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內我要離開,”陸景初低著頭,不想讓許蔚明看見自己力竭的疲憊,“下周要是離職手續下不來,我不會去公司了。”“……”過了一會兒,許蔚明才緩緩開口,“好。”陸景初沒有再說什麽, 轉身去洗了把臉,冷水遏製了皮膚上的滾燙,也讓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一些。他洗完臉後抽出紙巾擦了擦水珠,將紙團扔進垃圾桶, 頭也不迴地離開。迴到位子上時,馮暉問他怎麽去那麽久,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今晚先結束。陸景初搖了搖頭,拿著麵前還剩一半的酒仰頭直接幹掉, 喝得太急嘴裏來不及咽,多餘的酒水溢出來順著脖子流下打濕了領口。馮暉和吳清荷對視一眼,都看出了陸景初的不對勁。半瓶酒下肚,陸景初打了個嗝,把瓶子重重地放在桌上,在迷亂又喧鬧的場景中有一種釋放的酣暢。“暉子,今晚陪我喝酒吧。”陸景初用啟瓶器把桌上的五六瓶酒通通打開,笑容中帶著幾分苦澀,“你哥們兒我最近糟透了,今晚就請你們倆舍命陪君子,陪我不醉不歸?”馮暉不能喝,但他頭一次見陸景初這樣,拒絕的話說不出口,隻能看向女友。吳清荷把頭發別到耳後, 拿過一瓶酒陸景初碰了一下,爽快道:“他喝不了,我陪你,能把我喝醉算你本事。”第45章 醉酒酒吧裏的音響震耳欲聾,燈光紅藍黃白混雜著,酒水在燈光下映成絢麗的顏色。許蔚明坐在二樓的,位子剛好在玻璃欄邊上,居高臨下的視線一直盯著快要喝趴下的人,冷豔的模樣頻頻引來旁邊人的視線。“小姐您好,”酒保端著一杯酒迴來,“這是單號桌的先生給您點的。”許蔚明頭也不抬地說:“讓他滾。”酒保:“……”這酒保剛來沒多久,腦袋沒多靈光,一時愣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迴複。司昭廉忍著笑,開口解圍:“去給他說這老板的朋友,不喝別人的酒。”酒保點頭,感激地看了一眼司昭廉,又把酒端了迴去。莫凡嘴裏叼著煙,順著許蔚明的視線往下看,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怎麽著?惹人生氣了?”“你好意思說?”許蔚明灌了一口酒,“要不是你剛剛瞎說八道,至於嗎?”“關我什麽事?我又不知道你的意中人在裏麵,”莫凡唿出一口煙,嗤笑道,“瞧你那點兒出息,眼睛都黏在人家身上了,頭一次見你當舔狗,還挺新鮮。”許蔚明心緒煩躁,沒心情跟他在這玩笑,喝完杯中的威士忌, 辛辣衝擊著口腔,“改天再約,今天滾吧。”“行,不打擾你追小朋友。”莫凡懶洋洋地起身,走之前還不忘打趣,“唉?人家要是堅持喜歡女生,你是不是要去一趟國外變性?”許蔚明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再次看向下麵時,陸景初已經不在了,位子上隻剩那個女生。陸景初從來沒有喝得這麽多、這麽猛過,把酒當水喝,胃裏很快承受不住要噴,走路都走不穩,被馮暉扶著,一到廁所就跪在地上吐。喝的酒全部吐出來,還包括晚上吃的飯。陸景初難受至極,胃裏抽搐,吐得太猛鼻子裏也溢出一些,生理的淚水當即就湧出來,難聞的氣味侵占他的感官,此刻無暇顧及。馮暉站在旁邊幫他拍背,問他有沒有事。陸景初沒有聽到,耳朵翁鳴,像是被水堵住了一般,隱隱約約感知到動靜卻沒辦法分辨。吐過之後胃裏空了一些,整個人也輕鬆不少。陸景初狼狽地摸索著衝水鍵將汙穢衝走,靠在隔板上喘氣,眼前全是光圈,頭暈得坐都坐不住,滿嘴都是酒精味,臉頰燙得像是要發燒。酒吧裏不缺喝醉的酒鬼,他跌坐在這裏沒有引起任何的注目,馮暉的聲音不知道從什麽時候消失了,臉上遲鈍地感覺到輕柔的動作,那是有人在幫他擦臉。陸景初皺了皺眉,費勁地將眼睛睜開,在無數的光圈中,看到了許慕的臉,和記憶中相同卻又不同,眼中的憐惜和柔情仿佛是酒後出現的幻覺。