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樓後也沒有鬆開,而是就近找了個較為安靜的樹蔭下,才狠狠甩掉許蔚明的牽製,怒氣衝衝地質問“你到底想幹什麽?!”許蔚明失去重心往後推了兩步才站穩,撩了一下淩亂的耳發,露出豔麗淺笑:“你看不出來嗎?當然是在追你了。”“我不要你追!”陸景初瞪著他,“你也別在人前說是我女朋友!”“我就要追你,就要在人前說是你女朋友。”許蔚明學著他的語氣,笑容深了些,“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我要讓你身邊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女朋友。”“……”陸景初氣憤道:“許蔚明!你別太過分了!你分明就是男的。”許蔚明的笑意僵住,勾起唇角緩緩放平,“對,我是男的,我是個變態的女裝癖。”陸景初見他受傷似的表情,胸口縮了一下,憤怒的情緒明顯一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也沒有說你變態,你別曲解!我不會喜歡男的,你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許蔚明沒有開口,而是靜靜地注視著陸景初。早晨的時間匆忙又緊促,旁邊是各種車輛路過,輪子激起地麵的塵埃,早晨還有幾分涼爽的微風中混著些早餐的香氣。二人之間靜下來,像一場沉默的電影,明明喧鬧近在咫尺,卻被隔絕在這一方麵天地的屏障之外。陸景初這份安靜的對視中漸漸生出了些愧疚,“我沒有覺得你變態,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這是個人愛好,他是不太能理解作為男生卻又相當女生,尊重是基本的素養,哪怕許蔚明騙他又強上他,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覺得許蔚明穿女裝是變態或者不對的。不對的是不能用這副假象去欺騙別人,而不是女裝這件事本身。陸景初有些局促地扯著衣尾,還想再解釋點什麽,卻見許蔚明勾起唇角,朝他走過來幾步。“你要真和我保持距離就不應該心軟,”許蔚明說,“你應該說我就是變態,說看到我就惡心,更討厭我的觸碰。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我稍微表現出被刺到,就於心不忍,甚至想跟我道歉。”許蔚明笑起來,眉眼明豔的宛如被露水潤透的玫瑰,“陸景初,你一邊拒絕我,一邊又擔心傷害到我了,一邊給我絕望又一邊給我希望, 是不是有點過分?““……”陸景初意識到自己被耍了,張嘴想反駁,可又說不出什麽來。怎麽搞的他是欲擒故縱的渣男一樣?分明不是這樣的。“別愣著了,八點二十了。”許蔚明提醒他。陸景初反應過來自己還要上班,憤憤地瞪了許蔚明一眼,轉身離開,慌著去坐地鐵以至於沒有留意到許蔚明提醒時間的深意。新公司坐地鐵是二十分鍾的路程,下地鐵後還要走五分鍾,陸景初小跑到公司,慌慌張張卡著九點五十七分打卡上班,慶幸沒有遲到。“一大早怎麽一身的汗?”容安笑道,“這麽著急啊?”陸景初抬頭看過去,容安穿著簡單的玫紅色t恤,衣尾巴紮了個小揪露出漂亮有型的馬甲線, 下麵配的是一條短褲,露出修長柔韌的雙腿。“第一天把握不好時間,出門晚了點,明天不會的。”陸景初迴以禮貌的笑容,“早,容安姐。”“早。”容安順手推開門讓他進來,“今天老板請喝咖啡,快去取一杯。”陸景初進去時,珞珞正在分咖啡,夏以酲站在一樓與二樓的樓梯平台上,嘴裏咬著吸管,手裏拿著手機看。“景初,這杯是你的。”珞珞遞給他。陸景初雙手接過,聲音爽朗:“謝謝珞珞姐。”“謝夏哥吧,”珞珞說,“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突然請大家喝咖啡,我們都在懷疑是不是有問題。”“我聽到了啊。”夏以酲哼哼兩聲,“你們這群人就是不識好,我平時虧待你們了嗎?想著很久沒請你們喝咖啡了, 後麵馬上就是購物節要開始忙了。不想喝就吐出來。”“看吧,就說不是無緣無故的,”另一個同事笑道,“先犒勞我們, 讓我們精神滿滿的加班。”