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關巡察,我想榮處長需要幾天時間冷靜一下。”沈長平不苟言笑、不善言辭,每次見麵也隻有那麽幾句固定的話,可不論何時,他永遠站在榮忻身後,冷靜地、不問緣由地替她擋下所有的麻煩。“...好。”關聽雨彎下腰,從軍褲口袋裏取出一小瓶特級營養液,塞進了沈長平的手裏。“讓榮姐姐好好休息,這瓶,算我給她賠罪了。”“是。”沈長平腳跟並攏,右手行了個利落的軍禮,轉身要走,又被關聽雨喊住。“...有時間的話,多勸勸榮姐姐。讓她,放下過去,往前走。”與其囿於過去一廂情願的心慕,不如多看看眼前值得珍惜的人。沈長平明白關聽雨的意思,卻堅定地搖了搖頭。“我從來都不是她的選擇,所以,也不用幹涉她的選擇。我隻要保護她,就可以了。”說完,難得露出了一線真切的笑,隨後,一如既往地,追逐著榮忻的腳步消失在不起眼的黑暗裏。與他擦肩而過的,是剛剛睡醒的桑洛。桑洛站在原地,行著軍禮,目送榮忻和沈長平跑遠,才‘蹬蹬’地走迴關聽雨身旁,壓低聲音說道:“巡察長,怎麽來總塔查資料,也不叫醒我?”關聽雨終於收迴視線,在他麵前攤平手掌。“通訊卡給我,我要聯係家裏,急事。”第一百七十四章 報複 (下)(副)通訊室。沉寂許久的大屏幕終於姍姍亮起,一人穿著舊襯衫出現在鏡頭前。中年人寬額粗眉,麵相慈祥,粗框眼睛壓在鼻梁上,麵前是一盆假花,手邊卷著新聞簡訊,還有幾本舊時的書卷。“爸,怎麽這麽久才接?”“啊,這幾天有點忙。”關山圍著一小盆假花忙忙叨叨的,拿著剪子左剪剪右修修,半厘米半厘米地修剪枝葉。關聽雨按下耐心,等他終於把花枝剪成滿意的長度了,才開口。“關於總塔叛亂...”“餓了,得找點東西吃。”關山踩著拖鞋,去廚房拿了一小碗稀湯,小口小口地啜著,連鏡片都被染成了白色。他抬頭,和藹地問:“女兒,你剛才問什麽?”“恆星計劃...”“渴了。”關山又踩著拖鞋倒了一碗水,熱氣依舊暈滿鏡片,看起來霧蒙蒙的。“爸。”關聽雨看透了自家老父親的敷衍,無奈地喊了他一聲。關山隻好放下手裏的兩隻碗,取下眼鏡,擦了擦鏡片,同時歎了口氣。“都是過去的事了,不追究才是智者行徑。”他重新架上眼鏡,目光帶著勸誡,“聽雨,你執著要進巡察隊,我允了。你有自己要查的東西,我也不想管。但隻一點,不要引火上身、不要追根問底,這樣,你才能安全,我才能放心。”關聽雨起身,尊敬地敬了一個軍禮。關山點點頭,眼尾又軟化了幾分,帶上了笑意,正端著碗繼續喝水,卻見女兒依舊端正地站在鏡頭那邊,與黑暗融為一體,一動不動。“非要問?”“是。”“...好吧。選一個問題問,我一會兒還要午睡。”中年人眼尾染了幾分皺紋,無奈裏有著縱容,是歲月為他添上的寬和。關聽雨笑著放下了右手,黑色長發也愉悅地甩了一個極小的弧度。她撐著麵前的桌子,沉吟一會兒,問出了關鍵的問題。“我想知道,總塔叛亂那年,方延年入獄始末。”她相信,柴萬堰可以為了搶奪成果而誣陷同門下獄。而她想知道的是,在這件事裏,劉眠和葉既明到底扮演了什麽角色?聽著關聽雨抽絲剝繭的揣測,關山愣了很久,手中的杯子就那樣直愣愣地舉在胸前,直到女兒皺著眉頭出言提醒,他才恍然迴神。“...長大了,再不是當年那個隻會離家出走表示抗議的小丫頭了。”話裏的感慨分量很重,關聽雨也微微一愣。關山其實很喜歡鼓勵式教育,作為關家的掌上明珠,關聽雨從小受到了無數誇讚,可沒有一句能真實的誇到她心坎裏。父親總是誇她漂亮、誇她善良,可從沒有誇她有能幹、有才華。仿佛女兒的宿命就是站在姓氏後,做一個被家族榮耀捆綁束縛住的洋娃娃,越乖巧、越優秀。今天,是父親第一次真實的認可她的能力。“既然你想知道,我就說給你聽。”“爸,謝謝。”“傻孩子,謝什麽。”關山正色道,“柴萬堰野心很足。當年,就是他非要挑起東陸西境的內戰,想要把非他族類趕盡殺絕。‘恆星計劃’可以為他打造出高能不死軍團,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擠掉方延年,冠上自己的名字。”“‘恆星計劃’到底是什麽?”“我不清楚,我也不想知道。可是我知道,曾經的西境,就是靠著這項技術,反敗為勝,把東陸打得一敗塗地。”關聽雨心下了然。