了一下鼻子。“感冒了吧!”陸景初沒好氣地把杯子遞給他,“趕緊喝了這個,預防一下。”“謝謝。”許蔚明抬手接過,聲音已經帶著鼻音。二人指尖相碰,陸景初被他的體溫冰了一下。“你,你肯定感冒了,”陸景初在黑暗裏盯著他,目光灼灼,“你趕緊迴去吹頭發,再吃點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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