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哈,龔霽,是你啊。我真是太...”倒黴了。蕭易看見龔霽就頭大。他本能地環顧四周,看看有沒有什麽違規的電器或者不合製度的陳設。一旦被這個衰神盯上,他能把工會規章製度刻在牆壁上,力透三尺,繞梁五日。龔霽皺了眉:“蕭醫生?”蕭易:“龔霽我可告訴你,我剛剛沒在急診室裏泡妹子!那內衣是上一個病人不小心落下的!”龔霽:“...你跟我解釋幹什麽?”蕭易:“...我怕你扒//了我褲子上手檢查,有沒有風流一夜,該不該寫檢討。”龔霽:“……”驚弓之鳥的蕭易幹咳了一聲,努力恢複到風流倜儻的本來麵目。他抹了把發膠定型的頭發,試圖揭過剛才的不打自招。他戴了手套,走到方宸麵前坐下。方宸那染著暗紅血跡的繃帶淩亂地纏在右手處,正順著細長指節虛虛滑落在地。蕭易把他塞上輪椅,隨手把他推到一間小的可憐的暗室裏。“隔壁幾個大醫務室你不去,來我這小破可憐的急診打擾我休息,真討厭。”蕭易邊發牢騷邊扯過一台顯影儀,取過一個小小的指夾,想要給他戴在右手上,可惜,瞅來瞅去,全是傷,沒找到地方下手。蕭易小心地解開綁帶,隻看到了掌心處盤踞著的一團血肉模糊。皮肉綻裂,已經變黑,像是一垛幹枯的柴,壘成了幹花模樣;而花芯處還在往外淌血,暗紅血液觸目驚心地蜿蜒過那些新舊傷口,看著都疼。“哇,又來一個玩命的,這幾天真是見了鬼了。”蕭易簡單地檢查了一下方宸的生命體征,又被他額頭的滾燙灼了一下。“這也是個狠人。”蕭易給麵無血色的方宸比了個大拇指。“情況怎麽樣?”龔霽問。“說嚴重,擱在一般人身上夠他們脫幾層皮的,沒個十天半個月起不來床;說不嚴重,擱在這位仁兄身上,估計明天就能起來走了。”蕭易聳肩,“按照剛剛你們的描述,這人頂著高燒還能撐這麽久,忍耐力很強,估計,隻要死不了,就倒不下去。安心啦~”“...所以才更需要照顧。”龔霽聲音一如既往地冷而沉,可話裏的關切比他的語氣要溫柔許多,“他就麻煩你了。”“小事兒。”蕭易擺擺手,轉身拿了一劑退燒針,給方宸注射了進去。龔霽默默地退後半步,不打擾他的工作,轉過身,指著第二張空床鋪,讓滿臉滿手都是血的夏旦自己上去躺好。夏小姑娘自覺完成了任務,正原地放空,此刻大腦運轉更是慢了半拍,蔫蔫地站在原地許久,沒反應過來龔霽是在喊她。“夏旦。”龔霽正忙著給蕭易騰出診療空間,隻微微拔高了聲音,又喊了她一聲。夏旦才迴過神,揉了揉通紅的眼睛,沾滿灰塵的長睫毛微抬,在沒有人看到的地方點點頭,勉強爬上了病床,老老實實地躺好。在一片嘈雜聲中,她乖得像是一個沾了灰的洋娃娃。夏旦呆呆地抱著被子坐著,眼睛盯著那些沒見過的診療儀器,視線又落在身邊托盤裏那些包裝精致嚴謹的藥瓶。她好奇地拿起一支腰身流暢的棕色藥瓶,又摸出自己隨身口袋裏裝著的簡陋藥瓶,撓了撓頭。自己做的確實有點醜,不怪龔教官不信任她。夏旦很能自我開解。她的視線落在龔霽的背影處,甜甜地抱著被子打了個滾。而後,才發現自己的褲子上滲出了鮮血,把床單染紅了一塊。夏旦趕緊滾下了床,小心翼翼地摩挲關節,試圖判斷自己到底哪裏骨折、出血了。“幹什麽呢?我不是讓你躺好嗎?”夏旦懵懵抬眼,對上龔霽的高大身影,一同落下的,還有他話裏的責備。她轉身想找紙和筆,卻被龔霽輕輕握住手腕,手指被安穩地托在龔霽寬厚的掌心間。“想說什麽,寫給我就好。”夏旦以為是在做夢,呆呆地掐了掐自己的臉,卻又想起自己沒有痛覺,被自己蠢到了,不由得笑出了一個小酒窩。‘謝謝。’她甜甜地笑彎了眼睛,寫下兩個字。“沒什麽可謝的。