怪不得柴萬堰非要將進化部捏在自己手裏,因為技術與權力從來就是盤旋纏繞的兩根親子藤。“...柴叔的野心,竟然這麽大。他現在,還是想把所有反對他的勢力都抹殺掉嗎?”“誰知道呢。老柴啊,我從來也琢磨不透他。”關山低低地笑了笑,“其實,說起野心家,也不隻他一個人。”“難道...”“是啊。”關山慢慢地摩挲著碗壁,聲音不疾不徐地道出了當年的真相,“為了製造出‘完美的誣告’,柴萬堰籠絡了當年在‘西境軍事科學第一研究所’讀書、參軍的學生,讓他反踩老柴一腳。結果,很不錯。兩人關係不遠不近,控告力度卻剛剛好。”“...是劉眠。”“是啊。”關山似有些遺憾,“那小夥子其實很有能力,也很有政治嗅覺。可惜,信錯了人。柴萬堰利用劉眠拉下方延年,接手了方延年所有的研究成果;又嫌劉眠知曉太多內情,想要用同樣的手段誣陷他。可惜,劉眠要聰明多了。那孩子暫時收斂鋒芒,柴萬堰沒能尋到他錯處。後來,他還順利搭上了葉既明這條線,算是勉強活了下來。”關山皺眉想了想,有些不確定地說:“我聽說,當年劉眠原本有一位綁定的向導。為了這件事,他甘願親手斷開兩人的精神鏈接。我記得,這件事,當時鬧得很大,至今,劉眠也為他的同職、戰友所不齒。”關聽雨沉默。她知道父親說的是誰。關山頓了頓,著重說道:“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隻要柴萬堰在一日,劉眠就永無出頭之日。”“那麽,葉既明他...”“能收留無路可走的劉眠、並且與他捆綁搭檔,兩人的目的,怎麽會不一樣?”關山說,“我說過了。在白塔裏,野心家,有很多。聽雨,不要被表麵蒙蔽,知道嗎?”話裏話外,竟是認下了關聽雨所有的猜測。關聽雨的心底驀地湧起一股寒意。果然。柴萬堰正大光明地做盡壞事,葉既明和劉眠正好借此以正義之名滿足私欲。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盤算,殊途同歸罷了。“好了,我要去給你媽按摩肩膀了。”“嗯。”關聽雨未曾展顏,眉頭緊皺,似乎被困在原地,無法前進。關山本要關閉通訊,卻腳步一頓,雙手扶住鏡頭,輕聲道:“聽雨啊。”“嗯?”“路不一定隻有兩條。跳出來,或許,會看到不一樣的景色。”“……”“不說了,你自己想想。”女兒清秀姣好的容顏消失在屏幕的一線黑暗裏,關山看著鏡頭許久,才長長地歎了口氣。對麵,坐著駝背的老頭。鄭奇推了推鏡腿,低頭笑著說:“老首長,關巡察也真是長大了。這幾年,經她手的案子,破得都很快。說不定,那個噤若寒蟬的‘叛亂’真相,真的能被關巡察揭出來。”“唉,這日子要不安生了。”大抵是察覺到了今後將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事,關山卷起書卷,指著通訊器,說道:“拆了吧。”“這,使不得...”“那就搬家。”關山說,“搬到桑洛找不到的地方。”說幹就幹。於是,一把年紀的鄭奇稀裏糊塗地跟著搬了大半天的家具,累得汗如雨下。他扶著腰,喘了半天氣,忽然想起,他今天隻是單純地來探望老首長。可,為什麽最後活活變成了一個免費的搬家勞動力?第一百七十五章 是你嗎(主線)總塔的特別審訊室與普通拷問犯罪嫌疑人的簡陋小屋完全不同。室內中央,擺放著一座類似地動儀的球形審問腔。腔體透明,外接粗黑的電線,高壓電‘滋啦’地湧過其中,泛起一陣陣劇烈而令人暈眩的磁海大潮;腔體內部有一隻簡單的鋼椅,兩隻特製的精美鎖扣虛虛地垂在扶手處,泛著危險的冷光。趙景栩坐在審問腔的正對麵,雙腿交疊,翹起的皮鞋映著冷白的燈光,讓人無端想起野獸對月長嚎時,露出的尖利犬齒。“報告副部長,人帶來了。”身後,有輪椅的聲音漸漸靠近,聲音脆而輕。趙景栩沒有迴頭,身體緩緩向椅背倚過去,隻用餘光覷著那輪椅上的文弱身影。他右手不由自主地輕輕揉搓,直搓出兩道火花,仿佛點燃了他眼底壓抑著的興奮。金屬輪碰撞地麵,終於,‘吱呀’一聲,停在了趙景栩麵前。他不耐煩地揮手,送押來的手下立刻識趣地轉身離開。隨著門一聲落鎖,趙景栩的腳步邁得更大更急,轉眼,便已經站在了葉既明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