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案件的死者,名叫馬鵬,男性,四十八歲。外企高管。昨天夜裏剛剛出差迴到本地就身亡。死者所在的外企是我市重點招商引資項目,現在死者所在的公司已經和市領導聯係了,提出質疑投資環境的問題。市裏領導非常重視,給了市局很大壓力。現在省廳也已經知道了。”正在講話的是市公安局副局長葛振東,並不分管刑偵工作。他看了一眼台下,繼續說到:“在座各位都是所在部門的精兵強將,這次抽調到專案組也是組織對大家的信任,我也知道大家平時都非常忙,希望大家把原先手頭的工作都放一放,精力都放到這個案件上來。如果在工作上有什麽需要協調的,可以直接跟李隊長匯報,讓他幫助。大家應該都認識他吧?市局刑偵隊的大隊長李譯新,破過不少大案。這次任命他為專案組的副組長,組長是我。下麵請李隊長給大家介紹一下案情。”


    “大家好,我是李譯新。今天上午110指揮中心接到報警電話,我市一小區居民樓內發生命案。死者馬鵬在自家臥室的床上被發現死亡,頭骨骨折,流血過多致死,有鈍物敲擊痕跡。在臥室床下發現水晶玻璃煙灰缸,上麵有血跡及損壞痕跡。具體的死亡時間要等屍檢報告出來才知道,初步推斷是昨天夜裏至今天淩晨。正是報案的人發現死者。據他交代自己名叫趙騰,23歲,目前為一家偵探事務所工作,之前在本市的一個小報社擔任攝影記者。而死者正是這家事務所的客戶,委托他們跟蹤自己的妻子周蕊蕊,調查她是否有外遇。”李譯新語速較快,與之前講話的葛副局長恰恰相反,除了第一句是廢話以外,其他直來直去。這可能就是幹業務與幹行政的區別。“趙騰有重大嫌疑,其否認自己殺害了馬鵬,而對於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馬鵬家的臥室等關鍵問題,則重複著說不知道,還在進一步審訊。現在還有很多情況需要了解,被害人和嫌疑人的社會關係如何,除了嫌疑人以外,被害人是否有與他人有矛盾,而且到現在被害人的妻子周蕊蕊還沒有聯係上,根據鄰居反映的情況,已經派人去周蕊蕊的單位,但是傳迴的信息是周蕊蕊今天並沒有上班,而是身體不適請假。下麵我把任務布置一下......”


    夏天的傍晚,居民小區附近的廣場上有很多小孩在追逐玩耍,大人們在後麵追著喊著。老人們有的坐在廣場邊的台階上,有的坐著自己帶的折疊小椅子上,搖著蒲扇納涼。路燈下,老頭們下打牌、下棋,老太太們則圍在一起議論著各家的媳婦。拖著手的情侶在逛圍著廣場擺放的小攤。在不遠處兩個居民小區之間的道路兩旁,全是賣晚飯的攤點,燒烤、燙菜、火鍋、龍蝦......本來就不算寬的道路更加擁擠。吆喝聲、炒勺敲打炒鍋的聲音、喊著“五魁首”的劃拳聲、汽車在攤位間挪動不了時司機路怒連續按的喇叭聲混合在了一起,更加讓人覺得悶熱。


    在一個火鍋攤位裏,男人夾起菠菜放進鍋裏,即便是落地風扇對著他吹,卻還是滿頭大汗。他端起一次性塑料杯,一口喝幹了杯子裏的冰啤酒,一邊往自己杯裏倒酒,一邊問坐在他對麵的人:“怎麽選這個地方?天這麽熱,你也舍得找個有空調的店。”


    對麵的人並沒有立即迴答,他盯著手裏的麻辣小龍蝦,細心地吸食龍蝦尾部的嫩肉,邊吃邊說:“李隊長平時大飯店吃席多了,來這種小地方不習慣了吧?”


    “滾滾滾,你喊我出來,就是聽你放屁的?”


    男人把剛剛李譯新放入火鍋的菠菜夾了出來,蘸了蘸調料,並未放入口中,而放到了自己碗裏後,把筷子也放了下來,不說話,看著李譯新。


    李譯新被他看得瘮得慌,“你別那麽看著我,我知道你喊我出來為了什麽,但是沒想到你會選這種地方,人多口雜的。本以為你會選的安靜的地。”


    “李隊,你看看周圍,普通老百姓累了一天,就這個點跟家人朋友出來吃個大排檔,吹吹牛,沒人聽你說話,除了我。你別又犯職業病,疑神疑鬼的。”


    “得得得,從前就說不過你,你還是像以前那樣喊我新子,要不就喊老李,別一口一個李隊的。當年你要是不退出辭職,這個隊長就是你的。”


    “我能見他一麵嗎?”


    “能不能見,你還用問我嗎?昨天出的案子,今天我就陪你吃飯,如果被人知道了,我都麻煩。林田,你好歹曾經是體製內的人,規矩你應該比我清楚,不會幹了幾年偵探事務所,連這都忘了吧?而且,人已經送看守所了。”


    “這麽快就送,看來你們是認定他有重大嫌疑了。我隻是看看你能不能給這個麵子,其實見不見都無所謂,我已經見過他的律師了,情況基本上都知道了,趙騰好像現在腦子有點亂,思路不清晰,估計我見了,也問不出什麽。”


    “那個趙騰現在不是思路不清晰,是根本就沒腦子。發生了這麽個事情,腦子不亂就不正常了。送到看守所,有重大嫌疑以外,其他的我不多說,你也該明白。我一聽說他為偵探事物所工作,我就祈禱跟你無關,哪知道還就是你那家。沒有喊你去局裏,我已經是在幫你了。你自己也清楚,偵探事務所這樣的目前還是處在灰色地帶,從嚴格意義上說,就是不合法的,不應該存在的。”


