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城郊,十萬大軍整裝待發,徐子謙和陳辛如,李鳳荷等一眾將軍肅立三軍陣前。


    今天,項州軍這裏舉行出征祭天儀式,和以往不同,這次他們出征的矛頭對準的不再是西北的蠻夷,而是他們身後的殷都。


    微風習習,上了年歲的錢州牧晃晃悠悠的騎在馬上,旁邊的寧延看著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的錢桂,擔心說道,“錢大人,要不然您還是坐馬車吧,這外邊風大。”


    老州牧撐著疲憊的身子說道,“小公子這是嫌棄我這個老頭子了嗎?”


    “錢大人說笑了,晚輩哪敢!”寧延搖頭汗顏道,“隻是,您這身體。。”


    “哈哈哈。”老州牧爽朗笑道,“在項州待了近五十年了,從老將軍到大公子,那次戰前出征儀式我沒參加?這次也不能例外,我的身體我還是清楚的,這點苦還是能吃下的。”


    寧延勉強一笑,沒再多說什麽,但看向老州牧的眼神還是充滿了擔心,前幾天老州牧就在州牧府衙突然暈厥,正是這次暈厥才讓寧延知道,這個一直替他們寧家盯著項州半邊天的老人身體已經是糟糕透頂了,繁重的政務壓在老頭身上,終是將老州牧的身體壓垮了。


    聽錢旭說,老州牧的壽命最多就剩一年了,而這個消息除了大夫外就隻有他和自己知道,聽到這個消息後的寧延愣了許久,就好像突然間失去了什麽一樣。


    跟在寧延和錢桂身後的是一輛馬車,莊十月帶著寧延親衛全部圍在馬車四周,馬車規格不算豪華,但馬車上的人卻分量十足。


    寧延放慢腳步,等馬車靠近自己後,貼著車窗說道,“陛下,校場馬上就要到了,您看您還需要準備什麽嗎?”


    “寧延哥哥,我。。我不知道要說些什麽,一會我就不說了吧!”馬車裏傳來高南槿怯生生的聲音。


    寧延柔聲說道,“陛下,您現在是陛下,不能說我了,要自稱為朕,以後您也不能叫我寧延哥哥了,您得有天子威嚴,應稱我為愛卿,或者寧州牧。”


    “我。。朕。。朕知道了!”


    馬車裏的小王爺還是不習慣現在自己的身份。


    寧延寬慰道,“您別擔心,一會到了校場有臣下呢。”


    “嗯,朕知道了。”


    換了身份的高南槿端坐在馬車內,身上穿著紋著五爪金龍的黃袍,他身後的文昭旻還在幫他整理發誓,等到寧延說完後,文昭旻才開口說道,“陛下,既然你選擇了走這條路,那就要做好吃苦的準備,你寧延哥哥說得對,成為帝王就要有帝王威嚴,以後你也不能在喊我文姐姐了,尤其是人多的時候,我是太後的丫鬟,也就是你的丫鬟。”


    高南槿咬緊嘴唇點了點頭,“朕知道了。”


    將九珠彩繪龍冠放在小王爺頭上後,文昭旻不覺紅了眼睛,要是董太後能看到小王爺能穿上龍袍,戴上龍冕該有多好。


    馬車外的寧延聽著文昭旻的聲音,無奈歎氣,隨後雙腿夾緊馬腹,朝隊伍前麵走去。


    校場充斥著戰鬥的氣息,尤其是當黃沙從麵前吹過的時候,更讓人有種置身疆場的感覺。


    寧延和錢桂下馬後齊齊來到馬車旁,隨著馬車車簾被掀開,下麵一眾將士齊刷刷跪地拱手。


    這是高南槿第一次來到校場,也是他第一次看見這麽多的人,更是他第一次接觸外麵的世界。


    寧延衝著高南槿低頭拱手道,“陛下,項州軍將士集結完畢,請您登台檢閱。”


    高南槿點了點頭,深唿吸一口氣後朝著校場走去,目光膽怯但腳步堅定。


    文昭旻走下馬車,慢慢悠悠的跟在高南槿身後,寧延與錢櫃伴其左右,將軍台上大奉軍旗隨風飄搖,在空中獵獵作響。


    當戴著天子冠冕的高南槿出現在將軍台上時,下麵的項州軍將士齊刷刷低頭行軍禮,緊隨其後的便是如同雷震一般的咆哮聲,“項州軍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突然起來的喊聲嚇了高南槿一大跳,剛當上皇帝的小王爺連站都沒站穩,差點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好在是寧延及時往前邁了一步,護住了他。


    寧延看著眼神膽怯的高南槿,衝著他點頭說道,“陛下,小心腳下。”


    高南槿點了點頭,努力朝前走去,看著下麵軍列嚴整的項州軍,抬手說道,“諸位將士平身。”


    下麵的將士紋絲不動!


