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朔年一手撐著在岸邊撿來的木板,一手將他摟在懷裏,費力地向岸邊遊去。


    談逸冉側著頭,開始不住地咳嗽。


    片刻後,他的瞳孔驟然收縮,眼神逐漸變得清明,轉頭,看向攬著自己的殷朔年。


    殷朔年攙著他迴到淺海,耳鳴聲消失,對方憤怒的聲音終於清晰地傳進他耳朵裏。


    “你要不要命?你以為這是遊泳館嗎?你知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


    談逸冉喘著氣,上岸,跌坐在沙灘上。


    他迷茫地盯著海麵,良久,終於緩過神來。


    “剛才…”他啞著嗓子,說,“我看到一艘船。”


    “我知道!”


    殷朔年像野獸一般,緊緊箍住他的胳膊,“這種時候,你能追得上船嗎?”


    談逸冉沒答話。


    “你可以叫我來,我們一起想辦法!”


    他們渾身濕透地癱坐在地上,赤裸的上身沾滿了沙礫,一如上岸醒來那天,狼狽不堪。


    過了許久,談逸冉抬眸,用那雙被海水弄得通紅眼睛,看著殷朔年。


    “我想起來了。”他忽然說。


    “殷朔年,”他迷茫地轉動眼球,看著殷朔年,“你為什麽會和我出現在一個島上?”


    殷朔年腳步一頓,身上焦急的怒意一點點褪去,眼神躲閃,充滿了不安。


    “我想起來了,”談逸冉平靜地說著,從地上站起來,“我看到你從救生艇上跳下來了。”


    他湊近了,被礁石劃出血痕的身體快要貼上殷朔年,唿吸交錯間,氣氛降到了冰點。


    談逸冉盯著殷朔年的眼睛,把剛才那句話原封不動地交還給他:


    “殷朔年,你要不要命?”


    殷朔年側過頭,他緊抿著唇,眉心微微蹙著。日光在他眉弓處投射下一片三角形的陰影,遮掩著他的眼神。


    半晌,他悶悶地擠出一句:


    “但我更怕你死。”


    海難當天,在目睹談逸冉掉下去的那一刻,殷朔年抓著救生衣,義無反顧地縱身一躍。海浪把他們越衝越遠,救生艇在海浪中無法往前,殷朔年摟著談逸冉,無法控製地漂向遠處。


    他就這樣摟著談逸冉,靠著海麵上漂浮的木板,不停地遊,從午夜時分一直到破曉,才終於在茫茫海麵上,看到了這樣一座孤島。


    談逸冉渾身冰涼,嘴裏渾渾噩噩地喘著,不省人事。殷朔年拚盡全力地朝海島遊過去,暴雨傾盆之中,他靠近了才發現,這一麵全是陡峭的懸崖峭壁,岩石滑膩冰涼,連落腳的地方也沒有。他不死心,抱住岸邊被風吹斷的浮木,沿著海岸一直遊,這才在雨停後的正午找到了可以上岸的地方。


    到此,離海難發生之時,過去了將近十個小時。


    談逸冉靜靜聽完這一切,陷入了沉默之中。


    為什麽殷朔年會知道海島東岸是懸崖,為什麽他沒有和救生艇上的員工一起獲救,為什麽他的身體那樣虛弱……一切都有了解釋。


    殷朔年頹喪地坐在礁石上,一頭短發濕漉漉地貼著額頭,水珠不斷從發梢滴落,落在幹燥的沙灘上。


    “我以為你不會記得,”他說,“所以一直不想告訴你,怕你心裏難受。”


    他抬起頭,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談逸冉。


    談逸冉臉上沒什麽表情,垂著眸,就這樣呆呆站在原地,渾身上下淌著水。


    幾秒過後,他走到岸邊,彎腰拾起被扔在地上的竹筐,把滾落在地的食物扔迴竹筐裏。


    “……我去找吃的。”


    他有些晃神,踉蹌著,離開了海岸。


    整個白天,兩人再也沒有碰過麵。


    黃昏,百鳥歸林,殷朔年將砍下的三根木材放在營地裏,返迴海岸的洞穴。


    洞穴裏發出木柴燃燒的聲音,談逸冉穿著牛仔褲,身上披著毛衣,縮在角落裏發呆。他身旁放著搜集食物用的竹筐,裏麵裝著滿滿當當的薑塊、土豆、漿果,以及一些小的海鮮。


    殷朔年站在洞口沒動,有些害怕談逸冉趕自己走。


    見他迴來了,談逸冉沉默地抬起頭,將手邊盛著熱水的玻璃杯推給他,熱水裏泡著一些綠色的葉子。


    “喝茶,”他說,“在溪邊摘的。”


    他說完話,又挪到一邊,抱著膝蓋,閉眼休息了。


    殷朔年有些不知所措,看了他一眼,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


    酸澀的味道彌漫在狹窄的洞穴裏,兩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是檸檬樹葉,哪裏摘的?”


