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東西,不過就是個名稱而已。因為身份自相殘殺,才是最愚蠢的事。”


    “...說得大義凜然,做得蠅營狗苟。”


    趙景栩嘲笑他,葉既明並不在意。他隻是輕輕地撫平膝上的薄毯,溫聲笑了笑。


    “你也不需要太焦慮。柴萬堰沒有你想象中的無腦愚蠢。我給他設下的陷阱,他都避了過去,甚至,還有餘力反將一軍。”


    趙景栩視線落在屏幕上,柴萬堰正將一遝證據書撕得粉碎,抬手一揚,紛落如歡唿的亮片,昭示著他的不屑與狂妄。


    趙景栩盯了一會兒,看向總指揮部的投票。


    依舊是七比五。


    人們端坐在天平上兩邊卻投出了偏私的一票,這畫麵,有些諷刺。


    趙景栩問:“你的殺手鐧,打算什麽時候拿出來?”


    葉既明笑笑,自己推動輪椅準備離開。身後一陣阻力,輪椅後把手被趙景栩牢牢拽住。葉既明身體稍微前傾,撫著扶手坐直,疑惑地抬了眉。


    “你到底要什麽?”趙景栩問。


    葉既明又笑。


    他今天笑得格外多,眉目清朗,如月溫柔,像是艱難的路終於要走到盡頭,馬上就要摘取勝利果實的恣意。


    他輕輕拍了拍趙景栩的手,迴身,輪椅啟程。


    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引得他身後眾人齊齊起立,軍禮高舉,目送進化部葉部長暫時退場。


    人走了,趙景栩坐下,摘下軍帽,怔怔地望向顯示屏。看上去,柴萬堰依舊叱吒風雲,可趙景栩清晰地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他撫摸著軍帽的徽章,低聲喃喃。


    “山海顛倒。天平,怕是要換一邊傾斜了。”


    巡察小隊在會場周圍巡邏,人數不多,隻有不過二十來人。他們的巡邏很仔細,卻不約而同地略過了其中一間小型會議室,像是集體失明一般。


    關聽雨捏著一杯水從外入內,經過門口,見桑洛正全情關注地守衛著門口,忍了笑,二指捏捏他的臉蛋:“做賊切記不能心虛。虧你審了這麽多案子,一點壞的都沒學會,真笨。”


    桑洛:“?”


    這是一個正直的巡察長該說的話?


    關聽雨拍拍他的頭,快速開門,閃身入內。


    狹窄的空間裏飄著淡淡的血腥氣,任錢正伏在地上擦掉星點血跡。關聽雨皺眉,將溫水遞到長鶯的嘴邊:“又嘔血了?”


    “至少...今天我會...站著...說完證詞...你放心。”


    長鶯渾身發燙,嘴唇幹裂,麵色極為蒼白,病入膏肓又失去了精神寄托,整個人的病情惡化得很快。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關聽雨握住她的手,“不管怎麽樣,我希望,你能活下來。”


    長鶯蒼白微笑,不再多說話。


    關聽雨替她擦汗,低聲問任錢:“方宸溫涼呢?”


    “在裏麵休息。昨晚,實在是太辛苦了。”


    “我去看看他們。”


    關聽雨猛地拉開那片單薄的簾子,看見靠牆低頭坐著的方宸,溫涼正坐在他身邊,抬手替他揉著太陽穴。


    “審判怎麽樣了?”溫涼問。


    “不是很順利,柴萬堰把自己的罪行推脫得很幹淨,想要徹底扳倒他,沒有實證是不可能的。葉既明已經問我要人作證了。放心,我不會讓他接觸到方宸。”關聽雨單膝蹲在方宸麵前,低聲問,“不過你怎麽了,難受?”


    “昨晚多做了幾次抗性測試,後遺症。龔霽幫我問過了,是正常的,沒大事。”


    方宸撐著額頭,左右甩了甩,側臉的汗卻明顯地掉了下來,顯然,並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輕鬆。


    “你守著他。”關聽雨看向溫涼,“我和任向導帶長鶯出去。”


    “一切順利。”溫涼遞給她一個小黑盒子,“一旦打起來了,把我的核心碎片甩出去。威力雖然不大,但是放倒幾十個高級哨兵,還是不成問題的。”


    關聽雨:“……”


    謝謝s級向導溫涼少尉新型定義‘威力不大’。


    第二百二十八章 墓後主使?


