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佐沒心思管這裏麵的彎彎繞,隻狐疑地看了渾身發顫的方宸一眼,關心了一句,見那人沒反應,也懶得繼續管,拽著那幾個被炸得缺胳膊少腿的殘疾人朝著工會大樓走。小個子內心狂喜,為自己逃過了一劫而深感慶幸。他的目光掃過那群麵無人色的殘疾人,掠過雙眼無神的徐佐,又看了一眼垂頭發抖的方宸。他終於敢把憋著的一口氣吐了出來。上麵愚蠢的長官沒了,知道他今夜犯罪的兩個人,一個大概要死了,一個看著像是丟了魂。不識人才的葉部長也沒了。趙少校上位,正是他大展宏圖的好機會。他掌間的青色電子抑製不住地飛揚,像是為了他閃耀的未來痛快一舞。可忽得,他的腳步停了下來。一陣奇怪的瘙癢自右肩傳來,像是被小蟲子啃了一口,酥酥麻麻的。他皺眉,撓了撓右肩處。可卻撓了一手的血。小個子嘴角的笑容僵在臉上。排山倒海的疼後知後覺而來,筋骨仿佛一瞬被絞碎,小個子疼得毫無姿態地倒在地上捂著肩打滾。鼻尖嘴角都沾了令人作嘔的泥土味,小個子從塵泥中艱難地抬起頭,看見一雙黑色的軍靴。“右肩?”小個子聽見淡漠冷靜的兩個字,毫無感情地落了下來。“什麽...”“你傷他右肩了?”方宸的軍靴踩著小個子的肩傷,聲音像是踩碎了生雞蛋,蛋殼盡碎,蛋黃黏糊糊地外滲。“不是...”小個子對數字和坐標過於敏感,幾乎是本能地駁斥了方宸的話。不是肩膀。那位置和深度,就算命大沒傷著心髒,肺葉子應該也廢了吧。方宸蹲了下來。繼而,一隻極有力量感的手,揪住了小個子的頭發,恨不得發根連著頭皮,一起扯掉一般。他抬起右手,掌心緩緩貼在小個子的左肩處,唇角甚至彎了個淡淡的弧度,慢條斯理地笑了笑:“是我搞錯了麽?”掌心處耀眼灼熱的金黃電子簇洶湧而出,如同一輛高速列車,唿嘯著,穿骨衝肉而過。短短幾天,方宸已經從最低級的g級哨兵進化成了足以與溫涼相匹配的c級哨兵。盡管狀態不穩,可這駭人的能量足以橫掃一片低級哨兵了。“啊!!!!”一聲慘叫響徹雲霄,小個子痛得原地扭曲成了一隻蛆。“這個位置,對嗎?”“是,是是...別打了,是!!”“我覺得不對。”方宸手掌平移到小個子的左膝處,輕輕一碰,關節骨頭一聲脆響,宛若石頭粉碎成沙礫。小個子近乎絕望地嚎了一聲,才知道方宸的提問根本就沒想要得到迴答。那人隻是,單純地想要毀了他而已。小個子顫巍巍地抓著方宸的手腕,冷汗淋漓地懇求道:“看在我給你藥的份上...”“所以,我這不是沒殺你嗎?”方宸右手捏著他的右膝骨,用力一擰,小個子雙眼一翻,直接扭曲著暈死在了地上。徐佐目瞪口呆地看著方宸,仿佛在欣賞一場庖丁解牛。方宸動作利落瀟灑,又力道十足,臉上帶著笑,眼睛卻是紅著的,滲人得厲害。徐佐趕緊衝上去攔著方宸:“哥們,他好歹是進化部的人,你瘋了?!”方宸淡淡抬頭,抹掉下頜被濺上的血跡。他溫文有禮地接過徐佐手中的繩子,不到十秒,就打了個捆豬肉的結,將扭曲的小個子整整齊齊地歸隊入列。“抱歉,剛才爆炸漏了一個。算算,是我的過失,我現在正好補給你。”“??”徐佐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他抖著手裏的繩子,努力了半天,對著方宸的背影,終於吼出了一句弱兮兮的問題。“喂,你不硬闖醫務室了?!”說完,徐佐就想扇自己一巴掌。他這是嫌這祖宗還不夠瘋嗎?!方宸腳步硬生生頓了一下。他迴頭,望著工會大樓的方向,眼中明暗交錯。可很快,他便毫不猶豫地奔向了相反的方向。