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柴萬堰竟然全盤承認,甚至為了坐實地下工廠的殘忍,添油加醋。


    她懷裏捧著的證據與柴萬堰提供的東西相比,仿佛都成了一堆廢紙。


    “這些事,是不是你做的?”


    “是,但是...”


    “所以,你是承認你參與非法囚禁和非法人體試驗了。”


    “我被抓進來的時候並不知道這些事情...”


    “被抓?你怎麽證明你是被抓進來的?”


    柴萬堰猛地將手拍在麵前的桌上,他本就極有威嚴,現在這重重一拍,更是讓暈眩的長鶯險些跌倒。


    他身體前傾,高山般壯實的肩背壓得長鶯幾乎喘不過氣來。可她還是努力鎮定,盡量平穩地迴答柴萬堰的刻薄提問。


    “我這裏,有身份檔案和日記為證。”


    “這些東西呢?拿上來。”


    “在地下工廠,已經被毀了。”


    “毀了?怎麽毀的?”


    長鶯微凹的眼睛牢牢地盯著柴萬堰,嘶啞地迴答:“被你,炸毀了。”


    “被我?”


    柴萬堰冷笑。


    大屏幕上同時放出了長鶯與龔霽出現在地下工廠的模糊影像。他們埋頭編寫程序,在其中焦急奔走,最後,高塔崩裂傾頹。


    掐頭去尾、斷章取義。


    柴萬堰環顧四周,手臂展開,洪亮的聲音傳遍了軍衛法庭的每一個角落。


    “你們都看見了,這婊子,簡直是顛倒黑白、信口胡說!”


    “影像剪切也可以作假。這個,算不上什麽有力的證據,這件事,與我無關,與走私案無關。”長鶯聰明地不再糾纏這件事,轉換了話題,“可下達命令的信號代碼絕對是無法作偽的。我手裏的硬盤儲存了這些年所有來自總塔的命令,這足以說明...”


    “說明什麽?”柴萬堰猛地截斷她的話,“總塔人數有百千,你怎麽就斷定是從我這兒來的?”


    “因為,裏麵錄到了羅宇源中尉的聲音!”


    長鶯驀地嘶吼,喉嚨裏都有血腥氣味。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完全掏出了底牌。可柴萬堰卻露出了耐人尋味的笑,仿佛就在等她說出這一句話。


    “...事到如此,我也瞞不住了。走私案的幕後主使,就是羅宇源中尉。”


    他緩緩轉身,對著萬千攝像頭,神情嚴肅。


    而在場旁觀者一陣嘩然。


    羅宇源是趙景栩的走狗,而趙少校新獲了柴總指揮的青眼,這層關係幾乎無人不知。


    柴萬堰全然不覺得自己這般自揭短處有什麽問題。他默默地摘下了軍帽,故作喟歎。


    “庭審到現在,我一直不肯承認,是因為走私一事的確與老子他媽的無關;但罪犯是部下,我卻也有不可推脫的責任。”


    輕巧的一句話,走私的罪名變成了失職。


    隨著預謀已久的演練,羅宇源被帶了上來。仿佛被溫涼傷到了後腰的脊椎和腦部的神經,他半邊身子歪著,一瘸一拐地被攙扶上證人席,與長鶯臨肩而站。


    他臉上有大大小小的青紫,目光呆滯,讓人一度以為,他也被人控製了精神。


    但經過精密的儀器檢測,他的精神自主,一切正常。


    還沒等柴萬堰開口,他便歪著嘴承認了一切罪名。口涎沿著嘴角淌下,聲音黏黏糊糊的,沾了一身,發出腥臭的氣味。


    “是我...是我做的。”


    他的視線沒有看向柴萬堰,沒有看向掌握他生死的總指揮部眾人,反而,癡癡地看向側門。


    穿著軍裝的中年人露了半邊身子,半張側臉幹練冷硬,與羅宇源長相有些相似,可他的眼裏卻隻有嫌惡、沒有半點親情留戀。甚至於,在看到羅宇源孺慕的眼神,避之不及地後退半步,隻留一塊黑色軍靴的皮革,亮閃閃的。


    羅宇源卻急得滿頭的汗,像是甜甜的糖塊被奪走的孩子,急得原地打轉。他又從頭說了一遍罪名,語氣急促,眼神亂瞟,生怕父親離開他半步。


    柴萬堰眯了眼睛,手下立刻會意,將羅宇源的父親帶離軍衛法庭,奪走了他心尖上幹淨的糖。


    羅宇源猛地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朝著門外的方向跑。他邊跑邊拍著胸膛,仿佛在證明著什麽,歪著嘴笑了,像個拚死爭取榮譽給家族爭光的‘英雄’。


    可驀地,一道明亮的紫光倏然而過,羅宇源的身體僵在了原地。


    趙景栩站在軍衛法庭的門前,掌心仍有磁場餘波。


    “犯罪嫌疑人意圖謀害被告,這一擊,是正當防衛。”


