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應昌的避戰並沒有讓這個話題日趨消沉,反而在民間愈吵愈烈。


    奇怪的是,嚴黨從最開始氣勢洶洶地要拿高翰文開刀,搞攘外必先安內,但很快就偃旗息鼓了。清流這邊實在沒什麽好的理由去阻止這件事情。


    雖然當官的,一個個避之不及,但民間早已吵開了花。特別是從杭州傳過來的新型說書,就是將傳統英雄神話的說書,拓展到說書加上身邊故事笑話感悟,再加上評書。這種極具互動與感染力的娛樂方式,迅速擴大了大明樂子人的數量。


    對於大多數普通人,說實話平時聽到孔子兩個字身子都要恭敬地縮著的。如今難得有機會看他孔家的笑話,雖然嘴上一句聖人不可輕辱。心裏想的卻是希望來個重辱。


    原本大家還在爭西學與儒學,還沒吵出個結果。其實主要是當前的大牛與學子都找不到一個戳破西學卻不傷害儒學的法子。仿佛任何辯經都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一般。搞得各個酒館清流茶莊的書生都唉聲歎氣的。


    因為要在邏輯的歸納與演繹之外給儒學找落腳點,沒找到還好,找到了,儒學不就真成神學了嗎?


    大家剛剛凝聚出一個共識:那就是杭州的高翰文簡數典忘祖,挖儒學的根。沒兩個月,杭州又傳出了一個“原儒”。


    如果說高翰文這個西學是把儒學的地基挖空,那張遜膚這個老牌儒生搞出來的原儒基本就將儒學的大廈炸得渣都不剩了。


    其真正原因在於張遜膚那老不知事的竟然真要求按照儒學經典來辦事。儒學經典第一條就是恆產恆心。要是人人都有恆產,都有房有地了,置當前的士紳官僚於何地。如果人人都有恆產,那學子居這些辛苦讀書科考的,豈不是毫無意義。


    大家對比了下西學,瞬間發現原儒這個異端邪說更為可惡了。按照攘外必先安內的原則,得先把這個批倒批臭,才能對付西學了。


    由於嚴黨的缺位,清流可不敢亂說原儒,隻有在中間派的官員與底層士子,連著京城的各個掌櫃幫辦都在議論。


    學子們的理論就是原儒不切實際、刻舟求劍、食古不化,等等不一而足。仿佛不現實的東西就不值得追求一般。好在也沒誰反問一句,如果一切都講現實,那要你們這幫高高在上的讀書人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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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夏的一天,從泰州過來的一位學子匆忙來到學子居,也去敲了宋應昌的門,要不是遞了顏鈞的帖子,差一點就要吃閉門羹。


    宋應昌在自己師門的討論筆記中是看到過顏鈞的名諱的,知道是老師的友人。來人有顏鈞的帖子,想必也是泰州學派一流。這讓已經自我禁足一個多月的宋應昌終於可以跟錦衣衛以外的活人交流,倍感高興。


    來人被拉進屋,就看宋應昌插上門栓,招唿坐下就講個滔滔不絕。


    “劉兄,你可是泰州學派門下?為何來京城,可是顏師叔那邊有甚指教?此次進京若有需要盡管開口,你隻要跟著我一起,沒有誰敢亂來的……”


    劉君墨坐下,喝了一口水,就奇怪地默數了大約好幾十息,對麵初次見麵的宋應昌才停了話頭。


    劉君墨是打聽了行情才來的,當然知道這個師兄確實有淨街虎的屬性,沒辦法,誰身邊跟個錦衣衛,誰也會擁有這個屬性。


    劉君墨此來,主要是求名,也是為了正名的。為自己與泰州學派求名,也為儒學正名。


    當然,作為泰州學派年輕一代的異端,劉君墨在顏鈞還沒返迴泰州就已經開始自學《新編洗冤錄》後麵的邏輯學了。


    他發現一個問題,那就是儒學確實沒法講演繹,因為當前的儒學理論壓根不是基於性善論或者性惡論而來的。他要走的是歸納驗證。來北京,就是為了一炮而紅。拜訪宋應昌就是想讓其幫忙看看或者完善一下。


    畢竟,隻有結合傳統文化的西學才是更容易推廣的西學,從這個視角,劉君墨是不愁勸不動宋應昌的。隻是他萬萬沒想到,隻聽顏師叔講高知府辯才無雙,沒想到其大弟子更是個話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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