眾人嬉笑,陸景初也在跟著笑,在自己的工位坐下,多看了兩眼咖啡杯上的logo。這是當初他連續一個月請許蔚明喝咖啡的牌子,很巧的是珞珞給他的這杯也是美式。陸景初的心思有些恍惚,咖啡入口,沒加糖也沒有加奶,是原始的苦澀。“老板請你們喝咖啡還調侃,一個個真是沒大沒小,”夏以酲說,“看看人家小陸,安安靜靜的,哪兒像你們。”“哎呀,小陸也是剛來吧, 我們剛來也靦腆呀。跟著夏哥待久了,自然就這樣了嘛。”夏以酲拿出老板的架子,下命令:“咖啡喝了好好工作。對了小飛,這幾天你帶一下小陸,讓他熟悉工作環境,幫他盡快上手。”小飛朝夏以酲敬了個禮:“好的老板,沒問題。”大家都是年齡相差無幾的同齡人,工作環境輕鬆好溝通,陸景初性格好,不靦腆害羞,會主動詢問或是和同事搭話,一天下來就和他們打成一片。下午六點大家準時下班,夏以酲背著斜挎小包從二樓下來跟他們一起坐電梯下樓。同事打趣道:“老板,今天老板娘不來接你嗎?”夏以酲說:“他今天有事兒來不了。”陸景初好奇,“夏哥有對象啦?”夏以酲舉起手展示自己無名指的戒指,語氣得意:“看不出來?”“我以為隻是裝飾品呢,”陸景初笑起來,“老板娘也是這個圈子的人嗎?”“他不是,他是室內設計師。”夏以酲說。旁邊的同事插嘴進來,“關於老板的戀情,你可以去看他的賬號, 夏哥從來沒有掩飾過呢,經常在微博或者賬號上分享和男朋友的日常,可甜蜜了。”陸景初一頓,詫異道:“男朋友?”“對啊,男朋友。”夏以酲見他這反映, 好笑地問,“我是gay這點應該不難看出來吧?這麽明顯。”“……”陸景初這才又看到夏以酲的指甲上有圖案,畫著簡約可愛的線條, 是一款低調又精致的美甲。的確,比許蔚明gay的更明顯。以前沒認識許蔚明之前,他身邊都是直男,基本上沒有出gay,就算有也是朋友的朋友,和他搭不上邊。可現在身邊的gay一個接一個一個地冒出, 倒也不是抵觸,隻是仍覺得是兩個世界的人,多了一份距離。到一樓後電梯門打開,眾人陸陸續續地走出,幾個關係好的商量著晚上一起約飯看電影,夏以酲低頭迴信息, 放慢了腳步,和陸景初並肩。“你對同性戀有看法嗎?”夏以酲問。陸景初心裏一驚,連忙擺手,“當然沒有了,怎麽會呢?雖然我是直男, 但從來不會對這些有看法,性取向是個人自由。我剛剛反應較大是因為……我上個公司的總監也是gay,覺得情況有點相似,絕對不是有意見的意思。”夏以酲發完信息把手機收起來,抬頭近距離打量著陸景初,倏爾勾唇,笑容漂亮中又有幾分俏皮,意味深長地說:“其實,我覺得你不太直耶。”第51章 寬慰陸景初沒想到夏以酲會這麽說自己,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打扮。“不是說你穿著,是給我的感覺。”夏以酲笑了笑,衝陸景初眨眨眼,“你知道我們作為gay,是有同類雷達的。”陸景初哭笑不得,“夏哥,我真的是直的,我喜歡的是女孩子。”這話說得底氣不足,他想到這段時間和許蔚明發生的種種,耳朵一燙,後頸上未消的吻痕又有些隱隱發癢。夏以酲說:“你知道嗎?上一個在我麵前強調自己是直男的人,現在成了我愛人。”“………”陸景初錯愕,“他,您把他變成了gay?”二人一起踏出寫字樓,傍晚的陽光仍然刺眼滾燙,雲霞像倒入岩漿,地麵散發著蒸騰的熱氣。夏以酲從包裏拿出遮陽帽戴著,站在階梯上的陰涼處拿手機打車,“說變成gay也不準確,他到現在也認為自己不是gay,因為他不會對其他男人有感覺,他隻喜歡我。”因為他低頭看手機的關係,陸景初看不到夏以酲的神色,但能通過彎起的唇角和語氣猜測那是幸福的模樣。“我覺得人的性取向不絕對,是會通過感情改變的。”夏以酲抬起頭,眉眼清麗漂亮,“性別不是絕對的前置條件,感情才是,因為心才是最不可控的東西。”陸景初有些怔怔的,帶著熱氣的晚風吹了過來,並未撫平盛夏的暑熱,反而增加了些窒息的躁意。他收迴視線,看著眼前車水馬龍的長街,不知在想什麽。現在下班高峰很堵車,夏以酲接到司機打來的道歉電話,說路上堵車請他多等幾分鍾。“沒關係,你慢慢來就好了。”夏以酲熱得臉頰通紅,聲音依舊溫軟,掛了電話後就忍不住吐槽:“這個寫字樓我真的要投訴了,為什麽一樓沒有空調?這麽多租戶交了那麽多租金,還不能在一樓裝個空調嗎?陸景初的汗比夏以酲多,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下,後背已經濕了一片。