    殷朔年在他身旁坐下,手掌一拂,不小心談逸冉撿來的樹枝全部弄倒了,散落一地。


    談逸冉罕見地沒有生氣,依舊沉默著,不與他說話。


    過了一會兒,談逸冉忽然站起身,抱著地上散落的樹枝,出了洞穴。


    殷朔年探頭往外看,隻見他在海灘上走來走去,將樹枝攤開擺成巨大的sos。


    救援標誌被夕陽映紅的海浪翻滾著,如火焰一般衝上岸。


    談逸冉在岸邊站了一會兒,抱著剩下的樹枝迴來了。


    今晚吃的是土豆煮海鮮。


    麵對沉默寡言的談逸冉,殷朔年顯得非常無措。


    從前,無論是吵架還是賭氣,談逸冉都會表現出強烈的情感需求。他知道殷朔年是個直腦筋,所以從來都是有話直說。


    像這樣無聲的沉默,殷朔年從來沒有遇到過。


    兩人隔著火堆,相對無言,吃過飯後,殷朔年用樹皮編了一會兒草繩,談逸冉在日記本上寫寫畫畫,沒過多久,便準備各自睡下了。


    殷朔年將撿來的破布撐開,掛在兩根木頭上,橫在火堆與他們睡覺的地方,做了一個遮光簾。


    臨睡前,談逸冉將草裙疊好放在身側,穿上毛衣,將挽起的長發散開。


    在島上待了十二天,他的發根已經長出了深褐色的新發,和淺亞麻色的發絲交織在一起。


    二十五歲的他仿佛正在逐漸褪去金色的外殼,迴到兩年前的模樣。


    殷朔年坐在他身側,想要伸手摸一摸他柔軟的發絲,但終究是忍住了。


    “小冉。”他喚了一聲。


    談逸冉低頭解著長靴的繩子,“什麽事。”


    “你在生氣嗎?”他問。


    談逸冉將長靴脫下,冷聲道:“一定要我懟你才不是生氣嗎?”


    說完,他便挨著殷朔年躺下了。


    草席很擁擠,但他今天給殷朔年留了一半空間。


    殷朔年望著他的後背,金色的長發散落下來,露出光潔的一截脖頸。


    他出神般看了許久,而後脫下風衣,挨著談逸冉躺下,把寬大的風衣蓋在兩人身上。


    談逸冉沒有動,靜靜地躺著。


    又過了許久,殷朔年緩慢地伸出胳膊,環過他的側腰,極輕地摟住他。


    柔軟的發絲貼在臉側,帶著海水幹燥的氣味。


    談逸冉沒有睜開,閉眼假寐,一如高中時的那些夜晚一樣,任由他小心翼翼地抱著。


    作者有話說:


    作者外出中~太累可能有蟲沒捉


    第31章 過去·情人節


    高中的第一個寒假結束,新的學期開始了。


    春意漸醒的校園裏,窗外的柳枝開始抽條,談逸冉覺得自己又長高了些,興衝衝要和殷朔年比一比,卻發現對方也長高了不少,根本不給他展示的機會。


    情人節將至,高中生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身邊許多同學暗暗地開始準備著,想著要給喜歡的人送什麽樣的巧克力,或是八卦著班上的同學,討論誰會向誰表白。


    談逸冉對這種浪漫的節日不怎麽感冒。這還是自習課時,聽前桌的女生聊起的。


    “欸,我昨天在超市裏遇到體委了,他居然在挑巧克力!你覺得他是要送給誰的?”


    “我怎麽知道,不過他自己也挺受歡迎的,應該能收到不少禮物吧?”


    “我可不覺得,要說受歡迎,怎麽看都是……吧!”


    小姑娘說到某處,微微側過身,看了一眼身後的殷朔年。


    談逸冉掀起眼皮,笑眯眯地一揚眉毛,擋住她們看向殷朔年的視線。“是說我嗎?”


    兩個女生莫名臉一紅,趕緊轉迴身,不說話了。


    這邊正說著,殷朔年卻依舊帶著耳機寫作業,一副沒聽到的樣子。


    談逸冉趴迴桌上睡覺,偷偷看他,心裏有點兒吃味。


    殷朔年雖然不善言辭,但長得確實很帥,不會真有很多女生暗戀他吧?


    一想到殷朔年抽屜裏塞滿各種情書和巧克力,談逸冉覺得有些不爽。


    明明自己才是天天和他待在一起的人,為什麽到了這種時候,殷朔年就要被不相幹的人霸占?


    萬一他對某個女生有意思,要送她禮物怎麽辦?高中談戀愛,簡直太影響學習了!最重要的是,殷朔年要是談了戀愛,誰陪他吃飯等車看電影?


    殷朔年感受到同桌灼熱的視線,茫然地迴過頭,摘下耳機。


    談逸冉挪到桌縫的位置趴著,“朔年,情人節要到了,你要給誰送禮物嗎?”


    殷朔年俯下身子聽他說話,聞言按了按圓珠筆,想了一會兒,搖搖頭。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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