    證人交接很順利,是劉眠親自來提的人。


    他表情一如既往的陰沉冷淡,隻揮了揮手,身邊的丁一便接過長鶯。隨著傳喚證人的指令下達,長鶯被軍衛法庭的看守押解了進去。


    關聽雨安靜地離開,留滿身僵硬的任錢與沉默不言的劉眠麵麵相覷。


    軍衛法庭的門在他們眼前重重闔上。兩人一左一右分列門縫兩端,仿佛那中間便是無法輕易逾越的邊界線。


    劉眠率先移開了視線。這些年,好像總是他在執著地逃避著什麽。


    他倚靠著牆,從兜裏拿出一支煙,二指互捏,燃起星點火花。他深深吸了一口,火星躥得很快,險些燎過他的拇指。


    煙氣輕吐,朦朧了彼此的視線,任錢稍微抬頭,隻能看見那人爬滿了青色胡茬的下頜。


    任錢覺得麵前的人很陌生。


    因為劉眠從前根本不碰煙,現在那人一副老煙鬼的姿勢,刺痛了任錢的眼睛。


    “有什麽解決不了的事,非要用煙酒麻痹自己?怎麽,葉既明事成之後決定把你踹了?”


    麵對任錢的嘲諷,劉眠並沒發火。


    “這兩天又改名了嗎?”


    “...改什麽?”


    “任性啊。”


    劉眠眼眸裏夾著極淡的促狹笑意,用沾染煙氣的手指捏住了任錢的耳垂,輕輕揉了揉。


    任錢捂著通紅的耳朵急速後退三步,瞳孔巨顫,險些咬到自己舌頭,聲音都在顫。


    “劉眠,你今天發什麽瘋?!”


    大概是覺得自己做得有些過了,劉眠鬆開了手,仰頭靠在牆上,喉結微微下壓,似乎心情頗好。


    少見他這樣鬆弛,任錢沒出息地卸掉了周身的刺,稍微走近半步,抱臂在他身邊站著,冷著臉,不說話。


    劉眠偏頭看他一眼,叫他一聲。


    “少湖。”


    “叫我幹什麽!”


    “就算我惡貫滿盈,你還會幫我嗎?”


    “做夢去吧。”


    “等今天審判結束,你幫我帶方宸走,越遠越好。”


    “你明知葉既明不會放過他,在這裏假惺惺地裝什麽好人?”


    “什麽好人壞人,那些有什麽重要的。隻有你,還在糾結這些善惡是非。”劉眠失笑,“也是,你一直都這樣。”


    任錢冷硬地偏過頭,不去聽劉眠的論調。


    說不過他,又不想被洗腦,隻好讓他自覺無趣,自動閉嘴。


    劉眠靜靜地看著任錢,他的視線總是很厚重,被那雙眼睛盯著,任錢心髒下意識地加速起跳,震得他口幹舌燥。


    “有話直說。”


    “...沒什麽話,你走吧。”


    劉眠二指掐滅了煙頭,‘呲’地一聲,仿佛星點焰火消散在黑夜裏。剛才的推心置腹,仿佛又像是一場精心編造的欲擒故縱。


    任錢氣得差點踹他一腳,不過,到底還是忍住了。


    他轉身就走,留一個怒氣衝衝的背影給劉眠。


    丁一出來,看見的,便是劉眠安靜地靠在牆上抽煙,腳下有三四枚煙頭。


    “指揮官,人送進去了。”


    “知道了。”劉眠問,“既明呢,現在誰跟著他?”


    “唐芯親自跟著。您放心,這種時候,部長身邊都是咱們自己人。”


    “好。”


    劉眠扶著軍帽,抬手打開了二十層的窗。


    風唿唿刮入,他稍微眯了眯眼,望著白塔附近駐守的三方勢力,觀測許久,才收了視線。


    “從柴萬堰手裏奪走最高指揮權後,立刻攻入總塔,掩護既明離開。速度要快,下手要狠,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


    “是,指揮官!”


    軍衛法庭的光線過於耀眼,長鶯站在萬千燈光下,熱得有些暈眩。


    檢驗儀器將她從頭到腳掃描,不留一絲隱私;無數攝像頭向前探去,她幾近掉光的頭發與光禿的眼眶就這樣被信號傳遍地心大陸。


    怎麽會不羞恥呢。


    尤其是當她看見那張枯黃的臉出現在大屏幕上時,她幾乎想要找條地縫鑽下去,躲起來。


    可她已經無路可逃了。


    所以她隻能強忍顫抖,用嘶啞哭腔念出了證人宣誓詞。


    怎料,證人誓詞都沒有說完,就被柴萬堰冷硬打斷。


    “你不用說了,我替你說。”


    被輪番審問了六七個小時的柴萬堰終於顯出了些許疲態。他揮手,大屏幕上完整地顯示出了長鶯的身份檔案。


    上麵,詳細地記下了長鶯親手編寫的程序;而那些程序被植入的過程也被清清楚楚地錄了下來。


    為了讓這畫麵顯得更加有衝擊力,柴萬堰甚至放出了人腦直連電線的血腥畫麵:顱頂鑽洞、白色腦漿滲出,還有被燒焦的頭皮與組織。


    長鶯吃了一驚。


    來之前,她以為柴萬堰會完全否決地下工廠的存在。畢竟,為了抹掉地下工廠的存在,趙景栩甚至親自炸掉了他們一手建立起來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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