“你為什麽在這。”陸景初眼神渙散,盯著許蔚明又好像沒有。“我一直在這。”許蔚明動作溫柔地幫他擦臉,“你喝醉了,先迴家。”陸景初愣愣地盯了他一會兒,抬手啪的一下打掉許蔚明的手,“你不是許慕,你是許蔚明。”許蔚明沒有迴答,而是說:“我先送你迴家。”“我不迴去,我還要喝酒!”陸景初掙紮著要站起來,“我還能喝!我今晚要把暉子的女朋友喝趴下!”他頭暈目眩的,還沒站起來身體就往旁邊倒,眼看著要栽進馬桶裏,被許蔚明一把摟住。“你朋友已經走了,” 許蔚明有力的胳膊緊緊摟著陸景初的腰,不容置疑的力道,“他們把你交給我了,我負責送你迴家。”陸景初掙紮著,氣得想罵人,“憑什麽?他們憑什麽把我交給你?!你是哪位?!馮暉呢?我要去找馮暉!我還沒和他女朋友喝完!”喝醉的人有些難以控製,許蔚明有點愕然不住他,“他們已經走了,你出去也找不到人了。”“憑什麽?他們憑什麽把我交給你這個陌生人?!”“我們不是陌生人,我是你女朋友。”許蔚明的假發差點扯掉,他趕緊理了理。陸景初一愣,看著眼前這張漂亮到失真的臉,喃喃地問:“女朋友……”“對,女朋友。”許蔚明見他不動了鬆了一口氣,“我先送你迴家。”大腦被酒精麻痹,陸景初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眼前的臉漂亮又熟悉,心裏總覺得不對,可大腦遲鈍,拒絕的話就在嘴邊卻沒有說出,隻能靠在“女朋友”的肩上, 拖著虛浮的步伐走出酒吧。出酒吧後,要走過一條長長的長街,來迴過往的車輛很多,街道兩側基本都是飯店和ktv,電子燈將夜色點亮,哪怕在淩晨也是人群擁擠, 繁華喧鬧。他們走到較為僻靜的拐角處,大馬路就在前方,是出租車和代駕的聚集地。許蔚明扶著陸景初並不費勁,剛把手機拿出來準備叫個代價,卻被懷裏的人狠狠一推,手機差點兒掉在地上。“你不是我女朋友。”陸景初惡狠狠地瞪著許蔚明,“你不是!”一開始許蔚明還以為陸景初酒醒了,轉眼看他戒備又炸毛的樣子就知道沒有,“那我是誰?”“你是許蔚明!”陸景初眼眶紅紅的,說話鏗鏘有力,“你是穿女裝的變態!是假扮女生騙我感情的混蛋!還是……是是……“許蔚明都沒否認,問道:“還是什麽?”“還是王八蛋,”陸景初的聲音輕下來,看著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心裏翻湧著酸楚,“許蔚明是壞人,虧我以前還覺得他好,他對別人都好, 對所有人都好。唯獨對我很壞……對我的好都是假的,他是我遇到的最壞的人。我恨他,恨死他了, 一點都不想見到他,恨不得他從世界上消失。”熱鬧就在距離他們不遠處的地方,俊男靚女興奮激昂的笑罵聲隱隱傳來,可這一小片天地卻彌漫著寂靜和哀傷。許久,許蔚明低聲開口,冷靜的尾音帶著些不確定的顫意,“他知道錯了,想挽救想彌補,你要給他一個機會。”“不給,我不給!”陸景初抗拒地大喊,腳步虛浮,身體歪歪倒倒靠在牆上, “許蔚明當初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假扮女生來騙我,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做出這麽過分的事情,憑什麽他要機會就要給?!憑什麽他想重來一次就要來?那我還不想重來呢,他怎麽不尊重我的想法?!”他越說越激動,眼角溢出一滴淚,在心裏壓抑了許久的情緒像火山爆發一般喧騰而出,“許蔚明他很壞,特別壞!壓著我的離職信不簽字,讓我遲遲走不了。我一點都想在公司見到他,我想離他遠遠的!我鬥不過他走還不行嗎?可他連這樣的小請求都不同意……”陸景初扯著嗓子罵累了,頭重腳輕的,扶著牆蹲在地上,難受得想吐,腦袋暈的隻想倒頭就睡,嘴裏還在念著許蔚明的名字, 罵他是壞人,是混蛋。許蔚明一直站在旁邊,直到陸景初低著頭要睡過去了才緩緩靠近,把人摟在懷裏,臉頰貼著陸景初發燙的臉,一聲聲對不起說得又沉又重,閉了閉眼,聲音啞得不成樣子。