    寧延微微皺眉,“陛下,聲音大一點!”


    小王爺再度開口,聲音比一次要大一些,“諸位將士平身!”


    寧延在此說道,“還不夠大,您是天子,天子威嚴是猛虎咆哮,是巨龍低吟,聲音再大點!”


    小王爺扯著嗓子大聲喊道,“諸位將士平身!”


    高南槿聲音稍大一些,但還是蓋不住四周唿嘯而過的風聲。


    “再大點!拿出天子威嚴出來!”寧延突然扯著嗓子大吼道。


    寧延的怒吼不僅嚇到了高南槿,就連他身旁的文昭旻都被嚇了一跳。


    寧延一嗓子喊的高南槿眼淚直流,不知道是害怕還是被嚇得。


    小王爺渾身顫抖的大聲吼道,“諸位將士平身!”


    帶著破音的怒吼迴音在校場上迴蕩,項州軍將士齊聲拱手,“謝陛下!”


    寧延深唿吸一口氣,看著還在發抖的高南槿,走上前去,半跪在他身邊,將他因為用力而握成拳頭的右手打開,放在自己手心,同時在此低聲說道,“陛下,拳頭隻能用來對付敵人,對自己人永遠不要亮出自己的拳頭。”


    手心的溫熱讓小王爺很快就恢複了平靜,但他眼淚還是止不住的往下掉,高南槿迴頭看向寧延,哽咽道,“我。。朕。。朕害怕!”


    “別怕,天塌了,有臣下頂著。”


    大奉軍旗飄,將軍台上的錢桂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捋著發白的胡須,看著下麵精神抖擻的項州軍將士,感慨道,“老將軍,大奉有救了!”


    三日後,項州軍將士全軍南下雍州,進逼雍州邊境。


    。。。


    項州軍南下很快就傳到了殷都,急得高昌像熱鍋上的螞蟻。


    自從北邊寧延擁戴高南槿稱帝之後,南方滇州,交州,汕州三州相繼發生蠻夷入侵事件;中原旱情加劇,江南已經受到波及,現在的高昌是真正的一個頭兩個大。


    為了應對複雜局麵,他采納範北思的建議,任命羊辜佑為禦史大臣,前往雍州邊境與寧延和談,隻要寧延能罷兵言和,之前所有事都既往不咎。


    春日微風陣陣,官道兩旁桃花盛開,羊辜佑獨身一人騎馬出城,如今的殷都城一片死寂,哪裏還有當年他第一次來殷都時的熱鬧。


    羊辜佑能理解寧延為什麽起兵,因為朝廷的猜忌和不信任,因為自己的北征大功換不來朝廷國士無雙四字,明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朝廷,可為什麽就是得不到朝廷的認可?甚至還要殘害自己的家人,羊辜佑有時候還在想要是自己是寧延,或做出和他一樣的選擇嗎?


    他羊辜佑不是寧延,他不知道自己會選擇哪條路,但絕不是一直憋屈的受氣。


    殷都城郊,羊辜佑一人一馬朝著雍州走去,沒走幾步,便看到了不遠處身著朝服的範北思,範北思是天子最為器重的臣子之一,也是他羊辜佑的多年好友,如今國家危難,兩人再度相見之時,再也沒有了少年之時的那般輕鬆自在。


    範北思微笑走上前去,在好友離開之前本想送送他,卻不曾想羊辜佑並未下馬,而是在馬上衝他低頭拱手,“羊辜佑拜見範大人。”


    羊辜佑的一句範大人讓空氣陡然安靜下來,範北思臉上的笑容僵在了臉上,腳步也停在了原地,看著馬上衝自己低頭拱手的好友,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範大人,在下聖旨在身,不便下馬行禮,還望範大人勿怪!”羊辜佑的這句話才是真正的殺人誅心。


    範北思的心情一下子就沉重了下來,站在原地點了點頭,“辜佑,此次去往雍州事關重大,你與寧家素來交好,這次朝廷委你重任,還望你能以天下社稷為重,以國家為重,希望寧州牧能與朝廷休兵止戈,再造大同盛世,這仗一直這麽打下去,受苦受難的永遠是老百姓。”