“夏哥,”他低低地開口,帶著幾分虛心討教,“那如果……一段關係一開始就是錯誤和欺騙呢?”夏以酲頓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這是在接上之前的話,眉毛挑了挑,打趣道:“你年紀不大,似乎蠻有故事的嘛?”“……”陸景初有些局促,不知道說什麽,隻能用笑緩解尷尬。“年紀小的時候都會有一段愛恨分明、對事情較真的時候。等你再大一點就會知道,這世上沒有什麽不可原諒的事。”夏以酲看向遠處的濃烈的雲霞,聲音平緩又好聽,“我和我愛人吧,一開始其實是錯誤的,他因為一些家庭原因無法接受同性戀,對同性戀非常的抵觸。我們相愛是緣分也是一場意外,如果不是因為我和他合租,我們一輩子都不會和對方這種人有交集,他嫌棄惡心,我覺得直男傻逼。”陸景初摸了摸鼻子,莫名有種自己被罵的感覺。夏以酲沒注意到陸景初的神色,繼續沉浸在迴憶裏,過去許久的記憶撕開一角,那些痛苦和寂寞再次出現,將他的聲音都染上了悲傷,“包括後來,我們明知道會有家庭的阻礙還是在一起了,可很多事情遠在我們的意料之外。我和他曾經約定好不管發生什麽都要堅定地一起麵對,可我受不住壓力食言了,我逃掉了,一走就是好幾年,留他一個人麵對那些苦苦支撐,最後的成功是他用自己的健康換的。”“夏哥……”陸景初看著夏以酲,如鯁在喉,這份哀傷幾乎感同身受。“又後來我知道分開之後,他承受的事情,我特別恨自己,恨自己懦弱,恨自己為什麽沒有在他最需要的時候陪在他身邊。”說到這,夏以酲突然笑了一下,“所以後來我問過他恨不恨我,他說沒有,他隻恨當初沒有照顧好我,沒有給我足夠的安全感和底氣麵對一切。”“站在我愛人的角度來想,我的逃離難道不可恨嗎?我自己都恨自己。他是直男要跨出那一步做的心理建設比我多得多,我們之間的感情曾經出現過很多錯誤,不論是一開始決定在一起還是後來分開好幾年,可兜兜轉轉還是他,努力忽略、努力想忘反而越記越深。”“小陸,”夏以酲看向他,言語間是經曆過世事的語重心長,“不要擔心錯誤,錯誤是可以修正的。我不知道你經曆了什麽,不會貿然讓你原諒,當你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不妨交給時間。”陸景初有些恍然:“時間?”“是,時間是最好的見證者。當初我用了好幾年的時間想把我愛人從記憶中淡忘,卻被時間打磨得更加深刻。”夏以酲說,“你還年輕,我看你簡曆寫著才二十二歲?”陸景初說是。夏以酲笑起來,“是啊,多年輕的年齡。盡管我比你大不了幾歲,卻再也迴不到二十二歲的時候了。年輕是好事,等得起也耗得起,用不著為眼前的事煩惱,順其自然就好。成年之後其實沒有人為難我們,都是自己為難自己,這是我這些年從感情和事業上得出的道理。”陸景初琢磨著夏以酲說的話,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嗯,謝謝夏哥。”夏以酲叫的車來了,他如釋重負地往路邊走,打開車門的一瞬,聽見陸景初叫他。“還有事嗎?”夏以酲迴頭問。陸景初站在台階上, 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看著他,“我好像有種,你已經認識我很久的感覺了。”夏以酲問:“為什麽這麽覺得?”“因為我覺得你經曆了那麽多,應該不是那種隨便把感情拿出來說的人,”陸景初說,“我們才認識第二天,你卻說了那麽多自己的感情生活。”夏以酲的臉蛋被熱氣蒸得紅紅的,笑起來的時候總是有種俏皮感,“那你感覺錯了,你去看我的賬號就知道, 我經常在社交平台上分享感情生活,不論是我的視頻賬號還是微博賬號,基本一周會發一次, 有時候還是一周兩次。現在外界對我的tag增加了一個戀愛腦,不過我不在乎,我很清楚自己不是戀愛腦,隻是單純的分享幸福而已。”“我和我愛人苦盡甘來,我當然要讓全世界都知道我們相愛的樣子。”陸景初注視著夏以酲的笑臉好幾秒,然後跟著笑起來,晚霞在他的眼裏留下一抹妍麗的色彩,“是,你們會一直幸福的。”夏以酲欣然接受這份祝福,坐進車裏朝他揮手,“走了,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