陸景初是真的累了,這迴沒有掙紮,眼睛都沒睜,半夢半醒之間聞到了熟悉的味道,酒氣濃重,香水清幽,他靠在對方的肩上無意識地蹭了蹭,含糊不清地說了幾句什麽,就徹底失去意識。第二天是周一,陸景初被鬧鍾吵醒時痛苦得想死,宿醉後的腦袋疼得快炸開,像是在裏麵塞了十多斤的磚頭一樣抬不起來,眼睛腫得睜不開,嘴裏還殘留著惡心的酒精味。他艱難又懵懂地坐在床上,盯著眼前的白牆迴憶昨晚的事情,他和馮暉情侶倆在酒吧吃飯喝酒,然後遇到了許蔚明,心情不爽讓吳清荷陪他喝酒。最後的記憶停留在馮暉扶著他去廁所吐,後麵徹底斷片,完全是一片空白。太陽穴快炸掉似的疼, 陸景初揉了揉眼,被子下光溜溜的,隻穿著一條內褲,再次確認這是自己的屋子,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酒店便放下心來。鬧鈴停了五分鍾又響起來,吵得心頭煩亂,陸景初摁掉了聲音,給徐麗發個微信說自己請假一天。反正他馬上要離職了,手裏沒有活兒,去不去都一樣。微信發出兩分鍾,徐麗的電話打過來,陸景初剛重新躺下去,接起電話的聲音還帶著宿醉的沙啞。“小陸,你今天必須來公司一趟。”徐麗的聲音很嚴肅,仿佛出了什麽大事。陸景初心中湧起不好的預感, 不由得再次坐起來,“徐姐,發生什麽了?”“你沒看網上的消息?”徐麗聲音壓得很低,透著疲憊和無奈,“你去微博上搜我們公司名字就知道,這事兒鬧得挺大,你趕緊過來一趟。”“……”陸景初頭疼不減,心髒又開始緊縮起來。掛了電話後,他馬上去微博上輸入公司的名字,網絡反應一秒後彈出來一個點讚、轉發都上萬的視頻,標題讓他瞳孔一縮。【寶麗雲安珠寶公司總監是女裝癖,男人裝女潛規則員工!】陸景初殘留的酒意立馬就醒了,一股涼意竄上背脊,顫抖著點開視頻。視頻裏是在一個巷子裏,鏡頭對著許蔚明,那張妝後美得不像話的臉出現在屏幕上,陸景初聽到自己的聲音。那一聲聲責怪、一句句“許蔚明”,說得清晰無比,沒有任何反駁之力。第46章 結果陸景初匆匆趕到公司時已經過了上班打卡的點,此刻無暇顧及這些小事,到策劃部時第一時間去找徐麗,以至於忽略了部門同事看向他的同情和憐憫。“徐麗姐!”陸景初門都來不及敲,直接推開徐麗的辦公室,眼眶裏充斥著沒休息好的紅血絲,頭發亂糟糟的來不及打理,“怎麽迴事……怎麽會這樣?!”背後的門沒關,他的質問傳到每個同事的耳朵裏。徐麗起身去把門關上,倒了杯水讓他冷靜一點。陸景初盯著徐麗,要一個說法。“視頻是一個網友發布的,公關部門已經在聯係微博那邊刪掉,我們發現得不是很及時,又涉及……”徐麗頓了頓,繼續說,“潛規則,社會上對這種現象很敏感,熱度越鬧越大,已經上熱搜了,不太好處理。”陸景初臉色發白,坐在空調房裏流下的全是冷汗。“你不要擔心,這件事你是受害者,不會有人對你怎麽樣。”徐麗見他臉色不好,柔聲安慰,“你的名字和臉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在視頻裏過,除了公司內部的人知道……外界不會對你造成影響。”陸景初的手指控製不住地發顫,開口嗓子是啞的,“那……那許蔚明呢?”徐麗的神色有些微妙,抿了抿唇,欲言又止,“他……他去總裁辦公室了。”陸景初問:“去幹什麽?”徐麗搖頭,“不知道,但這件事鬧得很大,整個公司都知道了,估計……不太好。”“這件事能查到是誰幹的嗎?”陸景初搓著發白的手指,明明在流汗可是手掌冰涼。徐麗無奈道:“查不到,最開始發布的那個人已經注銷賬號了,現在視頻流出,各種營銷號都在轉發,熱度已經起來了。”陸景初心跳得厲害,是一種對未知的恐懼,“徐麗姐,你帶我去見老板好不好?雖然……雖然我和總監之間有一堆爛賬,但……但他沒有潛規則我啊……他沒有……”潛規則在職場上其實早已是見怪不怪的事兒,哪個行業都有,成年人那點心照不宣,隻是不把窗戶紙戳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