    羊辜佑抬頭頷首,看向範北思的眼神平淡又冷靜,“在下知道,不管結果如何,既然聖上將此事交給了我,那我羊辜佑就會全力為之,不過範大人,在走之前我還有一事相勸,因為我與寧家交好,所以我到現在都不認為寧州牧起兵是為了權勢利益;因為我是大奉臣子,所以我還會勸說寧州牧罷兵;寧州牧退兵我良心難安,寧州牧不退兵,我虧愧為人臣;此次北上,無論成敗與否,我羊辜佑都決心辭官迴鄉,自此不再過問政事,了然一生。”


    “辜佑,這不是朝廷本意,也不是我的意思。”範北思皺眉說道,“你有才學,正值風華正茂之時,何苦如此為難自己。”


    “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自若的穿上朝服站在太和殿,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清自己,明白何事該做,何事不該做!”羊辜佑因為激動而脖頸處青筋暴起,“我羊辜佑這輩子不做對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我相信寧州牧也是一樣,這麽多年寧家一直固守邊關,這麽多年都沒有起兵,為何在今年起兵,朝廷難道不清楚嗎?”


    範北思深唿吸一口氣,他知道羊辜佑說的是寧楓遇刺一事,可這件事他也是事後才知道的。


    “辜佑,你要相信陛下,相信朝廷也是有苦衷的!”範北思咬牙說道。


    羊辜佑唿出一大口氣,搖頭淡然一笑,“範大人,我相信朝廷,但也相信良知,我們都有自己所深信不疑之事,對錯與否,曆史會給出答案。”


    範北思眼眶微紅,“是,當年在國子監你就說過這句話。”


    羊辜佑抬手請辭,“範大人,要事在身,先行一步,有緣再見!”


    多年好友終究還是走散了,範北思看著羊辜佑遠去身影,哭也哭不出來,笑更是笑不出來。


    風過桃花枝,故人辭春去。


    與親近之人越走越遠也就是這種感覺吧!無力但又無可奈何!


    。。。


    項州軍南下雍州,而林北陽則帶著定州軍將士直指朔州。


    朔,定邊境處,林北陽手持銀槍,立在三軍之前,從定州南下,朔州是繞不過去的一關,而且根據飛鴻傳來情報,朔州牧王簡已經接到了殷都聖旨,要死守朔州,半步不退。


    除了朔州外,東邊靖州的北地軍似乎也有調兵痕跡,但動作遲緩,也不知道齊溪到底是想打還是不想打,如果齊溪北地軍參戰,那對寧延他們來說就是壓力驟增。


    經過北征一戰的合作,定州軍將士和北地軍將士都不願意對彼此動手,於是在寧延的授意下,徐天亮派遣顧毓棠前往靖州,與韓州牧和齊將軍商談此事。


    站在林北陽身邊的司徒景春深唿吸一口氣,沉聲說道,“王簡調兵邊境,看樣子是要和我們死磕啊!”


    “就朔州軍的實力,最多也就掙紮三天,三天後朔州軍必敗,當年徐大人千裏借糧,寧兄還欠王州牧一個人情,來之前徐大人還叮囑過,這仗能不打就盡量不打,一旦雙方動手見了血,一切就都晚了。”林北陽無奈說道。


    “可我們也不能一直耗在邊境,告訴徐大人,讓他想想辦法,如果王大人實在不肯讓路,那我們也就隻能出兵開道了。”林北陽皺眉說道。


    陳令樞夭搖著扇子喃喃道,“朔州地界一馬平川,騎兵衝刺定是勢如破竹,朔州軍實力羸弱,真正打起來,別說三天,能堅持一天都算不錯了。”


    林北陽頷首說道,“一旦開弓就沒有迴頭箭了,這仗還是能不打就不打!”


    如果擋在他們麵前的是北蠻或者西羌,那林北陽他們會毫不遲疑的出兵作戰,但他們眼前的不是外族蠻夷,而是和自己同一血脈的大奉子民,如果兩軍短兵相接,別說林北陽了,整個定州軍都沒有幾個人願意打下去。


    然而故事終究是迎來了轉機,第三天,眼看時間就要到了,林北陽和軍師陳令樞都已經開始在大帳排兵布陣,研究如何退敵了;突然前線斥候傳來消息,說朔州軍撤兵了。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前線的林北陽和陳令樞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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