我是你的教官,照顧你是我的職責。”龔霽說,“迴答我的問題。剛才在做什麽?”夏旦老老實實地迴答了。龔霽眉峰又皺起。“感覺不到疼?”夏旦點點頭。龔霽輕輕展開夏旦微蜷的手掌,一道刀痕橫亙掌心,深可見骨,傷口邊緣參差不齊,像是被刀鋒狠狠剜過一圈。龔霽第一眼便看出,這是方宸隨身帶著的小刀割出的傷口。“方宸傷的?”夏旦趕緊擺擺手,表示隻是意外,方哥哥不是故意的。龔霽欲言又止,看得夏旦更加心驚肉跳。她趕緊爬上了床,站在床上,舞著手臂努力替方宸辯解。龔霽的眼底倒映著張牙舞爪的灰團子,她踩著床才勉強高過自己一個頭。夏旦解釋了半天,卻隻見她的龔教官站在原地安靜地看著她。她歪了頭,有點不知所措。是自己的謊言說得太拙劣了嗎?就在她認真思考的時候,她的手腕被輕輕捏了起來。龔霽拿了消毒藥水,小心地在傷口周圍擦拭。那認真深沉的眼神讓夏旦有些抵抗不住,心口像揣了個兔子,跳得翻天覆地。“夏旦。”龔霽突然出聲。夏小向導趕緊收起幻想,忙不迭地點頭,表示自己在聽。“之前在導論課上的話,的確是我說重了,對不起。沒有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我不該隨意斥責你的過失。”夏旦呆了一呆,沒想到龔霽還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她有些欣喜,用手掌輕輕拽著龔霽的袖口,又笑出了小酒窩。“但是撒謊不對,逃課不對,無緣無故消失一天一夜更不對。”龔霽話語一轉,夏小團子有點心虛,不敢抬頭看他。“以後,你會跟我說實話嗎?”龔霽的話罕見地放得很軟,讓夏旦不由自主地重重點頭,不想讓他再失望一次。“好。”龔霽的視線掃過昏迷不醒的方宸,最後凝視在夏旦那張灰撲撲的小臉上。“那麽,這兩天,你和方宸去了什麽地方,做了什麽,可以跟我說嗎?”一瞬間,夏旦身體僵硬得跟一根木頭一樣。她求助地看向一旁,可發現共犯已經病得昏迷不醒,隻留她一個人麵對這樣的死亡拷問。“你喜歡說謊,但是卻很不擅長說謊。你逃避趙少校的名字,是不是因為你們參與了縱火案?”第七十四章 鳥都不是龔霽自顧自地將繃帶包紮好,終於抬了頭,視線微涼。那一刻,夏旦覺得,龔霽好像什麽都知道。他的眼睛一貫清朗得很坦蕩,如今卻夾了暗靄,隱有糾結和不快。夏旦擱在龔霽掌心裏的手指打了個顫兒,抿了抿嘴唇,直直地看進龔霽的眼底,清澈的眼瞳帶著懇求。‘我們沒有做壞事,請你相信我。’龔霽定定地看了她許久,最後,輕輕唿出一口氣,聲音難辨喜怒。“一會兒蕭醫生會過來為你看診,你先躺好。”夏旦不明白龔霽的意思,隻知道他現在心情很不好。他一向是最守紀律、鐵麵無私的。如果他真的決定把這件事如實上報...夏旦擔憂的視線看向狀態極差的方宸,她狠狠地咬了嘴唇,掙紮著起了身。龔霽袖口一沉,像是被一個嬌軟的團子掛在了手臂上。他黑著臉轉身,看見了小夏旦祈求地抓住他的手腕。在急診室晦暗的燈光下,夏小姑娘的杏眼隱隱流轉著水色,像是要哭了。龔霽掰開夏旦的手。“我說了,去休息。”夏旦跪坐在床上,眼睛裏都是失望。‘你不相信我。’“對。”一個字,說得斬釘截鐵。夏旦垂下了頭,默默地拉高被子,把自己埋了進去,當做沙漠鴕鳥。這次,她沒有在龔霽麵前掉眼淚,隻是身體輕輕發抖,薄被把她的欲蓋彌彰勾勒得一清二楚。龔霽的聲音隔著被子傳來。“...你睡吧。有什麽話,晚點再說。”夏旦沒有迴答,隻是默默地蜷著抱住了自己。龔霽站了一會兒,轉身給夏旦接了一杯熱水,無聲地擱在她的床頭,沒有說話,徑直走向蕭易。“他們就麻煩你照顧了。”