    羅父此刻就站在趙景栩的身邊。


    他明明聽到了裏麵駭人的中彈與倒地聲,可他並沒有迴頭去看,他的小兒子,正佝僂地向前攀爬,染血的手擎在空中,像是托著什麽。


    惡毒的人心是黑的,但心窩裏總還有最後一小片淨土,想要為他最重要的人奉上一切。


    可惜,他的父親並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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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到現在,我還是這麽喜歡劉眠任錢這一對。


    我不寫專職狗血真是白瞎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毒蠍


    柴萬堰也不在乎。


    他隻瞟了一眼倒地抽搐的羅宇源,僅此而已。


    他戴好了軍帽,審視的視線看向長鶯,而後者已經無力站直。


    “說起來,你也是加害者。利益相關,你的證詞,根本不可信。”柴萬堰忽得笑了,笑容隱有威脅,“你的罪,我們庭審後再判。放心,沒有一個有罪的人能走出這裏。”


    守在門外的關聽雨按了按額角。


    她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加害者證詞不可信,這才是長鶯作為證人最冒險的一點。


    “我給你7553,你還我長鶯。現在一敗塗地,你得負起責任來。”


    葉既明望著庭審現場,複而微笑看向關聽雨。


    “...這次,算我欠你的。”


    “需要我幫忙嗎?”


    “不急,再等等。”關聽雨沉了口氣,遙遙地看向遠方,“我相信他們。”


    聽得柴萬堰無恥的辯駁,長鶯唿吸不接,身體不住地打顫,一半是憤怒,一半是無力。


    “我是有罪,可不敵你的罪名大。柴萬堰,你以為,你給地下工廠裏的犧牲品編號,就能抹殺他們作為‘人’的存在,就能抹掉你殺人的事實嗎?!”


    “聽到了吧,她承認罪行了。”柴萬堰眼皮都沒抬,“帶下去。”


    被審判,參與審判,斷決審判,柴萬堰都在其中。這高尚嚴肅的軍衛法庭仿佛是為他一人而設的秀場。


    軍衛法庭看守一左一右地站在長鶯身側,想要將她押下去。長鶯嘶吼著反抗,幾乎要燃燒盡這一身瘦弱病骨最後的能量。血跡從鼻腔裏掉下,蜿蜒成了兩道掙紮的拖痕。


    “我說的...都是真的...”


    她終於哭了。


    眼淚也是紅色的。


    可人血再紅,不敵權力的顏色正。


    “白費力氣。”


    柴萬堰輕蔑地瞥她一眼,雙手驀地重重扣在桌上,聲音洪亮、震耳欲聾:“還有誰?!”


    鴉雀無聲。


    無人敢答。


    勝利,總是屬於強者的。


    柴萬堰很清楚,他幾乎都要站起來慶祝勝利時,整個軍衛法庭忽得黑了下去。


    下一秒,大屏幕鋥然亮了起來。


    無數的代碼滾動播放,噪聲嘈雜,仿佛鎖鏈‘錚錚’敲打著耳膜,讓人心悸眼花。一個個內部攝像頭錄下的犯罪事實,包括羅宇源、趙景栩與柴萬堰的密謀影像與信函往來,一張張甩在柴萬堰的臉上,如同滿天飛雪,令人目不暇接、寒意染身。


    有人黑進了軍衛法庭的信號基站,奪取了控製權。


    不,不僅是軍衛法庭而已。


    此刻,所有連接白塔直播的信號接受站,都與軍衛法庭一般同步放映著柴萬堰的犯罪證據。


    鐵磁體走私、豢養私兵、吞並礦場、非法人體試驗。


    樁樁件件,一事不漏。


    “是他...”


    長鶯的淚水包裹著反射的電子代碼,一顆顆掉了下來。


    眼前,大屏幕上黑白的代碼宛若一場過境的沙塵暴,愈演愈烈,將地下工廠的辛密與黑色證據暴露於眾人之前。


    而暴風中心,被抹出了一方空穴。


    上麵,慢慢地浮現了一行黑字。


    ‘她沒有說謊 我可以作證’


    接著,那行大字慢慢溶解在無盡的證據鏈中,屏幕驀地迸發出極為明亮的光芒,白光映亮了每一個角落,照亮了每一雙瞳孔。


    下一秒,代碼消融,白光褪去。


    腦部的針孔、高聳的顴骨、幹裂的嘴唇、還有一雙凹陷的眼,構成了一個勉強站立的人。他麵目醜陋,每一道傷疤都是人類貪念留在他靈魂上的刻印;但他的眼神幹淨,他就這樣注視著罪魁禍首,安靜地、絕望地。


    他甚至不用開口說話。


    他站在那裏,就是最好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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