====方宸沒走多遠,就找到了溫涼。清冷的月色,灑在荒蕪的土地上。而那人側身倚靠著一座危牆,頭虛虛抵在灰色牆壁上,襯得他臉色格外蒼白。那人修長的手虛虛抓著軍裝外套不肯放,勒出清瘦的肩骨,無論方宸怎麽看都覺得,下一秒,溫涼就要倒在這無邊的月色裏。可那人偏偏坐得那麽穩。穩得像是一座不肯俯就的高山。方宸迴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衝了過去。“...溫涼。”方宸輕輕地喊了一聲。溫涼沒有反應。方宸慢慢握住溫涼扯著衣襟的手。那骨節分明的手涼得像冰,指節透著僵硬,像是沒什麽力氣卻要硬撐導致的脫力。可方宸沒費多大力氣就掰開了那雙手。因為當他扣住溫涼五指的時候,那人仿佛有所感應似的,徑直卸了手腕的力道,無力地掉了下來。那人坐得極穩的身體山崩似的向前傾,直接倒在了方宸的懷裏。滾燙的額頭,冰冷的手指,仿佛冰火兩重天。方宸動作輕而快,極小心地將那沾了灰土的軍裝慢慢從他肩上摘下。入目,是那熟悉的銀白色刀柄。冷硬的花紋滲著暗紅色的血,像是盤柱的龍,血淋淋地與他對峙。襯衫的碎屑已經沾在傷口裏一段時間了,方宸不敢撕開,怕扯破傷口造成二次傷害。可就算隔著兩側布料,他也能通過那一層一層暗紅血跡推測出刀口的深度。方宸緩緩地抱著溫涼。而那人在發抖。方宸很確定,溫涼已經切斷五感了,可他的身體竟還是會不自覺地發顫。...這該,有多疼啊。方宸睫毛幾乎不可見地顫抖著,他扶著溫涼的身體,試圖蹲在那人麵前,想要將他背起來。那雙手卻熟練地盤在了方宸的頸前,虛虛地繞了繞。溫涼的下頜搭在方宸的肩上,虛弱又斷斷續續的吐息打在方宸的側頸:“...咳...嘶...”“你怎麽醒了?!”方宸一驚,格外小心地扶著溫涼的手臂,在咫尺近距,將溫涼的表情臉色看了一遍又一遍,生怕錯過那人的任何一個表情。溫涼沒說話,隻是抓著方宸的手腕,慢慢地笑了笑。他的睫毛在月色下暈著流光,瞳仁間所有的暗紅都消散於純粹的墨色,沒有瘋狂和偏執,很溫和、很迷人。一貫冷靜的方宸,此刻的大腦像是塞滿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堵在一起。他喉結上下滑動,似有無數話想說,可最後,隻垂下了頭,右手牢牢地抓著溫涼的腰,唿吸急促,聲音嘶啞地說道:“對不起。”“插我刀的...咳...又不是你...”溫涼無力地倒在方宸的肩上,臉色幾近透明,勉強說出幾句話來,全是帶著顫音的氣聲,剛才勉力支撐的精神逐漸懈怠。他埋在方宸側頸,藏起了痛苦的表情,難以壓住起伏的胸膛,急促的心跳依著襯衫便直接印在了方宸的心口。方宸雙手劇烈發顫,一隻手扶著溫涼的腿窩,另一隻手環著他的腰,竟是將溫涼打橫抱了起來。壓在肩胛骨上的匕首因為變換姿勢而滲出了血跡,滾燙地沁入肌膚。方宸險些脫手。他咬著牙,將溫涼向自己的肩上抱了抱,盡量不讓自己勒到溫涼的傷口。“唿...”溫涼的唿吸滾燙,身體的溫度也高得嚇人,雙手卻是冰著的,方宸腳步走得越來越急,像是埋頭狂奔的一隻月下野狼。溫涼含混不清地說了句什麽話,方宸連忙以側耳貼近溫涼的唇畔。可驀地,耳廓落了一個極柔軟的吻。克製而溫柔,帶著安撫寬慰,溫和地落了下來,像是漫不經心的春風,毫不費力地拂過冬日僵冷的枝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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