    聽了李譯新這麽一番話,林田並沒有生氣,繼續涮著火鍋:“我說怎麽沒人通知我去公安局呢,原來是你搗的鬼。再說了,我真去了局裏,你們打算怎麽問話,問話前,先喊聲哥哥?吃完這一頓,我明天就搬去你家住,吃你的,喝你的。”


    “好心當成驢肝肺。現在局裏來了很多年輕人,人家可不認識你。你來我家幹嗎?”李譯新又夾了菠菜放入火鍋:“你也知道,我不是說要砸你飯碗,隻是希望你能低調一些,別一有大案,就跟你有關係。”


    “這麽多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從來都不是我找案子,是案子找我。就說這個案子,雖說他是為我的事務所幹了幾天活,可案子發生的那天早上在案發現場的樓下才第一次見到他。平時跟蹤這樣的活,我都是交給我外甥李修辦的。那個趙騰,是他同學,又會攝影,就讓他去了。這樣的小活,你該知道,我不會親自上陣的。如果知道能變成大案,我還會便宜那小子?”


    “既然你已經見過他的律師了,就目前了解到的,你有什麽看法?”


    林田依舊沒有直接迴答,嘴裏吃著燙好的培根,筷子去夾鍋裏的菠菜,反問到:“你有什麽看法?”


    “我的看法就是,要吃菠菜自己燙,別總夾我燙的。”李譯新憤憤地把盤裏剩下菠菜全都倒進了火鍋。


    “菠菜放入火鍋幾秒就得吃,時間久了不就好吃了。”林田笑著說:“既然你問我有什麽看法,就說明你有看法。”


    “這個案子,很複雜。你我今天的對話,隻代表我個人看法。”說完這句,李譯新不再繼續說下去,而是歪著頭看著林田。


    “隻能說,趙騰就是個倒黴蛋。”林田知道李譯新是在等他先說。“如果去跟蹤拍照的是李修,那倒黴的就是他。說白了,誰攤上誰倒黴。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這案子不是趙騰做的。”


    “換了別人,或許倒黴,如果是你親自跟蹤,恐怕倒黴的就是對方了。”這句話一說出口,就等於李譯新承認了林田的觀點。“現場到處都是趙騰的指紋,尤其是那個煙灰缸,法醫已經證實了,煙灰缸上的血就是馬鵬的,而且煙灰缸就是砸死馬鵬的兇器。在屋裏地板上也發現的一些煙頭,經過對比,就是趙騰口袋裏的那包玉溪。”


    “能用煙灰缸砸死一個人,砸一下肯定不行,除非是職業隊的,直擊要害,而且力氣小了也不行,頭骨是人體骨頭中最硬的。剛剛你也說了,趙騰現在已經嚇的不行了,他有那個膽量去殺人?而且如果你們做過調查,應該知道趙騰平時是不抽煙。”


    “恩,沒錯,問趙騰抽不抽煙,他說不抽。問煙是不是他的,他又說是的,問他不抽煙身上裝煙幹嘛,他說是周蕊蕊讓他買的。也詢問了趙騰的父母,他們都對趙騰抽煙的事予以否認。可是你應該知道,嫌疑人親屬的話,可信度都是打折的。”


    “你不可能事先對趙騰父母說為什麽要問他們兒子是否抽煙,所以他們在這種小事上是不會說謊的,或者說,他們根本就不清楚為什麽你要問是否抽煙這個問題。周蕊蕊讓趙騰買煙這個事,你怎麽看?”


    “這個很難說,周蕊蕊說不認識趙騰,而且自己根本就不抽煙。如果他們之間隻是跟蹤與被跟蹤的關係,那麽一個在暗處一個在明處,並不應該有交集。不過你找趙騰幫你做事,也算是沒有眼光呀,這小子受了蠻大的刺激。錄的口供狗屁不通,話都說不流暢。問他問題,一會說是,一會說不是。聽到押他去看守所,嚇得趴在了地上,又不是上刑場。我本打算等他腦子迴路了,再去審他。可是這個事情影響太大,今天就有幾個領導來電話問進展情況,如果讓他們知道我還有空跟你再一起吃飯,非扒了我的皮。明天我就去看守所再審他一次。看看能不能得到些信息”


    “你跟我吃飯,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為了破案。”林田聽了李譯新剛剛的話,心裏稍微算是鬆了口氣。李譯新說要審問趙騰看看能不能得到些信息,說明他審問隻是為了得到信息,心裏並未認定趙騰就是兇手。在這麽大的壓力之下,暫時也沒有屈打成招的打算。畢竟這才是李譯新的風格,這麽多年來,經他手辦的案子,都是鐵案。況且這個案子疑點這麽多,一不小心很容易日後翻案,到時各種湧動的暗流必將他吞沒。林田拿起一個小龍蝦,邊剝殼邊說:“趙騰跟蹤用的是事務所的車,我在案發現場附近沒有找到。”


    “根據小區保安及周圍群眾的反應,我們已經找到了,車已經運迴局裏作為證物,你暫時還不能拿迴去。對了,車裏還有跟蹤偷拍用的相機,也要作為證物。”


    “相機裏可能會有一些信息,相機我先不拿,裏麵的相片能不能?”


    “明天我去看守所之前,會先去辦公室準備點東西。”李譯新低頭吃著剛從火鍋裏撈出來的菠菜,燙得他直吸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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